《邪火乱丹集》今昔深林

5、第五章 身份逆转

　　方芷凝跪下一把抱住沈风涯，哭哭啼啼道：“太好了，天神保佑，你还活着，都是我不好，现在才来找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沈风涯什么也没说，只是满脸微笑地看着满脸愤怒的破衣少年。
　　碍于方芷凝的请求，破衣少年极不情愿地将他从一条绕山小路送出城。出城后，出于周到的考虑，破衣少年用方芷凝的钱给沈风涯买了件新衣服，把原先那件血迹斑斑的旧衣扔掉，方芷凝则把剩下的钱都给了沈风涯，这才告诉自己，她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方芷凝依依不舍地和沈风涯告别，和破衣少年相行回到白云山脚下，正打算和破衣少年分道扬镳，却被拉住了衣角。
　　破衣少年嘻嘻笑道：“姐姐，我之所以送他出城，是不想看你不高兴，现在事已办完，我索取一点报酬，也是很应该的吧。”
　　方芷凝笑道：“那是当然，你是我俩的救命恩人，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破衣少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不要钱，只要你带我去见盟主就行。”
　　方芷凝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悦来客栈，是达盘城一个十分普通的饭馆，达盘城地处西北关外，出城十几里，便可以看到千百里荒袤无人的沙漠。这里人来人往，许多人的装扮已和中原完全不同。现在正是午饭时分，一楼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坐在最中间，谈笑声几乎震破屋顶的，是达盘城最有名的地头蛇贺氏兄弟。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公然反抗申千曳的江湖中人，在达盘横行霸道，无人不闻风丧胆。贺老二常年敞襟露胸，破衣烂衫，是个瘦高个子，总是目露凶光，布满全身的青龙纹身上满是刀伤，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旁边的贺老大虽然体格壮硕些，却衣着斯文，相貌温和。他俩占了正中间一张桌，旁边一圈的位置，都是他们的小弟们吃喝玩乐，人们都不敢接近。
　　谁也没注意门口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男孩，一眼看去，他蓬头垢面，如同乞丐一般，摇摇晃晃进了门，突然径直往贺老二的背后跌了一下，贺老二手里拿着的酒泼了一地，酒杯也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小弟们听到声音连忙回头，一看有不速之客，都跳了起来，都嚷嚷着要给他点教训。贺老二也大为不悦，哼道：“城里谁不知道我的名号，居然还敢在吃饭时坏本大爷的心情，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男孩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怯生生道：“贺二爷饶命，我不是故意的，家乡闹饥荒，我逃到这里，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这才走不稳，撞上大爷，还望贺二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贺老二本来还想威风一般，但见男孩面黄肌瘦，又不断鞠躬道歉，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挥挥手道：“本大爷今天心情好，不和毛头小子一般见识，走吧！”
　　男孩千恩万谢，正准备走，却被贺老大像拎小鸡一样拽了回来。
　　贺老二奇道：“大哥，难道你今天脾气比我还不好，非要找这小子算账不成？”
　　贺老大看了男孩一眼，道：“你我吃饭，何时被人这样撞上？”
　　贺老二道：“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准是饿得头晕眼花了。”
　　贺老大道：“所以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周围坐着这么多兄弟，都是武功不弱的好手，他既饿得头晕，肯定是慢悠悠地走，我们的兄弟如何能不发现？”
　　贺老二皱眉道：“大哥的意思是，这小子是故意找我的麻烦？”说罢猛抓住男孩细弱的手腕，男孩吃痛，发出一声惨叫。
　　贺老大沉声道：“不单如此，这小子武功还不弱，不旦小二发现不了他，就连我俩也差点中了他的计。”
　　男孩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摇头道：“大爷误会了，我都成这幅样子了，哪敢招惹大爷，我长得瘦小，天生脚步就轻，方才准是大爷和二爷喝得开心，所有没注意到我，我从郴州的福村来，今年颗粒无收，许多人都饿死了，我爹被拖去充军，我爷爷交不起租税被官差打死，我的两个妹妹，也被官府抓去当下人，我娘临终前把所有的粮食都交给我，让我逃到这里找亲戚，我今天才到这里，只听说两位贺大爷的大名，未曾见过真人，这才冒犯了二位。”
　　贺老二看男孩说得声泪俱下，又不像是撒谎，不由得道：“现在的官府太不人道，想当年我们家乡也是闹饥荒，家人都被官府逼死，只有我兄弟俩相依为命。在江湖混不容易，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小弟们从未见过贺老二这般触景伤情的模样，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贺老大也收起发怒的嘴脸，道：“今天暂且饶你一命，走吧。”
　　男孩却站在原地不动，定定地看着桌上的食物，小声道：“来的路上干粮都被抢走了，不知两位大爷能不能帮我叫碗面，两位的恩情，我当涌泉相报。”
　　贺老二哈哈大笑道：“你能报答我们什么？举手之劳，你就在这坐着，吃完再走。”
　　很快面就端了上来，贺老二见男孩吃的模样，不知怎么地又大发善心，问道：“你来到这里，可是要投靠什么亲戚？这里没有人是我不知道的，一会我直接把你带过去便是。”
　　本来大吃特吃的男孩，却突然停了下来，小声道：“不敢麻烦二爷，我自己去便是。”
　　贺老二又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一口回绝我。”
　　男孩表情似有为难，更小声道：“他本是我家一个很远房的亲戚，他现在声望显赫，肯定早就忘记了，我这幅样子，他定以为我是攀亲附戚的骗子，要是二爷去，只怕二爷要失了面子。”
　　贺老大拍桌道：“放屁！有我们出面，哪户人家敢不听话？”
　　男孩嗫嚅道：“多谢两位大爷慷慨助人，我娘教导我，要做个知恩图报的人，夏大人对我家有恩，我定要尽我所能报答他，否则就算饿死了，我的良心也不安，就算帮他家扫扫地，也算尽了我一番心力。”
　　贺老二哼道：“我还以为是谁，不就是临远镖局的夏镖头吗，那家伙和我交情不错，打个招呼的事，又有何难？”
　　贺老大点头道：“不错，我有一个驼队要过沙漠到胡羌，途中刚好经过他的别院，这是他前日送给我的水烟，你给他看，他自然会收留你的。”
　　男孩满眼放光，连忙叩头跪谢，连声道：“两位大爷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接着又说出一大堆赞美之词，听得贺老大和贺老二是心满意足，便爽快地办完了这件事。由于这件事实属举手之劳，回去后二人对谁也没有提及，不久后二人都忘记了此事，甚至忘记了那男孩的模样。

