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cryma Christi（耶稣之泪）》迷糊小悟空

47、第四十六章——雨夜

　　这一夜，卡尔米洛酒店无疑是全罗马城最大的焦点。总统一声令下，全城的警察悉数出动，甚至还调来了一部分驻守的军队，将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如同魅影般闪进了距离酒店不远的一条小巷。
　　没费什么力气便从酒店中脱身而出，此时的韩庚只身走在街上，淡然的表情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外面的一场大雨才刚停歇，冷风吹来夹杂着些许雨水，韩庚不由得裹紧了风衣快步走出小巷。上天总是奢望能用一场大雨便洗净这人世间的一切罪恶，殊不知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走出巷子，韩庚抬眼望去，才发现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鲜花广场。深夜的鲜花广场已经萧条下来，韩庚环视四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看着不远处另一个巷口抬脚走了进去。
　　这条巷子他曾经走过，不，不对，确切的说是被那个傻瓜一路追着跑过来的。真的是个傻瓜，跌倒了还是不肯放弃，差一点就给他追上了。可当他已然脱身混迹于人群中，却在那个不经意的回望后又回到了傻瓜的身边。看着傻瓜痛苦的抱着头昏倒在巷口，他竟莫名的心疼起来。打了急救电话，他依着墙坐在地上，将傻瓜扶起来靠在他肩上，直到远远的看见救护车驶来才起身离开。
　　那一晚也下着雨，当时那份懵懂的感觉，此时都已了然于心。原来，情缘早已深种。
　　走出巷子便能看到许愿池了，韩庚径直走了过去，在池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第一次，在这里遇到那个傻瓜。他就呆呆的坐在对面的台阶上，看着他时的眼睛悲伤得好像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在两人对视的瞬间他毫无防备的陷了进去。
　　第一次么？只是记忆中的第一次。想到这里，韩庚纠结的锁紧了眉头。尽管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从他人口中得来的记忆，就好像是在听一个故事，即使这故事的主人公是他自己。讨厌这种虚构的感觉，他迫切的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记忆，尤其是和那个傻瓜有关的。原以为回到帕拉蒂纳，或许是神父知道的某些细节，或许是教堂里的某些景致，能唤起被他遗忘的过去，哪怕只是一点点刺激也好，但却事与愿违。难道那一次心脏病发作导致的缺氧竟然严重到使他的大脑完全格式化了么？
　　操！越想越气闷，韩庚伸手在风衣的兜里摸索着，找到了半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他本不抽烟，这烟和打火机是教堂里一个老园丁给的。那日老园丁见他愁眉苦脸的坐在后花园，便过来和他说话，他没心情只是摇了摇头，老园丁便递给他一支烟，说是能放松精神解解他心中的烦闷，只是别抽上瘾就好。他点点头，老园丁也点了一支陪着他抽完，离开前把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也塞给了他。
　　点燃了香烟，韩庚凑过去狠狠的吸了两口。“咳咳……”吸得太急了，他一下子被呛得猛咳起来。然而就在这时，毫无防备的，夹烟的两指突然一松，竟有人抽走了他指间的烟。猛地睁大了眼睛，韩庚意识到有个人竟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他身边，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人的双脚。立刻全神戒备的抬眼向上望去，却在看清那人的脸时，一瞬间呆愣住了。

　　“吸烟有害健康。”只见那人皱着眉将烟丢在地上，抬脚便踩灭了。
　　“你……你……”韩庚没想到有一日他也会变成结巴，不是因为害怕，是被气得！
　　“怎么？你不认识我么？”挑了挑眉，始源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一头褐色卷毛的“意大利”小子。
　　“我……”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如果说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那这么两句不着边际的屁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耍着他好玩么？
　　“你穿着我酒店的制服，却不认识自己的老板么？”
　　正犹豫着，始源又开口了，这下子韩庚也火了。你爱演，我就陪着你演！反正有这一身的装扮，不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我比你会！
　　“哎哟！真不好意思，我才上班没几天，真不认得您！请问您是？”韩庚一下子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煞有介事。
　　“你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因为你被解雇了。”始源轻松的口气，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解雇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服务生。
