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青山常在

48、天阵 七

　　半空中巨大的卍字符轰然而散，声声长啸自壁中爆发，闪现道道暗红异芒，金光红芒争斗不休。。。
　　众人大惊失色，一时骇然，连忙催持真法护住天阵。
　　梅凌寒已经十分痛苦，手中的诛邪猛然亮了起来，一股紫气瞬间布满她的脸上。

　　就在那光芒乱闪，异象纷呈的时候，天际忽然一声惊雷，天空黯淡下来。四方风云滚滚而来在无字玉璧之上，一点一点如镂刻，显现出几个金色大字，如沸腾一般在壁上闪烁跃动，令人眼花缭乱，诸神发颤。

　　天地不仁，当诛。

　　一排耀眼金字夹带着诡异莫测的红芒，迫人喘不过气。
　　梅凌寒望着翻腾闪耀的字体看着，手中诛邪的怪异光芒越来越亮，自她体内散发出来的紫气也越来越盛。
　　幻境里的上人们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一股恐怖的气息，司马逊的脸色也如风云变幻不止，举棋不定。
　　“不好，她体内的血气和兽凰同属一脉！”
　　“什么，大家千年等待却等来了兽凰的帮凶？！”
　　“司马逊，你在做什么？”上人们震惊于沐浴在玄紫光芒之中的梅凌寒，纷纷指责。
　　司马逊长吸了一口气，决然道：“她是救世之人，诸位都已认同，我们千年等待只为今天，成败乃天意，又何必惊慌？”此言一出，上人们缄默。
　　司马逊又朝那边痴立的梅凌寒大喝道：“寒儿，时间不多了，抢在兽凰出世之前，快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心去破解天阵！”

　　破解天阵。。。梅凌寒震惊不已，天阵不是禁锢兽凰的法阵吗？为何要我破解它？

　　“刑期已至，天阵已禁锢不了兽凰，趁它元神尚未附体，你立刻进入阵中。。。毁灭它！”司马逊大声喝道，同时运转法力，使出一道罡气护在她身上。

　　一上人重新盘膝坐好，口中诵唱，梵音隐隐又起，随即众人纷纷施法，片刻之后，一片庄严肃穆的金色光芒再度泛起，庄严之中多了几分肃杀。

　　梅凌寒似乎根本没有注意那渐渐泛起的金色光芒向自己笼罩而来，她的精神都被壁上闪烁的字体完全吸引住了。原来壁上此刻闪烁出来的赫然是一排排闪烁异芒的扭曲文字。
　　天道茫茫，世事多变，谁又能料知几分？
　　上人们对字符目不能视，她同样也不能看明白。

　　但是，掌心处猛然有什么东西脱离血肉跳出，她抬起手掌，惊愕地发现竟是巫婆婆刻画在她掌心的那个字符。。。玉璧之上那起伏跳动的一个个字句，和她掌心的字符一起脉动。。。
　　在她眼中，几乎是本能的被这些文字吸引住了。
　　个个晦涩难懂，彷徨不解处都一一展现在眼前，千般难题，万般困惑，包括修行中众多艰深之处，都豁然开朗般纷纷展开。
　　她纤细的身影凌立在天际风云之间，第一次感觉到，那与天地共呼吸，又万物皆忘般的感觉。
　　从头到脚，身体每一处都似乎分裂一般，无数纷繁怪啸杂音将她围住，体内种种气息如沸腾一般，如巨浪波涛汹涌澎湃。她却没有丝毫不适。

　　黑云里，那个魔影散发出来的异光却在越来越暗的天幕下越发光亮，真有逆天之威。
　　下方的上人们维持法阵越来越是吃力，法阵聚起的光芒开始衰弱。。。。此刻，天际雷声隆隆，电芒窜动，似天心震怒，就在她上方，渐渐现出巨大漩涡的模样。魔影越来越盛，似要穿透黑云，挣脱束缚。。。

　　而天幕之上那神秘漩涡之内有一股不可抵御的大力从天而降，紧紧抵触在金光法阵之上。
　　法阵的光芒迅速减弱，众人惊骇，便在此刻天际轰然雷鸣，从那旋转不休，深深不可见底的漩涡深处，一道粗大电芒轰然击下，打在法阵之上。巨响声裂，所有人身躯大震，有的已然重伤吐血，金光法阵摇曳闪动，终于颓然散开，化于无形。

