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华境 ...
-
这是法国一门贵族的酒会。
不断有穿着华丽高贵的男人女人走来走去，轻声交谈，偶尔停下脚步，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酒，细细品啜。
酒会灯火通明，四处弥漫着奢靡的气息，浓郁的酒香和舞台上低低吟唱着的女歌手的嗓音混合在一起，逐渐形成蛊惑人心的颓废，如同淡淡的烟雾，在空间里幻化成一个华丽的梦境，虚幻而真实。
一个角落，一个男子隐藏在阴影中。光影交替，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石青的长发和流畅的侧脸线条，只是随意地一站，却仿佛自天上来的贵公子般高贵优雅。
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站在最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角落，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有侍者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卡妙阁下，艾米莉小姐请您赏脸共舞。”
男子低下的头带着些微迷茫地抬起，深紫黯蓝的眼瞳在黑暗中陡然绽出万丈光芒！
只是随意的、淡淡的一瞥而已。
几步远处，衣着华美的贵族名媛向他点头致意。
可笑容才刚展开，便凝固在脸上。
男子眼瞳的颜色衬得那些脸愈发显得风华绝代，却是宛如被北极的千年寒冰冻结，从亘古一路冷了过来，冰封霜冻，不曾融化分毫。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看着他的眼睛，如同被暴风雪迎面袭来，不是雪崩时的天崩地裂，是雪崩过后空无一人的孤傲和冷寂。
恍惚间，她看见男子低头对侍者说了句话。侍者的表情蓦地一僵，刚想回几句，却又被男子淡淡的挡了回去，又嘱咐了几句什么，随即踌躇地走了过来。
艾米莉淡笑一声，挥手打算遣走欲言又止的侍者，却听侍者略带抱歉地说：“小姐，卡妙阁下让我务必告诉您，他在等朋友，很抱歉不能奉陪，让您扫兴了。”
艾米莉眼波一动，又是一笑，不再说话，很干脆地转过身，接受了另一个贵族的邀舞，旋入舞池中。
那个男子是个典型的绅士。
但是，怕是永远不会和“社交”这个词扯上任何关系。
贵族看人，大多不会错。
只是有些好奇——
人以群分，不知道他的朋友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边想着，眼神讽刺地看了一边一个游刃有余的蓝发贵族公子——
至少，肯定不会是这类人。
然而，只看了那个贵族一眼，当即愣在那里。
一个是冷若千年万载未化的冰山，一个是四处沾花惹草的花心萝卜。
一个冷漠、一个风流。
卡妙和那个贵族公子，是两个绝不可能有交集的人。
可是——
尽管一个笑容灿烂一个表情严肃——
眼神……眼神居然是一样的！
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冰封——都仿佛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神像！
两者，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怎么了？艾米莉？”似乎察觉到了舞伴的不对劲，年轻的贵族低头轻轻发问。
艾米莉摇摇头，展颜一笑，风情万种：“没什么。”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也许根本也算不上插曲。
舞会继续。
现在台上的是一曲优雅的钢琴独奏，华丽流畅的音乐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上方，如绕梁余音，久久不绝。
另一边，卡妙随着另一名侍者上了楼，修长的背影径直向前，留下身后一群名媛倾倒的目光。
“老爷的房间在这里。”侍者恭敬地引着他来到一扇古朴雕花门前，“阁下请。”
卡妙点点头，推门而入。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起。
时间渐停。
一秒种被扩展成无限。
走廊中的光线被门板隔开，地上的几何昏黄图形由方形变成凸多边形变成三角形，再逐渐由面变成了粗线条，再转成细线条。
“咔”地一声轻响，光线被彻底隔离在另一个空间。
与此同时，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骤然亮了起来。大得不可思议的房间里，处处是欧式的繁复装饰，连最普通的装饰灯，在打开时也像是无数柄精致的光剑依次出鞘，由暖色调至冷色调，赤城黄绿青蓝紫，仿佛一匹虹色的锦缎，用各种颜色的混合漂染，在未干时展开，颜色洇在一起，氤氲一片。
房间的另一角，方才那个被艾米莉认成花花公子的蓝发贵族正冲他笑得灿烂：“哟，好久不见。这个房间还不错吧，我可帮路易克设计了三天呢。”
听到“好久不见”，卡妙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却在听见“设计了一个星期”时挑了挑眉毛：“你失踪了一个星期，就是为了帮这个贵族设计房子？”
蓝发贵族摆摆手，一脸不在意：“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作为报酬，这房间还能免费让我用一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路易克那老头子吝啬得紧，用他一天房间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出血了……”期期艾艾了许久，忽然想起还没入正题，于是发问，“你还没回答我，这个房间怎么样？”
