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cryma Christi（耶稣之泪）》迷糊小悟空

4、第三章——不是为了我

　　记忆中的容貌，在期盼重逢的这一刻，竟变得模糊起来。
　　当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于真真切切的回到他身边时，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十五年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时光。此时此刻，始源想起的只是那个夏天的午后，那个被灿烂的阳光照耀得仿佛梦境般，美丽的午后。
　　教堂花园里，那个抱着小兔子，有些胆怯有些愧疚，又有些期待的看着他的小男孩，并没有长大。记忆中的孩子，和眼前的他神奇的重叠在一起。时光交错，始源仿佛又看到了他微笑的眼睛，轻声的说着，我愿意……

　　“您好，我是韩庚，宋经理通知我来复试的。”双手交握在身前，礼貌的点了下头，韩庚不得不把相同的话再重复一遍。
　　这个人好奇怪！从他进门直到现在，就只是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那双幽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我不过是来应聘大堂经理，又不是什么机要职位，至于这样咄咄逼人吗？难道……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好吧！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我韩庚既然敢站在这里，就绝不会认输！
　　忐忑的心情一扫而空，只见韩庚抖擞精神，抬起头，毫不躲闪的迎上始源的目光。哼！瞪眼睛谁不会啊！看谁瞪得比较大！
　　“您好，我是来应聘大堂经理的，我叫……”
　　“韩庚。”
　　“啊……？什么？”
　　没想到始源会突然开口，韩庚不由得一愣。
　　“你说你是韩庚，我听到了。”
　　“呃……呵呵……”韩庚不好意思的笑了。
　　看来是自己误会人家了，刚刚的情况，果然是在考核他的耐心。这个人长得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听说总经理是一个中年男子，而这个人不论是年龄还是样貌，都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刚刚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真是不好意思，还没请教，请问您是……”吸取了教训，韩庚谨慎的开口问道。
　　“我是……？你不认得我吗？”
　　“啊……？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韩庚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对不起，我想我们从没见过，我真的不认得您。”
　　韩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对方眼中那深深的失望，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误，心里面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没见过……从没见过……呵呵……”
　　韩庚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始源心上狠狠的剜了一刀。
　　十五年的相知相守，我死也不相信你会忘得一干二净！好吧，你要演戏我就陪你演下去。今天，不管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在做戏，我都要你想起来，想起来我是谁！
　　“我是莱昂纳多·卡尔米洛。”
　　“卡尔米洛……啊！您……您就是总裁先生？”为了能够进入这座酒店工作，韩庚可是下了不少功夫。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当然一清二楚！
　　“总裁先生？呵……没错，我就是。”始源笑着看向韩庚。
　　还是头一次听他叫他总裁先生，真是可笑！
　　“呵呵……您好……”
　　韩庚知道，此时此刻，他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他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怎么一来就赶上了这位应该远在意大利的总裁给他面试！真是大笨蛋！大傻瓜！竟然还一口咬定从没见过人家！看总裁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申请的是酒店大堂经理？”
　　“啊……？对对！”
　　总裁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问道。韩庚突然觉得，也许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你在Tor Vergata读了两年的研究生，夏天才刚毕业？”始源一边看着办公桌上的简历，一边问着。
　　“Tor Vergata，确实是一所不错的大学。不过，你似乎没什么工作经验，这一点不符合我们酒店的录用条件。”
　　“总裁先生，有工作经验固然是好，但我认为，这并不能成为是否录用我的决定条件。”
　　“是吗？为什么？”
　　“我想，作为一家国际性大酒店的大堂经理，他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都会不同。酒店的客人形形色色，良莠不齐，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说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在这种情况下，经验就派不上用场了，最关键的还是看能力。我自信，绝对有这个能力！”
　　“你……”
　　始源恍惚了，眼前的他一下子陌生了起来。从前的宇，是不会这样说话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宇总会站在他这一边。有时候，他也想要听听不同的意见，可宇一定会微笑着摇摇头说，莱昂是对的，宇只要听莱昂的就好。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始源困惑的看向一脸镇定自若的韩庚。即使带着眼镜，也无法遮挡那双清澈眼眸中自信闪亮的光彩。这样的光彩更加令他心动，可是……这不是宇的感觉。
　　宇？韩庚？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不！这绝不可能！韩庚就是宇！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始源不假思索的否决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说得好。那么，我问你，北京那么多大酒店，为什么会选择卡尔米洛？”迅速理清有些混乱的思绪，始源继续试探着韩庚。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喜欢意大利！”毫不犹豫的，韩庚笑着给了始源答案。