　　从下方向上空看去，云层漩涡之中电芒疯狂窜动，雷声隆隆，更有怪异绝伦的丝丝怪啸，如天张开狰狞大口欲夺人而噬。
　　如此天象，梅凌寒惊呆了，天阵消失了吗？这个漩涡是什么。。。
　　突然一道光柱从天而下，贯穿天地一般轰然击下，正向她而来。
　　面对天威，她避无可避，躲不可躲。眼看就要被轰天巨大光柱击中，粉身碎骨之时。。。

　　司马逊呆呆地看着，他本意是让她进入法阵中诛杀兽凰，却没料到他们激发了天刑，这天刑本是禁锢兽凰的最后屏障，而梅凌寒体内有兽凰元气，天刑正是冲她而来！

　　她面容惨白绝望，在狂风中大呼，根本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都淹没在天地巨威之中，便是一直忠于她的诛邪剑此刻面对天刑也被压制的黯淡无光了。
　　一切仿佛都将结束。
　　威威苍穹也传来幽幽挽歌，回荡。
　　突然，她身后已经黯淡的无字玉璧似乎感应了什么，无数闪烁的字体再度闪烁亮起，一道若隐若现的白影更是发出了刺目耀眼的烈芒，隐隐带有一丝不可一世的桀骜气势。
　　就算是面对无数世人顶礼膜拜的苍天，那永不可战胜的天刑，那玉璧之上的光芒也不曾有丝毫的退缩。

　　无字玉璧上的光芒瞬间亮到了极点，仿佛最灿烂的星火瞬间点燃，再没有人能望见其中光景，那疯狂一般的光芒顷刻间铺天盖地地冲来，从下往上将梅凌寒全身尽数罩住，而同时，更有巨大无匹的光辉冲天而起，那无尽气势竟然是直冲着天际那神秘的巨大漩涡而去。

　　轰隆巨响，不绝于耳。

　　天幕苍穹，雷声震耳欲聋，似有裂天之威，如被激怒了一般，而那威势无比的天刑光柱移动了几分，离开了梅凌寒的身子，正劈在无字玉璧冲天而起的那道光辉之上。

　　两股炽烈光柱在天地之间轰然对撞，地面山脉尽数震动，无数巨石岩壁纷纷开裂，雷声轰隆之中，万兽哀嚎，如人间末日。
　　那天地间不可直视的耀眼光辉，天地凝固，就在那一刻。
　　而玉璧正中砰的一声脆响，裂开一个口子，随即无数细缝从这个中心处向四面八方伸出，越来越大，终于，在纷纷扰扰尖啸声中，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石壁乱石飞走，颓然倒塌。

　　天际，巨大的光柱缓缓散去，低沉的黑云也似乎得到发泄，狂风渐渐止歇，雷声停止。天地仿佛一下子回复了平静，那平和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她不见了。所有的人都不见了，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而世界的最深最隐秘之处，巨大的血池之中，飘荡着强烈的血腥气息，这诡异的存在，悄悄躲在世界遗忘的角落，静静苏醒。

　　巨大的血池里，却是身躯异常庞大的一只怪兽，头如传说之中的鹏鸟，身躯硕大，因为大部分掩盖在血水之中，具体形状看不清楚，但是就突出水面的部分，可以想象的到，它便是千年传说中的兽凰。

　　它精气神不太好，似乎无法脱身离开，不时发出愤怒咆哮，将血水不停激发出阵阵波涛，显然是极为恼怒。
　　而血池的上空又是另一番异象，一只神秘诡异的上古神镜正虚悬在五丈之高的虚空之中，发出一股股若隐若现的充沛灵力，照射在兽凰身上。

　　远离血池的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并肩站着。

　　天羲低低苦笑一声，“好几次了，眼看着就要成功，到了最后时刻就这般功亏一篑！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着急，你自然能等她到来！”黑纱之下，缓缓发出冰冷而不带感情的冷笑声。

　　月魂怔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轮回之路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脑海之中掠过那道紫色身影，一股复杂之极的情绪在她脑海中浮沉。

　　石门打开，现出她的身影。
　　沉沉脚步声，不知踏在谁的心间。
　　“你来了。”天羲在笑。
　　梅凌寒缓缓点头，看着那个月白衣裙的人儿，“我来带你离开。”
　　“做梦吧！”天羲大笑。
　　梅凌寒道：“天阵被毁，触动天刑，兽凰元气大伤，怕是没法出世了。你困着她又有何用？”
　　天羲眉头一耸，向月魂道：“那你说，要不要跟她走呢？”
　　月魂侧了侧身子，望着那熟悉的容颜和温柔的淡淡笑意，望着那笑容背后淡淡的哀伤，夜风还在吹着，她的发丝在肩头轻轻飘动，还有隐隐的凄伤在风中飘荡。