　　“什么？！”完全没料到始源会说出这么一句，韩庚怔了一下，赶忙装出一副不解并愤怒的表情，“你凭什么解雇我？我又没犯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不认得你吗？”
　　“没犯什么错？”始源反问了一句，接着道，“现在这个时候，我酒店的所有员工都在宴会厅接受警方的调查，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抽根烟。”知道这个借口烂透了，韩庚在心里把始源骂了个狗血淋头。
　　“哦？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现在就回去！”赌气的说着，韩庚掉头就走。
　　“站住！”始源一声喝住了韩庚，“你还想回去？一个小小的服务生从那么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你以为他们是傻子吗？会相信你只是出来透透气抽根烟？总统下令严查刺杀事件，他们正愁没有线索交不了差，你这个时候回去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我本来管不着你，可是我不能让我的酒店牵涉进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不会回去给你添麻烦。”说要回酒店本就是赌气的话，他的身份是假的，被警察逮到即便不被误会是杀手一伙，也是件极其麻烦的事。韩庚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不如先离开躲在暗处，再找机会潜回始源身边。今晚的事闹得这么大，料想那德塞利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出手。
　　“等一下。”背后又传来了始源的声音，已经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前面巷口有辆车，车上有钱还有一把枪，你把它开走，不会遇到任何阻拦。走了，就别再回来。”
　　“谢了，我不需要。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和你的酒店添任何麻烦！”原来这家伙是想赶他走。韩庚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压抑在心底的情感不断膨胀，就快要冲破他最后一丝理智。
　　“这是你应得的。宴会厅骚乱时在背后撞到我，提醒我注意神父和圣经的，就是你吧。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我的事这里的事都不是你能参与的，你不该在这里。离开罗马，离开意大利，回你该在的地方。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始源不再说什么，韩庚站在原地不动，两人之间的沉默令人窒息。手越握越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韩庚知道现在是该把一切都说清楚的时候了，可是他心里却拗着一股气儿，怎么也不愿先开口承认。
　　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直到背后传来了始源轻声的叹息。韩庚以为他妥协了，没想到紧跟着便听到了他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等一下！”行动快于思想，韩庚气极的转过身喊道。始源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你……你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尽管答案已经摆在眼前，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出来。
　　“这不重要。”
　　“我不管！你不说我就不走！”几乎控制不住的上前两大步，韩庚大吼着，始源的回答彻底惹毛了他。
　　又是一声轻叹，始源转回了身，再看向韩庚的眼睛里没有了刚刚的冷漠严肃，却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
　　“怎么可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韩庚不相信的看向始源。
　　“这种程度骗不过熟悉你的人。”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再也不会错了。始源在心底默念着。
　　“时间来不及了，不然我肯定能骗过你。”韩庚小声嘀咕了一句，索性一把拿掉了头上的假发，被这破玩意儿捂得脑子都有点闷闷的。果然冷风袭来，人一下子就清醒了，韩庚随即意识到危险尚未解除，现在根本就不是置气的时候。
　　“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用再演下去，你也别逗着我玩了，赶紧说说正经事。那个杀手只是德塞利雇来的，抓了他也没什么用，目前的状况还是敌暗我明，你有什么打算，咱们商量商量。”说话间，韩庚已经冷静了下来，目光认真的看向始源。
　　“正经事，就是你立刻离开这里回北京去。我有什么打算与你无关。”又是毫不迟疑的开口。