卡妙环视了周围一圈，终于不得不承认它的华丽与品位：“不错。”
蓝发贵族蓦地笑了起来，笑容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喜悦和骄傲：“我说么，如果很烂，就对不起我这个名字了。”
卡妙冷冷白了他一眼：“西班牙的那个米罗只是个抽象性超现实主义派的画家，不是设计师。何况跟你活着的年代差了好几个世纪。”
蓝发贵族米罗煞有其事地伸出右手食指来在眼前摇了摇：“非也非也。艺术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卡妙仍是不吃这套。
米罗在确定卡妙不会接受任何有关“眼前的米罗是个艺术家”的蛊惑后敛起笑容，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说，知道就知道了，不要说出来嘛，难得让我自我陶醉次有什么要紧……”
“你还陶醉得少么？”卡妙气极反笑，“还有，叫我过来干什么，只是参观房子不成？”
米罗终于认命地摇摇头：“偶尔轻松次么，真没幽默细胞。诺，猜猜后面有什么好戏？”
卡妙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舞会的路上看到的一个小孩子，带着些微炫耀的因素对身旁的同伴说：“你们猜猜，我刚刚吃了什么好东西？”看着好友在面前卖关子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两者还真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于是把心里的疑惑硬生生压下去，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总不能告诉我是另一个米罗吧？”
谁想米罗听到这句之后瞳孔疏忽放大，当即嚷嚷起来：“啊啊？卡妙你怎么猜出来的？”言罢忽略卡妙满脸再也抑制不住的疑惑，把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放到两人中间——
……
“这是……？”卡妙看着这个小东西。
一根棒子上放着一只小玩偶大小的人型，蓝色的头发和夸张的面布表情栩栩如生，赫然便是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米罗的翻版。
“面人，”米罗表情瞬息万变，从刚刚的惊讶终于又换成刚见面时玩世不恭的得意，“我听穆说，东方有这么一种手艺，就跑到那里去找了一个老人教我做的。”
“你做的？”卡妙小心翼翼地从米罗手中接过棒子——记忆里，从来不记得大大咧咧的米罗会将一个东西做得那么逼真。当年做得最像的一个，就是被艾奥利亚嘲笑成“包子山”的泥土捏成的水瓶宫模型了。
“嘿嘿，”米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连做了好几个都坏掉了，弄到第四天才终于弄好的。”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面粉做的，可以吃的哈。”
“让我把你吃下去？”卡妙开起了这一天的第二个玩笑，心里有诸多疑问却不知从何提起，犹豫了许久，绝对还是从最让他疑惑的问题入手，“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
米罗似乎正等着他问这个问题，伸手一指：“看那里。”
指间及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卡妙满心疑惑地走到窗前。
——目光——定格——
久久没有说话。
米罗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栋房子是这个区域里唯一可以看见完整的薰衣草田的地方，而且也只有这扇窗才可以看见它的原貌。”
卡妙怔愣了良久，方才觉得声带可以发声：“所以你就特地帮路易克装饰了这个房间？让我来这里？”
米罗点点头，没有说话权当默认。
卡妙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眼底的冰，渐渐地融化、融化，最终化作虚无。
面团捏的米罗横在两人之间，摆着一个“Yeah”的姿势，笑容咧到了耳朵旁，像是在无声地庆祝着什么。
“嘣。”
“咔。”
似乎有什么束缚着心的东西，裂开、碎掉了。
“哗——”
有几束烟火窜上云霄，仿佛星辰点点散落苍穹，在天上绽开短暂而绚烂的光辉。
彼时，一曲舞毕。
艾米莉条件反射地看向角落时，发现卡妙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 。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有转过头，不留痕迹地望向另一个角落——
不见了。
那个蓝发贵族男子，眼神同样冰封的男子，不见了。
怔愣了好一阵子，哑然失笑——
那两个人的出现，就像一个华丽的梦境一样。
自诩从不看错人的自己，终于还是看错了一回啊。
楼上的房间里已然空无一人。
自落地窗前向下俯视，看得见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用蓝色的灯光照射着，印出高低不平的精心的修剪——
A Camus
Joyeux anniversaire
（法语：给卡妙·生日快乐）
-完-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华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