　　此际，头顶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一声惊雷霍然炸响，声如裂帛，却似回荡在头顶之上，许久不散。她抬头看，古镜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辉照耀世间，似乎闪电惊雷都是幻觉。

　　黑暗世界，神光闪烁，有风悄悄而来，她的秀发有些乱了，几缕黑色的发丝在夜风中抖动着，落在她如玉脸颊上，她轻轻皱了皱眉，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那样凌乱中的美丽，在平静里慢慢渗进了魂魄深处。

　　“我不能跟你走。”
　　她轻轻说，清澈的，温柔的，倒映着她身影的一双眼眸，没有丝毫妥协。
　　“？”梅凌寒瞬间沉默了，身子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月魂只是深深凝视着她，许久之后，轻轻地，低低地叹了口气，“没有因就没有果，姐姐还不明白么。”
　　梅凌寒怔怔地望着她，她的身影如此单薄，可是那一种美丽却仿佛人世无数沧桑也不曾抹去。

　　没有因就没有果，难道是。。。她的目光转向血池，那只巨大的异兽此刻无力地倒在血水之中，不断地喘气。
　　“她是兽凰的精魄所化，千年轮回，虽成人形，仍具有兽凰的元气。刚刚我们帮兽凰摧毁了天阵，本以为它就可以出世了，谁料想触动了天刑。。。”天羲的脸上露出很深的倦意，笑道，“她在最后关头还是要救你，不惜自毁呢。唉，无字玉璧应该被毁，却毁的不是时候啊，兽凰的肉身依旧被困于其中，古镜里的元神也受到重创，再一个千年也是没法合体了吧。说来这可要归咎于你，是你早一步破解天阵，引起天劫，她趁我施法之时利用玉璧的能量与天抗衡，终于毁掉了我的大计，也毁掉她自己，哈哈哈，她为什么不跟你走，她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梅凌寒注视那个月白衣衫的背影，黑色的发丝在夜中飘舞，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了。“是我毁了你的计划，与月魂无关。”她走过去，诛邪淡淡的光辉散发出来，“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即便是天意，我也要逆转它。”

　　天羲忍不住大笑：“真是义薄云天的女侠啊，这是什么地方，还想着保护别人，她需要你保护吗？”
　　她继续走去，几缕凌乱的发丝在热浪中轻轻拂动，纵然是这末日一般的所在，那熟悉的淡淡好香依然传来心田。
　　“若不能离开，我就与她留在这虚幻的世界里，不离不弃。”
　　在你绝望的时候，有没有人可以与你相伴？即使无路可走，还有人不曾舍弃么？
　　月魂回过头看她，那目光在瞬间仿佛穿过了光阴，忘却了这末日所在，看到了当初古道时，第一眼的心动。
　　她已经来到面前，搂住她的腰，靠在自己身上，“不许离开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温暖，在她苍白的脸庞边缘回荡，有些痒。月魂忍不住轻轻转头看着她，看到的是她望着她的目光，她凝视这个人，慢慢点头，轻轻笑了。
　　“姐姐神勇，这种地方也进得来。”
　　“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我毁了这里，看你们怎么相守！”天羲苍白的脸上显现出红色的光润，凄厉的长笑声中，整个身躯漂浮到半空，缓缓融入那面古镜中。。。

　　伴随着一声震天雷鸣，古镜直射出一条炽热火柱，带着无比的威势，向着脆弱渺小的两人冲去。横扫天地，毁灭一切。火的力量，火之精华。
　　“姐姐，等我！”月魂轻呼，已经跃身迎上。她如投火的仙子，白色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绽放，是那样鲜艳不可一世的美丽，忘却了世间所有，只有那从来不曾离去的温柔与坚实陪伴在身旁，已经足够。
　　她的身影向前而去，迎风飞舞，有绝世的风姿。。。
　　梅凌寒不能睁眼，在她身后呐喊：“快回来！”
　　阻止她，刺出那一剑！
　　熔岩之柱未到，那一剑如悠远天边的吟唱，带着幽幽紫光，从十年，百年，千年前一路传颂至今，为了所爱的人，向前刺去，向火呼啸。。。
　　在周围一片火海热浪之中，两个身影非但没有丝毫的躲避，向着那冲天而起沛不可当的熔岩火柱冲去。
　　为了爱人，有什么可畏惧？
　　半空之中的火柱猛然咆哮，刺耳长啸，四周的火焰瞬间一起高涨，在狂舞之中来一场末世狂欢。