　　“崔始源！你没完了是吧！与我无关？刚才在酒店里，如果不是我发现那个刺客，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扯淡吗？”面对始源一再的冷漠拒绝，韩庚再也控制不住的爆发了。
　　“你放心，我的人虽然没有你那么厉害，但给我挡子弹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混蛋！”听到他宁可牺牲别人，也不要他保护的混账话，气极的韩庚把手里拿着的假发狠狠的丢在了始源脸上。
　　“黑手党的幕后老板，只能比混蛋更混蛋。”不怒反笑，始源上扬的嘴角满是挑衅意味。
　　怒视着那双无动于衷的眼睛，韩庚再一次握紧了拳头。就像被大石堵住了胸口，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双方再度陷入了沉默，韩庚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始源。突然，他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什么，尽管一闪而过，但就是被他逮到了。他确定，那一瞬间，始源的目光想要躲避。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嘴角轻轻的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转身走回许愿池旁，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我不走。我有合法的入境手续，你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把我驱逐出境吧。不跟我商量也无所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显神通呗！”这样就想唬住我，门儿都没有！韩庚在心里补上了这句。
　　果然，始源怔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柔和了。只见他走过去坐在了韩庚身边。
　　“你一定要搅进来？”
　　“是。”
　　“那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韩庚警惕着，直觉告诉他始源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搅进我的事情里来？”
　　“我……我们不是朋友么？这可是你说的。”
　　韩庚知道这个答案一点也站不住脚，可心底里那个真正的答案他现在还说不出口。
　　“以我们当初的关系，真的还可以做朋友吗？”
　　这次换始源定定的看着他，可他却不争气的立马逃开了。那幽黑的眸子仿佛生了魔力，哪怕多看一眼就会灵魂出窍。
　　“更何况你还是个警察。”见他不说话，始源接着道，“我的事你再清楚不过，说白了就是黑手党内部火拼，最后会闹到什么地步我都无法控制。所以无论如何，你这个警察都该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呵……我已经不是警察了。还有……”韩庚低着头，他有些犹豫，可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埃里克是我打死的。”本打算永远都不说的，可他想不到更好的能够令他无法置身事外的理由。
　　“你说什么？！”始源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
　　“你应该知道的是，埃里克在中国境内贩毒被警方当场抓获，之后袭警拘捕被击毙。”
　　“我不知道的是什么？”
　　“击毙他的警察就是我，当时现场只有我们两个……”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我不知道，这在我们内部并不是什么机密。”
　　“你疯了你！”始源蹭的一下站起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竭力压低自己想要吼出来的的声音，“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根本就不关心他的死，照你的说法，德塞利现在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你怎么还敢来？不要命了你？！”
　　“我都来了一阵子了，并没有人注意到我。再说他现在的目标是你，恐怕没有余力在这件事上下功夫。”没想到始源如此紧张，韩庚赶忙也站起来解释，试图挽回这过了头的效果。
　　“不行！你不能再出现了！北京也不安全，马上跟我走！”始源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解释，猛地拉住他的胳膊就快步向车子走去。
　　“要去哪里？你先放开我！”没防备的韩庚趔趔趄趄的跟在后面，见始源根本不理他，一只大手仿佛铁钳般拉得他胳膊生疼，便也发起狠来，一使劲甩开了始源的桎梏，“崔始源！你把话说清楚！”
　　“韩庚！”始源回过身大吼了一声。因为舍不得，他放弃了使用暴力将面前这个人押上车的冲动。“你听我说，我有个地方那里很安全，没有人能找得到，我送你过去。等我解决了德塞利再去接你……”
　　“我不！他的目标还是你，我没有危险。有多少个人能为你挡子弹？我在的话绝对可以保护你！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始源上前握住了韩庚的肩膀，“你不了解德塞利，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只要让他缓过气来，杀子之仇，他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会让他缓过气来吗？”
