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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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有不短的一段时间里，韦依脑海里就一直回想着这句话，“没有的，你别看了。”声音就是他带着些央求的语气，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韦依想着那天他的眼睛。
许度的眼睛很亮，即使没有阳光也常常让人觉得璀璨，像是镶嵌在丝缎中黑宝石，若有若无便带上了几分让她一时无法说清的情绪。
韦依时常想起他的眼睛，羞涩的喜悦中也略微带了些失落。
韦依便或多或少的也觉得有些替他失落起来，情绪就来着有几分不清不楚。
“许度啊，他来这里很久了。”韦依听那个胖胖的保洁阿姨絮语，“听说是87年还是88年那阵子。那时候我还不在这里，也记不得。”
“他么？”经历过越战的保安模模糊糊的回想着，“刚来那会也就两三岁吧，应该就两岁多点。这事你要查档案说不定还在。问这些做啥？”
韦依几乎问遍了所有可能熟悉的人。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来历可以模糊成模棱两可的言辞。
即使是曾经朝夕相处，他们所知道的许度也只是有着不太能确定的历史。
在他的世界里，总是囊括着这些：大概生于什么时候，大概几岁了，大概是叫什么名字。还有，大概其实他并不是个孤儿。
韦依在福利院没得到结果。
即使许度是在这里长大，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
韦依也听老院长回忆过很久之前的许度，像是听了一个不是很精彩的故事。
“他啊……”不管说起谁，老院长总会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有点像是长长的叹息。
“来的时候真小，那么一丁点儿。”说着老院长就用手比划了一下，比膝盖高些，真也就两三岁的个头。
“中秋节前阵子吧，天也不怎么冷。”老院长是南方人，语音听来有些变了调子的软，“那时候这单位也就我们两个人。管后勤的赵阿姨就说出门买几个月饼给孩子们过节。”
“回来的时候她就跟我，出门时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孩儿坐在街角。”
老院长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赵阿姨还说：潘姐潘姐，咱这块儿哪家的小孩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老院长压了嗓子，学着那个年轻的保育阿姨讶异着一个漂亮的孩子。
“下午我去民政局教材料的时候就多看了一眼，赵阿姨说的那个孩子还坐在那边。我原来还想：他真听话，能够一个人坐在这里玩这么久。”
说到这里，韦依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到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老院长脸上微微皱起的纹理似乎舒展了，“街上的摊子都收得差不多了。我一看他还在那边坐着。”
“他就在街角坐了一整天？”韦依忍不住的插嘴道。
“嗯。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地上，头都快埋到地了。走过去才看到，原来坐的地房爬了好多蚂蚁。”
“我跟他说：宝宝，坐在地上脏，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老院长眯着眼睛回想那时候的情形，言语里更温柔了些，“那时候我想，这么大一点小孩能知道些什么，问了也是白问。”
老院长似乎叹了口气，“我过去把他扶着站起来。他就说爸爸给糖叫慢慢的吃。他就翻来覆去的说爸爸让吃糖这回事。也不晓得哭不怕人。衣襟上有小半颗没吃完的奶糖黏着，脸上衣服上都是泥。身上也爬了好多蚂蚁。”
“他是被丢在了大街上？”
“说丢也不算吧。”老院长想了会，“一个小孩在那边坐了一天，其实我们想也能想到。”
“我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老院长指了指韦依的肩膀，韦依心里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长得不差，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比他好看的。眼睛真漂亮，像两个黑葡萄嵌在脸上，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我看他也不知道怎么没胳膊，又在街上坐了这么久。问他半天说的名字也不清楚，就说是‘多多’。再问也不知道是许多还是徐多。你知道的，两三岁的小孩也不知道什么。”
“我们把他留了两天，也没人来认领，民政局也没听说谁家丢了小孩。周围也没人家的小孩是这样的。”她说着声音低了些，“然后我们就帮他把手续办好了留在这里养。”
“其实真要是存心想丢了孩子。有的父母会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带到一个地方，丢了再立刻回去的。那时候没电脑，街角巷尾也没有摄像头什么的。计划生育又都管的不怎么严。要找人……”
韦依知道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谈何容易”。
“他家应该不算穷。”老院长喝着水慢慢下着定语，“刚带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穿的是一套真空棉的薄棉袄，脖子上套着个金子打的长命锁，脚上也有一副银脚镯。八几年时候能够打得起一套小孩首饰给小孩穿一套新真空棉的人家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去。可惜，就是这样子的人家，也把小孩丢了。人啊！”
每次和老院长谈话，她似乎都惯于用“人啊……”这个莫名其妙的句子做了结语。
大概是对于人情冷漠早已疲惫，又或是对于这些同样生存在世界却过早尝到世间冷暖的孩童的叹息……
韦依想过许度，其实一天的时间，糖块早该化尽。
他是不是不舍得那一份甜蜜平白消逝在口中？
还是害怕再也等不到父亲的回头？
韦依也试图设身处地去想那时幼小的许度，孤孤单单的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或许也曾怯怯的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记着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慢慢的吃哦，要是吃完了，爸爸就找不到你了。”
许度守着一个永远没再回头的背影，守着了一颗没能吃完的糖。
谁也不知道这许多年之后。
在他心里。
糖的滋味。
究竟还有多少是甜的。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