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行》月光白（嘉木）

19、十九

　　见过玉玲珑后，我的心态却平稳了下来。
　　早已订好的机票，时间就在一周后。这次是一定要走的了，父母那里，听说我肯启程时所表现出的欢乐，叫我已不能再辜负他们的期待。所以，如果在走之前还得不到玉锦屏的答复，那也只能先去登陆，等见过家人后再做打算。
　　房间和行囊基本已打理好，房间里显得空荡荡的，在我走后，会由伍月帮我与房东交接。
　　除了等待，仿佛已经没事情可做，我的时间像这房间一样一下子空起来。送别活动已经无以为继，而我也因为留了电邮地址给玉玲珑，牵挂着玉锦屏会不会直接联系我，所以便不出门，只是上网到处转转，看看新闻，泡泡论坛，隔几分钟刷一下信箱，并在MSN上和伍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而此刻时间相对论即时发生作用，每一分钟都变得很漫长，好不容易才混过去一天光景。
　　本来约好伍月一起晚餐，但伍月临时要加班，我懒得一个人外出觅食，好在方便面还有存货，挨到到肚子咕咕叫了，才去泡上一个。
　　泡好面，端着面碗仍回到电脑前，再刷一遍信箱，又多了一封广告邮件，而我所等待的，却还是没有。正无聊间，伍月那边突然一句话过来：“最近还有见过方小姐吗？”
　　“方小姐”这三个字让我心里一窒，但我照实说：“见过。怎么？”
　　“方小姐的家世真是显赫。”过了好久，才等来她下一句。
　　“哦？这个我不太清楚。”和方家人的接触中我不是没有感觉，但我的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对话框里跳出一句：“她是方维国的孙女。”
　　“哦。”我不知道方维国是谁，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然而女生真是鲜有不八卦的，她随即又问：“你知道方维国吧？”
　　我不耐烦：“不知。加班还不快干活，净说些废话。”
　　那个臭丫头，回了我一个大大的鬼脸，这才罢休。

　　打发了伍月，我却禁不住有好奇，方维国？方家的老爷子的名号不是方子谦么？看伍月的意思，这个方维国应该还是个大有名气的人，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呢？
　　手一痒，就习惯性地放狗查了一下，瞬间大批相关索引罗列了出来。
　　第一行检索标题：“名导投拍战争长剧，神奇将军也将选秀产生？”
　　“神奇将军？”我心里一动。脑子里还没转出来，手指已经移动鼠标点开标题，弹出内容网页，图文并茂，吸引了我的眼球。
　　图片是某名导的近照，和内容不相干，而内容大意是：某名导将投拍战争题材连续剧，其中将以我国战争时期被称为“神奇将军”的我军著名将领方维国的传奇经历作为主线，而据传闻剧中神奇将军一角色即将展开大规模海选，最终由观众的投票选出扮演神奇将军的人选。记者就此事欲采访名导，但未能一直未能打通名导电话。
　　下面有记者采访一些其他知名人士对“神奇将军”将以选秀模式产生的一些看法，还有一个由网友就此事可以发表看法的投票器。
　　这些热闹本来是不相干的，可是，神奇将军？我第一反应就是诡异，我记得昨天的梦里，玉锦屏讲过方子谦这个名号的故事。
　　方子谦是方季玉的祖父。
　　而伍月说，方季玉是方维国的孙女？
　　我又看到网页下有一些有关神奇将军的链接，不由自主地已点击了上去。
　　一个链接接着一个链接，我完全陷了进去。
　　在看完所有的相关新闻链接后，我又键入“方维国，方子谦”作为关键字。搜索结果只有一条，我看到检索里写着“神奇将军方维国……方子谦……”，两个名字都红色高亮标明，中间的关键文字却被省略。
　　手有些微微的抖动，但不妨碍我点击展开网页，这是一个关于神奇将军的生平及流传故事的集锦帖子，我急急地一行行扫过，直到眼睛真切地看到“神奇将军方维国，四川阆中人，少年时曾用名方子谦……”
　　其它的内容我不必再细看，刚才所趟过的一串链接里，我对这些内容已有了大致了解，“方子谦”这三个字便是最后的印证。
　　我心里一片茫然，我梦里的故事几乎完全得到的印证：方维国，原名方子谦，四川省阆中人，长征中的红小鬼，曾在过草地时中枪而大难不死找回队伍，之后身经百战，战无不胜，且再未负过伤，是当时我军最年轻的将领之一，被广大官兵美誉为神奇将军。
　　这……怎么可能？别说除了这些梦，我的记忆中并无任何有关这位神奇将军的痕迹，就算是我曾无意中看到了这位将军的事迹，就算是无意识的认知碎片可以在梦中被完美拼凑，可是，难道有这么巧合，我就正好把他编排到了方季玉家里？
　　而且，梦中这么多细节均准确无误，这太不可思议！