　　啪地一声，申千曳终于抬起了眼皮，邓奥目不转睛，方芷凝则是目瞪口呆。
　　破衣少年简短一笑，道：“这就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的邪火乱丹集，盟主可以确认一下真假。”
　　申千曳看看桌上的邪火乱丹集，又看看破衣少年，不发一言，邓奥不禁奇道：“怎么会在你手上？”
　　破衣少年得意一笑：“我住在白云山里，昨天我回到住的山洞时，那位被盟主追捕的沈少爷，正挟持方姑娘带他出城，正好被我撞见，我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便先假意顺从他，后来他要我连夜带他出城，我便将他带到狼窝，待他被狼咬死后，我突然发现他衣服里有这，不敢怠慢，连忙来交给盟主。”
　　邓奥瞟了方芷凝一眼道：“怪不得你失踪了一整晚，我还差点以为你叛逃了。”
　　方芷凝难以启齿，破衣少年帮她解围，沈风涯也免受追杀，连尸体都找不到，一切都顺理成章。但自己竟从未发现沈风涯拿着邪火乱丹集，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偷到了手来邀功。这本书毫无疑问是沈谦点了他儿子的穴道之后放进去的，而后者当时对这件事显然毫不知情。想到方才他一反常态地要花钱给沈风涯买衣服，准是看到了怀里不小心露出了，这本多少人表面深恶痛绝，背地里却趋之若鹜的邪火乱丹集，怎么会有人料到，它居然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孩手里。
　　申千曳依然脸色平静，微笑道：“你从小住在山上？”
　　破衣少年没想到申千曳会问这个，点点头：“在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申千曳道：“你不旦身体好，胆量也很大，听说这山上还有女鬼？”
　　破衣少年笑道：“我堂堂男子汉，女鬼哪敢叨扰。”
　　邓奥见申千曳似乎毫不关心桌上的邪火乱丹集，正疑虑，申千曳又笑道：“这样孩子既立了大功，不留在身边岂非可惜。”他早就看出少年的来意，少年听后果然欣喜若狂，跪地拜谢，当场认申千曳为义父。
　　邓奥见状也附和道：“盟主英明，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方芷凝无言地垂头，此刻也没有人关心她的感受。看着眼前这个尚有童稚气息的脸蛋，她只觉得全身充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