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cryma Christi（耶稣之泪）》迷糊小悟空

2、第一章——你回来了吗？

　　罗马，一座古迹泛滥到不行的古老都市。热闹非凡，观光客络绎不绝。
　　然而，在这个飘着冬雨的黄昏，她却变成了一座被寂寞包围，伤心和思念泛滥到漫无边际的孤单城堡。
　　一个男人，坐在被雨水打湿的阶梯上，静静的注视着眼前那一池清澈的泉水。
　　特雷维喷泉，罗马所有银光闪闪的喷泉中最美丽的一个，也是最神奇的一个。传说，人们要向池水里投两枚硬币，一枚可以用来许愿，另一枚则保证他们可以再回到罗马。和古埃及的传说如出一辙，只要喝过尼罗河水的人就一定能够再回到尼罗河。
　　哼！统统都是骗人的把戏！
　　男人紧绷的唇角不屑的上扬，棱角分明如雕塑一般的脸孔，英俊非凡，却冷酷得令人不敢直视。
　　男人笑了，眼里却看不到一丝笑意。此时此刻，那些围绕在许愿池旁，哪怕是冒雨也要来投个硬币许个愿望的人们，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一个愚蠢幼稚，自欺欺人的大笑话！
　　往池水里扔一枚硬币，就可以再回到罗马？呵……天知道铺满池底的硬币，堆积了厚厚的几层，又有几个人真的再回到了这里？
　　许愿池，可以许愿，可以实现愿望。更是一个谎言，天大的谎言！从古至今，这个谎言不知欺骗了多少人，将自己的心沉在这冷冷的池水中。硬币沉了下去，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转过身，除了那泛起的一丝丝涟漪，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留下。沉入池底的硬币锈了，伤了的心……冷了……死了……
　　看来，雨越下越大了。男人只觉得脸上一片湿润，视线也跟着模糊了起来。可奇怪的是，他却看见了两道身影，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仿佛他们真的存在一般。
　　夏日里初升的艳阳，照耀着美丽壮观的罗马城。特雷维喷泉满满的池水，也仿佛变成了一面金光闪闪的镜子。池边，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被温暖的光晕包围着。他们笑着，凝望着彼此的眼睛，手握着手，投下了那枚盛着心愿的硬币，许下了天长地久的誓言……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破阴霾的天空，闷闷的雷声响在耳边。男人不舍的收回了视线，终究只是心底的幻影。幻影消失了，阳光躲进乌云背后，天……依旧灰蒙蒙的一片，人……仍旧孤单单的一个……
　　广场上的街灯亮了起来。
　　夹杂着冰粒的雨水，扑簌簌的拍打着脸颊。竖起外套的衣领，男人站了起来。太晚了，该回去了。不见的时间太久，等在酒店里的那个人，又要担心的四处找他了。
　　好冷啊……今天夜里就要下雪了吧。男人环抱着双臂，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视线最后一次掠过喷泉的刹那，男人呆住了！
　　昏黄的街灯下，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许愿池边。尽管隔着蒙蒙的雨丝，尽管男子背对着自己，男人还是百分百的肯定，那就是他！
　　整整十五年，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却瘦弱得令他心疼。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早已刻在他的脑里，心里。
　　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许愿池边的男子，男人的呼吸停住了，心却怦怦的狂跳不止，仿佛下一秒就会撞破胸口一般！
　　握紧的双拳止不住的颤抖，男人向着男子飞快的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男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他看向男人飞奔而来的方向。
　　于是，男人看到了男子的脸，却猛地顿住了脚步。精致得好似瓷娃娃一般纯白的脸庞，两年的离别，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黑亮的双眸，依旧清澈无邪，却……再也倒影不出他的身影。
　　男子也看到了男人，但只是不经意的带过，便转开了视线。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男人傻住了，糊涂了。他不明白，不相信！为什么不再看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得他？好像，他们从没见过一样。不可能！这决不可能！他说过的，要一直陪着他，在他放手之前他不会放手！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在那样的状况下，他离开了整整两年，分开的日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残忍的……
　　男人不敢再想下去。不管怎样，这一次，他都不会再放手！他要牢牢的抓住他，一辈子，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然而，当男人从伤心中回过神来时，却惊愕的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男子已经不见了！空空的许愿池边，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就好像他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难道，又是他一厢情愿的幻影吗？不，不对！男人确信自己还没有混乱到如此地步！那样生动的脸孔，闪亮的目光，甚至有白色的气息从他口中呼出。如此真实的存在感，决不可能只是他脑中的幻影！
　　男人不甘心的向四周望去，在昏暗的夜幕下，拼命找寻着那抹身影。终于，上天可怜，在不远处的一条巷口，让他找到了正要离开的男子。毫不犹豫的，男人飞奔了过去。
　　紧随的视线不敢再移开分毫，男人跟着男子的背影一路追进了狭窄的小巷深处。这一次，男子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径直向前走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被雨水弄得湿滑不堪，男人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却还是跌跌撞撞的，怎么也追不上。
　　眼看男子就要走到巷子的出口，男人很清楚，外面就是鲜花广场，罗马最热闹的商业市场。从清晨开市直到深夜，风雨无阻，那里的繁华喧嚣是罗马的一个奇迹。如果不在小巷里留住男子，一旦让他走进广场，走进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恐怕就真的追不上了！
　　想到这里，男人决定不再察言观色，他要开口，开口留住他。他相信，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男子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到他身边。
　　“啊！……”
　　就在男人想要开口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只顾看着前方的他突然脚下一滑，疾行的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倒在雨地里。顾不得摔痛的身体，男人本能的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却发现他还是晚了一步，男子的身影已经转过了巷口。
　　不甘心就这样错过，也许他并没有走远，也许他只是在开玩笑，躲在巷口等他追出来吓他一跳。倔强的男人抱着一丝希望，追出了巷口。
　　急切的目光，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寻找着。男的女的，年老的年少的，美丽的丑陋的，一张张截然不同的脸孔从眼前掠过，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那一张脸。
　　终究，还是错过了。望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世界，男人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的靠在了湿冷的墙壁上。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整个广场都跟着天旋地转起来。头痛欲裂的男人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身体顺着墙壁下滑，最后颓废的跌倒在冰冷的雨地里。
　　原来，这又是他一厢情愿的幻影。真实的幻影，只因想得太深，念得太重。他死了，一个已经死了两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复活，再回到他身边。除非，他也死了。可是，他还不能死。跟那个人的帐还没有算清楚，该讨的债还没有讨回来！他还不能死！
　　呵……呵呵……
　　男人笑了，却比哭着还要悲伤。所谓的幸福，不过是蒙骗小孩子的童话，人长大了，童话也就跟着破灭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谁能陪你走到最后。可笑的是，早知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遇上……
　　冰冷的雨水湿透了衣衫，男人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他知道，此时此刻，除了无情的雨水，在他脸上肆虐的还有他疯狂的泪水。就这样吧，哭过之后，又是一场梦醒了。不知道，下一场梦又会在什么时候？男人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双唇却若有似无的开阖着……
　　“……宇……”