　　这个帖子来源于百度“神奇将军吧”，我梦游一般继续浏览完帖子，返回“神奇将军吧”的总目录。原来这位神奇将军居然有这么多粉丝，满满数版的帖子，有关他的新闻、生平、传说、图片、所经历的战役，甚至某场战役的战术分析，可谓应有尽有。在一个家谱帖中，方维国的孙辈赫然便有伯玉、仲玉、叔玉、季玉等人。
　　“分享我所收集珍藏的方帅照片，谁有更多的，大家一起来秀秀吧。”——我刷开这篇帖子，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一张黑白照片——虽然应该是年代久远的缘故，人物的轮廓已略带模糊，但那英挺的身姿，英俊的面目，谁能说那不是身着戎装的方叔玉？
　　帖子里一楼楼的回复竟全是方将军各个时期的照片，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再吃惊了，直到我看到那张照片。
　　那也是一张昏黄的黑白片，年少的方维国，被领袖接见，满脸的兴奋和激动，而不远处作为背景的，除了清清楚楚的陕北窑洞，窑洞前还站着几个同样年轻的小兵，其中一个，虽然穿着军装戴着军帽，但那身形面容，我绝不可能认错！
　　——那是玉锦屏！

　　我脊背发凉，汗毛慄立，脑中轰然，坐在电脑前不知所措。
　　我遇上件什么样的事？我还能再坚持以异梦来解释这一切吗？我本就疑惑这梦境何真，而此刻梦境与现实似乎已经交混在一起，环环相扣，合力冲击我的大脑。
　　如果要解释，有一个最荒诞的解释，可以完美地解释这一切。
　　那就是，我所谓的异梦，全都并不是梦，无论它的内容，以我的常识多么无法理解。

　　——不过，我又有些疑心，会不会，此刻的我是陷于又一次的梦境中呢？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很痛。再看屏幕上，照片上远处伫立的玉锦屏似正看过来。而屏幕下方，与伍月的对话框一直高亮闪烁着对话提示，我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点开来看，伍月放送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问：“我快忙好了，晚点一起出去宵夜好吗？”
　　我答道：“你马上打个电话到我家来。”
　　电话铃马上惊天般响起，我接了起来，那是伍月。

　　“怎么了？有什么事？”伍月问。
　　“不，没什么，聊聊去吃点什么……”我已经镇定了下来。
　　伍月好笑道：“真是个吃货，问你又一直不回话，突然出现又让我马上打电话，真是吓我一跳。”
　　我和伍月聊了会儿食物，定好了宵夜的去处，约好她收工便开车过来接我同去。
　　放下电话时我已冷静了许多。其实，从这张照片并不能完全得出我那个所谓的荒诞的结论。玉锦屏和方家有旧，这我一向是知道的，照片上的人，也许就是玉锦屏的长辈呢？
　　——可是，那真是太像，便是方叔玉和他的祖父，虽然相象，那也明显是不同的两个人呢。
　　第一眼看上去的惊慄，细想下来，除了直觉认为那就是玉锦屏，也还因为认识玉锦屏后，所有的经历太过奇巧。那些梦，虽然理智上一直认为不过都是奇异的梦境，但它们已经在我心里扎了根，也许潜意识里已经信了九成，虽然表面上自己从不肯去重视它，其实深心里竟是十分疑惑的。所以，今天的发现简直震晕了我，照片上的玉锦屏，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我摇摇头，我的神经，并不像我想象地那样强韧。