　　“坦白说，这一次我不知道。”
　　韩庚感觉握住他肩膀的手在微微发抖，于是他一瞬不瞬的看向始源的眼睛，无比坚定的说道：“没关系，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个合力，就能送德塞利去跟他儿子团聚！”
　　“不，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低下头，始源躲避着韩庚的目光，“都怪我，本想让你置身事外，却还是连累你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尽力保全你。”
　　“你废话说够了没有！你没连累我，我更不需要你保全！我只要你……”
　　“别再争了！”始源打断了韩庚的话，缓缓加重手上的力道，看来还是得武力解决，“韩庚，你听话，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去他妈的为我好！”
　　没料到韩庚会突然发飙，始源一个不留神竟被他猛力甩开了手。
　　“你他妈的为我好，莫名其妙的跑去北京一个字都不说，却留下一张照片让我猜！你他妈的为我好，自己要跟仇人鱼死网破，却把那惹祸的破石头丢给我！你他妈的为我好？你他妈的是怕我还不够难受！死了也不让我安生！”
　　歇斯底里的大骂着，多日来积攒的委屈愧疚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情绪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以至于连韩庚自己都来不及思考到底骂了些什么。
　　“韩……韩庚……”面对韩庚的突然发飙，始源一下子懵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都知道了？”话语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心虚和不安。
　　“我都知道了……可我他妈的就是想不起来！”突然双手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头，韩庚痛苦的蹲了下去把自己缩成一团，“我想不起来我的父母，想不起来我的同胞兄弟，想不起来你，想不起来答应过你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知道了一切却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找不到一丝痕迹证明自己存在在这些故事里……”
　　头又开始疼。韩庚知道只要他一想那些丢失的记忆，他的头就会不可遏制的疼起来，越想越疼。仿佛是他的脑袋在反抗着不让他去想，可他偏偏执拗的非想起来不可。
　　感觉有一双手臂将他抱住了，用力却不失温柔的把他圈进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而韩庚也不挣扎，他死死的拽住了始源胸前的衣领，头深深的埋进了他的颈窝。
　　“混蛋，崔始源你个混蛋……”他哽咽的骂着。
　　“我是，我是混蛋。对不起，对不起……”更加用力的抱紧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始源抬起手轻轻抚着韩庚有些湿冷的头发，“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记不记得起来你一样都是韩庚。”
　　“可是……你不介意么？”
　　“介意什么？你知道在北京的时候，我为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么？”始源顿了顿，接着道，“我不想你为了小时候的承诺才勉强跟我在一起。”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猛地一颤，始源安抚般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双臂一使劲将韩庚拉了起来。待两人站稳后稍稍离开了一些距离，双手握住韩庚的肩膀，定定的看着他。
　　感受到始源的目光，韩庚有些踌躇的慢慢抬起了脸。清透的双眼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告诉我，你现在在这里，是为了小时候的承诺么？”始源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句话。
　　韩庚呆住了，但是渐渐的，蒙在眼前的水雾消散了，眼中是始源愈发清晰脸庞。他没有开口回答，但他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
　　握在肩头的双手猛地用力，他又撞进了那个怀抱。此刻那怀抱中的火热仿佛要把他融化了一般。
　　“那我们还纠结什么呢？”始源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虽然凡事都有它的起因、发展、结果，可到了最终，只要结局是美好的，又有谁会在意那些过程，惦记着早已模糊的缘由。”
　　是啊，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伸出手，韩庚回抱住始源，摊开的手掌真真实实的感受着这个男人的存在。为了这个人，不是为了什么承诺，只是为了这个人。