　　“不要！宇……宇……不要！别走！……”

　　“始源哥！醒醒，快醒醒！”
　　身体被一双手剧烈的摇晃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始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唉……我亲爱的李东海先生，拜托你不要再摇了，都快被你摇散架啦！”扶着晕眩的脑袋，始源抱怨的看向身边一脸紧张兮兮的东海。
　　“我……对不起，我是怕你……”
　　“好了啦！我随便说着玩的！我们是兄弟，别总把对不起挂在嘴上。姑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你，被她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右手不经意的搭在东海的左肩上，始源笑着说道。
　　“不会的！你对我好，他们都知道的！”明知道这只是始源的玩笑话，东海还是非常认真的说道。
　　“呵呵……”笑了笑，始源没有再说什么。面对东海，他有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比自己晚出生不到一年的堂弟，是五年前回首尔参加姑妈的寿宴时才认识的。不知道为什么，才回到意大利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姑妈的紧急求救。电话里，姑妈说刚刚考进韩国舞蹈学院的小海，突然提出要去意大利留学，而且死活都不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一贯宠孩子的姑妈，受不了儿子的软磨硬泡，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找始源帮忙想想办法。
　　始源没有拒绝，大概是很少回韩国的原因，见不到父亲那边的亲人，他在心里总觉得亏欠了些什么。于是，凭着卡尔米洛家族的威望和关系网，始源很快就帮东海联系到了他想就读的学校，把他顺利的接到了意大利。
　　虽然年纪差不多，但跟始源比起来，东海完全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也正是因为他的可爱，有些顽皮的孩子气，上至退隐修养的老伯爵，下至园丁仆佣，大家都很喜欢他。于是很快的，东海便成了卡尔米洛家的第三个少爷。
　　大学的四年，除了周末和假期，只要学校有空闲，东海就会跑回萨利纳岛上的城堡，跟始源一起住。始源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弟弟，对他疼爱有加。可东海，似乎太依赖他这个哥哥了，总是形影不离的黏在他身边。有时，始源会觉得很困扰，有些不耐烦。可转念想想，毕竟在这里他是东海唯一的亲人。一直守在父母身边的东海，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害怕，不靠着他这个哥哥还能靠谁呢？每次想到这里，始源便释怀了，之后只会更加的宠爱这个弟弟。
　　直到两年前，那个人离开之后，东海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始源才惊愕的察觉到，东海对他的喜爱，对他的依赖，并不只是兄弟间的手足之情。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告诉东海，他只把他当成弟弟，然后再把他送回韩国去？不，他不忍心。那么，就接受？不，即使是欺骗，他也无法勉强自己的心。那个夏天，在教堂里说过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在心里。我喜欢他，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是的，我只要他，没了他，我只能一个人孤单的走下去。只希望，这段一个人的路，不会太长……
　　唉……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现在的他，面对东海，能躲就躲，能装糊涂就装糊涂。时间久了，他就会放弃了吧。