　　——再可是，如果那荒诞的解释不是真正的解释，我又怎么解释这一切呢？我如何会在梦里得知了方家的故事？如果我梦中有一半的故事反映的是真实的世界，为何另一半会如此荒诞？
　　——而且，如果我肯正视的话，现实中的一切也不是没有疑点：方家大院闹鬼的传说、玉锦屏对阆中对方家大院的了解并不应是她的年龄所能有的，而她却经常有陷于久远回忆的表现。
　　说来说去，那些梦境，虽然荒诞，却丝丝入扣，把一切解释得太完美。

　　那些梦，我心里突然柔软。
　　那些梦，如果是真的，如果没有后来的梦境做注脚，那真是美好。
　　我伸出手掌望着掌心，她的小手那柔腻温润的感觉仿佛还存留未去。我用手指轻触自己的双唇，在梦里，她的唇曾经那般的温柔缠绵。
　　我闭上眼睛，伸出双臂，幻想拥她入怀，揽着的却不过是空气。

　　如果那些不只是一场梦，那么也许，一切都并不是梦。

　　唉～～我听见自己深深地叹息。
　　能曾经拥有过，即便只是梦，那也是好的。

　　我突然想到：如果梦里的一切全是真实的，那么，玉锦屏便并没有离开，她只是不愿再见到我，不愿再与我发生纠葛而已。
　　不由呆了。
　　梦里那个故事如果是真的，她则并不是一个人，至少不是一个凡人。
　　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我是该为她心酸，还是该为自己悲哀？
　　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我马上所应做的，也许不是分辨是应为她心酸或为自己悲哀，而是要立刻逃走，因为，据说，玉锦屏和玉玲珑正在设法要抹去我所有有关她的记忆。
　　我还来不及想，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我是否能不介意她不是一个凡人，可现实是，她会给我不介意的机会吗？
　　天，那天玉玲珑坚持送我回来……
　　我有些慌乱起来，这，这万一是真的呢？最后，我会连这点美好的记忆都保不住吗？

　　我还是应该马上逃走，玉玲珑已经知道我住在这里，她们分分钟可能会到来的。对自己会被删除记忆的恐惧一下占据了我的全心，让我忘记了这是一个怎样荒诞的假设。
　　我该怎么办？
　　我腾地站起身来，不行，不管是真是假，我还是要先离开这里。
　　我一边立刻打电话给伍月，告诉她我因有急事要处理，让她不必再来我住所接我，下班后直接到食店汇合便可；一边便马上收拾东西，这几日我可以先入住酒店。
　　幸而因为就要走，行囊早已就绪，略一整理，便可拉箱子离开。

　　几分钟后，我已站在门口，最后回望一眼这间我已居住两年的寓所，虽然早已做好准备要离开，可是这样仓促地就走，却突然让我萌发出些茫然的伤感。
　　这时，门铃声忽响起。
　　一向都很少人会到我寓所来，除了伍月，但她几分钟前还在社里，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到……
　　心跳加快，我深深呼吸，镇定一下自己，没有直接开门，先从门上的窥镜望了出去。
　　我看到，门前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我认识的。
　　玉锦屏和玉玲珑。
　　而在她们的身后，还站一位素未谋面的俏女郎，她肤色略深，姿容冶丽，即便是站在玉氏双姝身旁亦觉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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