　　“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喜欢意大利？”
　　心狂跳了起来，始源拼尽全力压抑着，想要立即将他狠狠抱进怀里的冲动。同样的问题，宇曾经给过他答案。因为有莱昂，所以喜欢。
　　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始源屏住了呼吸。眼前的这个人，换了名字改变了身份，他的答案，还会是当初的答案吗？
　　“呵呵，不瞒您说，当初我之所以会选择Tor Vergata，就是源于对意大利的向往！两年的时间里，我走遍了每一座城市，雕塑、绘画、歌剧、随处可见的古老遗迹，热情善良的人们，哦！对了，还有少不了的足球！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的吸引着我，感动着我！
　　说心里话，研究生毕业后，我真的想留在意大利。可是，又实在舍不得北京这边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所以，我选择了卡尔米洛，也真心的希望，总裁先生您能够考虑录用我！”
　　不由得回忆起在意大利的点点滴滴，韩庚兴高采烈的说着。
　　他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连爸妈都没有告诉的心事，一股脑的，全说给了对面这个刚刚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你的话……都说完了？”
　　“嗯……。”
　　“我不会考虑的，我的酒店不会录用你。”
　　“什么……？！”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韩庚不可思议的看向面无表情的始源。
　　“没听清吗？我说，我不会录用你。”冷冷的说着，始源不知道自己还能强装多久。也许下一秒，他的世界就会彻底的崩溃瓦解！
　　“为什么？就是因为我缺乏工作经验吗？”
　　“不是。你说的没错，有能力的人不需要经验。”
　　“那你为什么不肯录用我？总裁先生，我请你给我一个理由！”
　　向前一大步，收起了温和的笑容，韩庚十分严肃的看向始源。
　　“因为你骗我。”
　　“我骗你？！”
　　韩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理由荒唐可笑到了极点！
　　“我没有！总裁先生，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今天在这里，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假的！”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始源大吼着站了起来！
　　“这场戏，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曾经发誓要一路陪他走到最后的人，站在面前却形同陌路！不！他不要这样！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要！被痛苦霸占的大脑一片混乱，此时此刻，始源只剩下一个念头：你不可以不认得我，不可以不爱我！你是我的！
　　“你说什么？！我演戏？！”
　　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韩庚当场傻掉了！
　　演戏？韩庚没想到，那么诚恳的对他说了心里话，他居然莫名其妙的冤枉他，指责他，还讽刺他是在做戏！实在是太可恶了！他韩庚是大家公认的好脾气，什么都可以忍，但只有一样是他的死穴，不可以被冤枉！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就更不可以！
　　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始源，韩庚越看越讨厌，越看越生气！气得他头顶都要冒烟了！我就那么像骗子吗？这臭小子简直太可恶了！第一次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还总裁呢！真是没礼貌、没风度、没水准！
　　工作是铁定泡汤了，但一定要把话说清楚！谁都不可以冤枉他，别说总裁了，就是总统也不行！
　　“真是抱歉，总裁先生！我不知道您喜欢把别人的真心话，当作虚伪的台词来听。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骗你！还有，我不是演员，更不会演戏！”沉下脸，韩庚冷冷的说道。
　　气急败坏的他等待着始源给他一个解释，可始源却不说话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始源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不眨眼的看着他。
　　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韩庚只觉得身边的空气越来越闷，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刚刚还理直气壮的他，竟然不敢再直视对方的眼睛。明明没有说谎，却被对方看得心慌意乱，韩庚简直郁闷到了极点！
　　“算了……我想，我今天不该来的。”重重的叹了口气，韩庚决定认输。
　　“给您添麻烦了，总裁先生，我这就告辞。”
　　话音未落，韩庚便转身向门口走去。现在的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让他越来越不正常的地方。他有预感，再不离开的话，不被气死也会精神错乱的！
　　“站住！你要去哪儿？”
　　身后突然响起始源焦急的声音，韩庚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即冷笑着说道：“哼……我又不是你的员工，要去哪儿没必要跟你汇报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回来这里就是了！”
　　头也不回的说完，已经走到门口的韩庚，伸手拉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砰！”
　　毫无预兆的，门被硬生生的关了起来！
　　没有任何防备的韩庚，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倒退了一大步。
　　“不许走！哪儿都不准去！”
　　“你……”
　　迅速反应过来的韩庚，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始源。这小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不让你走！”
　　强势的站在韩庚与大门之间，始源斩钉截铁的说道。
　　“总裁先生，请你有一点风度，不要太过分了！”韩庚真的生气了，“我是来找工作的，不是骗子！你既然无意录用我，我也不会赖着你！请你让开！”
　　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见始源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韩庚索性向旁边走去。惹不起我躲得起！可就在他经过始源身边，以为可以绕过去的一刹那，意想不到的事再一次发生了！右手腕被人死死的扣住了！
　　“混蛋！你到底想干嘛？！快放开我！”
　　拼尽了全力，竟没有挣脱分毫，恼羞成怒的韩庚猛地转回身，没有被束缚的左手握紧成拳，用力的挥向了始源。