　　那仿佛融为一体的两个身影，融化纠缠一起，似一枚流星毅然而下，与熔岩火柱撞在一起。
　　那是怎样的一种灿烂，如巨大的赤焰之花轰然绽放，所有的熔岩之海沸腾溅起高高冲上半空，巨大的火柱在这异界疯狂肆虐，烧毁了一切可以烧毁的东西，也烧毁了虚无之境，只是，那一道灿烂光华直射至火柱之中，片刻之后，却又似乎过了很久，时光凝固，谁又知道呢？

　　静止了那么一刻。
　　一道红白相间的光辉猛然从火柱一侧刺穿一个口子，射了出来，伴随着低沉的闷响，无数个细小的口子不断涌现，一声轰鸣之后，巨大的熔岩火柱颓然倒塌，化作岩浆落在了脚下的熔岩之海里。

　　半空之中，现出梅凌寒与月魂的身影。她们的衣衫到处都是被烧焦的痕迹，甚至有些肌肤已经被鲜艳的血染红，只是她们相拥在一起，虽然虚弱，虽然明知是绝望，但她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古镜里那双燃烧的双眸注视着她们，从那神秘莫测的火焰中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又或者，她哪里会在乎人间的情感。
　　不过，镜子的威力也黯淡了许多，明灭不定，要掌握强大的力量，所付出的的代价也应该越多吧。
　　这个道理，作为巫族传人，她岂能不知？
　　梅凌寒的身体从强自忍耐的痛苦终于开始无法自主的颤抖，胸口那道印记越来越大，似乎里面的神秘的气息要挣破凡人的躯体。

　　月魂默默地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腰。梅凌寒看她一眼，嘴角边露出那一丝，带着淡淡血色的微笑，“别担心。”
　　她摇摇头，笑的流泪：“和你一起死，也喜欢的。”她深深望着她，一丝一毫不肯放过，仿佛要刻在心中，刻入魂魄，直到千万年之后，不能忘却。
　　“傻丫头，我们一起活着才好。”她抬手抹去她的泪痕，注意到她脖子里那枚闪烁着晶润光芒的定魂镜，心中一动，“我娘在天有灵，会保护我们。”果然，不知何时，定魂镜微弱的光辉升起，渐渐笼罩着她们的身体。

　　古镜猛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整个火海都颤抖起来，是什么令如此冷漠如此绝情的生物感觉痛楚？
　　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她没有攻击她们，相反的，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古镜里的眼眸再一次凝视两个人，不再是神秘复仇的火焰，而是充斥了复杂疯狂情感的眼睛。

　　一声悲笑，深深呼吸了一下，她盯着那块似铁非铁的牌子，周围一圈翠玉环绕，中间古老的火焰图案，正是她家传之物，原来一直在她身上，竟然蒙骗了她这么久！
　　所有的事，仿佛突然间都停顿了下来，然后，像是有一个来自幽冥的声音，温柔而舒缓的吟唱，悠悠回荡，仿佛是多年之前，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下一刻，古镜中射出一道纯质之火，射在镜子之上，定魂镜亮了起来，啊！月魂发出一声轻呼，定魂镜炽热的令她再也无法忍受，猛然地，定魂镜已经自动离开她，升到半空，正中的那团古老的火焰图案此刻放佛如重生一般，在纯质之火的焚烧之下，如注入了无穷生机，吸取着世间最纯质的火焰精华，所有的火焰熔岩都被它吸入进去！

　　炽热的气息缓缓从镜中散发出来，带着梦幻的烟雾，似乎是气化的周围空气在镜子周围凝聚，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慢慢撕扯着周围的空间，白色虚幻的烟雾里慢慢凝结成一个美丽的女子身影。

　　那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女子，手握着一把弦琴，而面容竟然和梅凌寒十分相似。
　　“慕青。。。”
　　仿佛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天羲再一次露出绝望痛苦的神色，随后，她慢慢从古镜慢慢脱出，露出原形，只不过此刻，她全身枯槁，仿佛油尽灯枯。只是那样一双复杂的热切的眼睛，只有那个烟雾之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