　　“东海，就快到了吧？”
　　“嗯，已经九个多小时了，就快到了。”
　　拉起机窗的隔板，始源向下看去。傍晚时分，已经可以看到城市中亮起的点点灯光。
　　北京，始源还是第一次来。莫名的期待着，只因为那是他出生的地方。很早就想和他一起回来看看，可那个时候的他不想回来。他从没提过，始源也不敢问。只怕问了，又会想起那件事，怕他伤心怕他难过。始源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等到他释怀的那一天，他们可以肩并肩一起在古老的城墙边散步。那个时候幸福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他终于来了，却还是一个人……

　　卡尔米洛大酒店，作为外资酒店中，唯一一家08年北京奥运会的指定接待酒店，因为要和北京奥组委洽谈具体的接待合约，才有了始源这一次的北京之行。
　　飞机于北京时间21：15准时降落。酒店的总经理早已等在机场，恭候着他这位第一次露面的新任总裁。
　　拒绝了酒店安排的所有欢迎活动，在总统套房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始源便带着已经是总裁助理的东海，前往北京奥运大厦，拜访了奥组委的相关官员。
　　结束了一天的行程，两个人回到酒店时已近傍晚。走下车子，一阵冷风袭来，始源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灰黑色的天空，看上去就像会随时压下来一般。北京，也要下雪了吧。
　　不愿张扬，一贯低调的始源，特别嘱咐经理除了酒店的高层，不要再向其他员工宣布他来北京的事情。他不想因自己的到来，影响职员的情绪，进而打乱整个酒店的正常运作，万一给其他客人造成困扰就更不好了。毕竟这次来北京的目的只是顺利完成签约就好，一签完约他就立刻飞回意大利去。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经过酒店美轮美奂的巴洛克式大堂，始源和东海在电梯门口停了下来。
　　“外公果然没有选错人，周经理的管理能力是一流的，我交待的事情完成得很好。”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不安，在工作人员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是一般的客人，始源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果我听到有一个人喊我总裁，或是看到有一个人向我行礼，你就立刻被fire掉！唉……初次见面的总裁对自己的总经理撂下这样的狠话，就算是绞尽脑汁也要硬着头皮做下去啊！”一旁的东海，面无表情的复述着，始源昨晚交待周经理的话。
　　“狠话？我没有啊！”始源十分不解的转头看向东海，“我只是不想太麻烦了。再说，堂堂卡尔米洛大酒店的总经理，怎么可能说fire就fire掉！我是跟他开玩笑的！”
　　“拜托！我的总裁先生伯爵大人，您说这话的时候，哪有一点像是在开玩笑啊！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会被吓到啦！我还真是佩服周经理的抗压力，没有当场腿软呢！”想起当时周经理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东海真是哭笑不得。
　　“会吗？他真的当作狠话来听吗？那也太没有幽默感了吧！”始源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理解周经理为什么会把他的玩笑话曲解成狠话。
　　“始源哥……”东海已然无奈到无语的地步了。
　　“东海，走了！”
　　就在这时电梯的门打开了，东海跟着始源走了进去。
　　偌大的电梯里没有几个人，始源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东海站在他的右手边。
　　注意到两个人的站位，东海突然间失落起来。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站在始源的右边，因为左边是那个人的位置。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始源哥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他真的好想像那个人一样，能够站在始源哥的左边，站在他心脏的那一边。
　　然而，对于那个人，东海却一点也不讨厌。只是羡慕，偶尔会小小的嫉妒一下。其实，说心里话，他也很喜欢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对始源哥好，比任何人都好！始源哥那些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只有他，会在听完后的第一时间里，呵呵的傻笑起来。
　　恍惚的东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当中，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始源的不对劲。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瞬间，始源好像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等东海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冲出了酒店。
　　真是该死！只顾着胡思乱想，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东海埋怨着自己，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望着始源消失在大门口的身影，他莫名的害怕起来！
　　“始源哥！”不敢再想下去，东海大叫着追了出去。
　　还好，他还在。东海在酒店门前的广场上找到了始源。他只是不停的向四周张望着，看样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东海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快步朝始源的方向走过去，他想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始源哥又在找什么？可就在东海离始源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始源突然大叫了起来！
　　身体僵硬在原地，东海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始源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令他震惊！震惊到几乎忘了该怎么呼吸！
　　“我看到你了！你还活着，你回来了！宇……宇！回答我啊！别走，别再离开我！求你了，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