　　“你……”
　　紧握的拳头，硬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中，韩庚愣住了！
　　他在哭吗？那止不住滑落脸庞的是泪水吗？那深锁住眉头，浓浓的溢满眼底的是悲伤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哭？被冤枉受委屈的那个，应该不是他吧……
　　突然有股冲动，好想为他擦去沾湿脸庞的泪水。可悬在半空中的手迟疑着，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因为，这样的感觉太不可思议，这样的自己太不正常了！
　　“呃……我猜，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先放手，我们有话慢慢说，好吗？”逃避着始源悲伤而又灼热的视线，韩庚低下头，试探着说道。
　　“不，我不放。我一放手，你就会立刻逃掉的。”
　　“…………”
　　再也无话可说，因为对方一字不差的说穿了他的心思。他是想要逃，想要逃离这间莫名其妙的办公室，想要逃离这个让他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讨厌鬼！可是，这臭小子看穿了他的企图，更加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腕。韩庚只觉得一阵阵疼痛，那五根有力的手指，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一般！
　　“你就那么想来酒店工作吗？好，我答应你！跟我回去，罗马的酒店总经理你来做。或者，应该给你更高的职位，总裁这个位子也没问题！我什么都给你，只求你别走，别再离开我！”
　　这……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韩庚，彻底的糊涂了！早已混乱不堪的大脑，在爆炸之前选择了罢工。完全傻掉的韩庚，不知不觉间，被拉入了始源的怀抱，始源的世界……
　　“答应我，别再说谎了，好吗？你说你不认得我，这里会痛，会流血的！”
　　抓着韩庚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凝视着他纯白的脸庞，慢慢的，慢慢的……始源低头吻上了韩庚的唇……
　　他的嘴在动，他又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完全听不懂？为什么要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他的脸，越来越近？
　　恍惚着，韩庚只觉得手掌下那强而有力的跳动，是那么的炽烈，炽烈得几乎烫伤了他的掌心！直到唇上传来更加灼热的温度，迷惑的思绪，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唔……”
　　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韩庚一把推开了抱着他的始源。
　　“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气得发抖的韩庚，不停的擦着自己刚刚被一个男人吻过的嘴唇。实在忍无可忍了！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啊！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吻他？他一定是疯了！
　　毫无防备的始源，怎么也想不到，怀里的人会突然推开他！打了个趔趄，失去平衡的身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站起来，始源只是低着头，喃喃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泪，好似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成灾。心，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支离破碎。
　　“你……你……”
　　一肚子怨气的韩庚，本想再狠狠的骂上几句。可看着始源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不停的问着为什么的样子，他竟然一个字也骂不出口了。
　　他又哭了。是不是自己力气太大，把他弄伤了？这样想着，韩庚竟下意识的向始源走了过去。
　　不！这样不对！完全不对！
　　就要走到始源身边的韩庚，猛地停住了脚步！以这个人的身手、力量，刚刚那一推，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他！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男人，冤枉他，甚至强吻他，简直罪大恶极、不可原谅！然而自己，竟仿佛着了魔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主张，为他心软，被他迷惑！
　　这样的自己太可怕了！这个男人太危险了！韩庚一步步的向后退去，直到背后抵在冷硬的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转头看向旁边的大门，韩庚不假思索的冲了过去。
　　“别……别走……”
　　察觉到韩庚的动静，心痛得失去力气的始源，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想要拉住他。他绝不允许自己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尝过一次就够了！
　　可是，当他眼看着韩庚冲到门口，拉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却悲哀的发现，被诅咒的命运，终究还是不肯放过他！
　　“啊！……”
　　手，抬不起来；脚，迈不出去。一阵晕眩袭来，头痛欲裂的始源，眼前一黑，重重的倒了下去。
　　已经逃出门外的身体，僵住了。背后那一声痛苦的低吼，回荡在心底，震碎了什么。韩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更不明白为什么，会伸手抱住就要摔倒在地的始源。他只知道，如果不抱住他，这样倒下去一定会摔疼的。而他，会心疼……
　　低下头，韩庚仔细的看着怀中那张昏睡过去的脸庞。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要做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明明是他的错，却反过来委屈的掉眼泪。直到此刻，泪水仍旧不断的滑落。
　　真的，那么伤心吗？是因为我吗？如果是，我愿意道歉。对不起，别再哭了，好吗？
　　终于，抛弃了最后一丝理智，韩庚伸出手，轻轻抚上始源憔悴的脸庞。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过他的眼角，脸颊，嘴唇，为他拭去了那一道道伤心的泪痕。
　　好熟悉的气息，好温柔的手。陷入昏迷的始源，本能的寻找着那个温暖的怀抱，安心的靠近，再靠近……
　　“别走……宇……别走……”

　　雨……？是谁？是……为了雨吗？
　　原来……不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