　　时间在悄然流逝，两个人就这样抱着，谁也没有动，仿佛在这寂静的夜里许愿池边又多了一座深情相拥的雕塑。不知过了多久，韩庚埋在始源颈窝的脑袋蹭了蹭，软软的发丝弄得始源一阵轻痒，他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始源侧过脸，嘴唇贴近韩庚的耳朵轻声问道。
　　“嗯……你不会再躲着我，赶我走了吧？”韩庚的声音闷闷的，透露着些许不安。
　　没有立刻回答，始源温柔的捧起韩庚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深邃的眼中闪着清明的光亮，“不会了。”
　　“你发誓。”看着那仿若星空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脸，韩庚心中已然明了。但任性也好，多虑也罢，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更笃定的承诺。
　　“好，我发……”话没说完始源突然顿住了。只见他“啧”了一声，眯了眼睛皱着眉头，“你要我对着这张脸发誓？”
　　“啊？……”韩庚张了张嘴，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始源也不解释，只是好笑的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呆愣了半天，直到再一次注意到始源眼中的自己，他才恍然大悟。刚刚一气之下摘了头顶的假发，却忘了脸上还粘着眉毛和一大片络腮胡。现在这样子别提多难看了，自己看着都嫌弃。
　　“下次一定得弄得好看点！”瘪了瘪嘴，韩庚想立刻拿掉那些糟糕的伪装，却被始源抢先了一步。
　　手指轻柔的抚过脸颊，生怕扯疼了他，每扯下一点就用指腹揉一揉。
　　“还是这样子最好看。”
　　看着在自己手中恢复本来面目的脸庞，指尖细致的描摹他的眉眼、鼻子、嘴唇，动作虔诚得好像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瑰宝。在嘴唇上反复摩挲，触感柔软而微凉。
　　“我发誓……”在贴上去的那一瞬，始源呢喃出给他的承诺。
　　吸允着唇上清凉的味道，直到被他的气息晕染得水泽红润，才满意的探出舌尖开始攻城掠地。感觉到始源的触弄，韩庚张开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勾住了还在齿边徘徊的舌尖。韩庚的热情令始源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只是一瞬间，随即便卷住那勾魂的小东西，一路深吻了进去。摄取着彼此的气息，厮磨纠缠的唇舌，将这个吻加深，再加深。
　　一吻结束，似乎已天荒地老。抵着对方的额头，情动的温度弥漫在两人之间。始源愈发热烫的气息吹拂在脸颊，韩庚便愈发的心颤。实在受不住的侧开烧烫的脸，韩庚索性将头枕在始源的肩头，不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
　　呼吸渐渐的平稳下来，脸也不那么烫了，韩庚却仍旧闭着眼睛靠在始源的肩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真想就这样抱着他，靠在他怀里，不再纠结不再躲避，坦坦荡荡的再也不放手。

　　就在这时，一滴冰冷的雨水不偏不倚的落在韩庚的眼睛上，搅乱了这惬意的气氛。韩庚皱起眉头，被迫着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始源……”想叫始源进车里躲雨的话戛然而止，在抬眼的瞬间他猛地看到一个黑影！那黑影直直的站在许愿池对面的台阶上，雨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脸。但韩庚却陡然睁大了双眼，瞳孔因惊恐急剧收缩！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看得清他的动作，那是举枪射击的动作！他几乎能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始源的背部，握枪的手随时都会扣下扳机！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只能孤注一掷！
　　双臂突然发力，韩庚一下子将始源紧紧箍住，猛一转身，两人已对换了位置。身体几乎本能的领先大脑做出了动作，在发懵的始源耳边大吼出声：“始源！开枪！快开……”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韩庚知道这不可能是始源在开枪。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此起彼伏的枪声在耳边炸响，韩庚已无法分辨出处。背后应该有两个地方中枪了，五脏六腑好像炸开一样，疼得他控制不住的发抖，可抱住始源的手臂却是一分力气也没放松。
　　雨越下越大，很快便湿透了衣服，身体一片冰凉。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最终陷入茫茫的黑暗。在听觉也消失之前，他最后听到了始源痛彻心扉的嘶吼。身体的温度在急剧下降，可他已无力再拥抱那唯一的热源，双手软软的垂了下来。
　　“始源……始源……”
　　嘴里无意识的念着，放不下，却终究没了声音。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落下一片阴影，涌出的泪混着雨水滑落脸颊。

　　这一夜，罗马城上空阴云密布，大雨滂沱。再也无法纵容人世间的贪婪罪恶，耶稣将自己的泪化作雨水，尽倾盆之势洗刷这灰暗的世界，荡涤丑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