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扶小瑶

7、第 7 章

　　第二天顾恒去学校见导师，从办公室楼出来后看到陈华斜倚在路灯杆上，傍晚的夕阳照在他身上，拉出一条斜长落寞的影子。
　　看到顾恒，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很勉强，几乎就要挂不住。
　　「晓枫住到你那去了？」问出口的问题没有出乎顾恒的意料，甚至可以说和他想的如出一辙。
　　「嗯。」
　　「昨天是你救了他，还帮他还了钱？」
　　「嗯。」
　　「阿恒，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只是同情他那大可不必。」陈华站直了身体，目光中射出的光有些义愤填膺。
　　顾恒看着他，半晌后莞尔一笑：「我不是同情他。」
　　「那，你是认真的？」陈华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顾恒微眯着眼睛不接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半晌后，他转身开始往校门外走。
　　身后陈华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问：「喂，阿恒，魏严呢？你放得下了吗？」
　　听到这句话，顾恒的脚步顿了顿，风里飘来哭泣般的响声，他看着前方的眸子里渐渐涌起幽深的黑色。
　　许久之后，他没有回头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身后陈华没有再叫他，只是径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顾恒回到家，刚打开家门，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自从离家以来，还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厨房飘出的香味，肚子竟然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进门便听到计晓枫的声音从厨房里钻出来，混在油锅煎炸的声音里，显得有些模糊。
　　「马上就可以吃饭咯，顾恒你先去洗手。」
　　那一瞬间顾恒突然想到，结了婚的男人回到家，大概也就这样的待遇。
　　洗了手出来，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全是顾恒昨天点的菜，计晓枫端着两碗饭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说：「来，尝尝我的爱心大餐。」
　　毫不避讳的话，让顾恒无奈地摇了摇头。
　　坐下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口，顾恒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不错。」
　　「嘿嘿，别人可尝不到哦，我可是只为喜欢的人下厨。」
　　「那在我之前，不是有很多人尝过了？」顾恒眨了眨眼睛，直直看着计晓枫。
　　计晓枫神色一滞，随即呵呵干笑数声，也坐了下来。
　　视线平视了，顾恒才看到他忙出了一头的汗，额前的刘海有些微湿，看上去凌乱了不少。
　　「没有很多人，我也不是每次都会倒追人家。」眨了眨眼睛，计晓枫没有看到顾恒眼眸中的深意。
　　「你会和不喜欢的人交往？」
　　「只要不讨厌就可以尝试下嘛，人都要接触了才能了解啊。」
　　「那你喜欢的人呢？每次都全力以赴不懈余力？」
　　「那当然啦，人生就这么短暂，如果一辈子都没能找到一个真正相爱的人，那不是白活了吗？而如果不全力以赴不懈余力，又怎么能够证明是真正爱上呢？」
　　计晓枫说这句话时眼睛都在发亮，那种亢奋的神色让人很容易地知道他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顾恒似乎无法理解这种心情，想了半天才接话，「也就是说，为了找到真爱，你宁愿先付出，即使事后证明那个人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顾恒说到这里时，脑子里突然跳出来那个B.O.B的主唱，虽然因为没有见过对方，只能反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计晓枫微微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后笑着抓了抓头，「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我尽力了，如果因为个性或者别的原因不合适，那也没办法啊。」
　　顾恒点了点头，似乎沉思着这句话的含义。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见顾恒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计晓枫不禁凑近了些得意地问着。
　　顾恒一怔，无奈地摇头，也不说话，安静地开始吃饭。
　　计晓枫就狡黠地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上去无比得意。

　　同居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加默契而且愉快，彻底接触之后，顾恒才发现其实计晓枫骨子里和他还有点像。
　　至于具体哪里像，顾恒其实说不清楚，大概是对自己人生的淡然随缘和没有追求吧。
　　当然大部分地方他们是截然相反的，尤其是计晓枫对于爱情的执着和果断，那大概是顾恒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喂，顾恒，你有什么兴趣爱好么？」某天夜里，和计晓枫一起吃着他削好皮的苹果时，顾恒听到他兴奋地问着。
　　转头，便对上一双熠熠生辉泛着激动的眸子，顾恒眨了下眼睛，想了很久，「没有吧。」
　　「那，你平时休假时一般干什么？」
　　「睡觉，或者被陈华拉出去见他的狐朋狗友。」
　　「一个人的时候就睡觉？不干别的？」计晓枫的眼睛快瞪成铜铃了。
　　顾恒又想了很久，微微蹙着眉：「看书吧。」
　　「哎，你好无趣啊！」抱着脑袋仰天长叹，计晓枫的样子让顾恒觉得自己似乎很可怜。
　　「那你呢？你平时又作什么？」
　　顾恒沉默了半晌后抬眼好奇地看着计晓枫，之前他住的屋子几乎没有一项娱乐设施，唯一的色情杂志还是李奇他们提供的，那么，他不是等于也没有任何业余爱好吗？
　　「我以前玩乐队基本没什么业余时间啊，后来不玩乐队了去酒吧打工，累得要命，空下来的时间真的都拿去睡觉了。」
　　计晓枫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嘴角的笑容倒是没有丝毫苦涩的感觉，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顾恒咬了口苹果，半晌后突然想到，「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去打工？」
　　「嗯，我决定不去了。」
　　「为什么？」
　　「洛风最近开始安排我接电视广告了，因为上次CK的广告，现在来找我拍平面的公司也多起来了，所以不需要打工了，何况，我也想多陪陪你啊。」
　　勾起嘴角笑得戏谑，计晓枫再次证明了他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和不喜欢的人面前是不同的。
　　顾恒挑了挑眉，「不错，熬夜打工确实不好。」
　　永远都是中肯地评价问题，顾恒大概这一辈子都改不了他过于理性的思考方式了。
　　「顾恒，你呢？快毕业了，今后要去继承顾氏吗？」吃完了苹果，计晓枫靠在沙发上舒展了下四肢，目光看着天花板，轻声问着。
　　顾恒点了点头，这种事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吧？他是独子，他不继承，谁去继承呢？
　　「你会变得很忙么？忙到一点自由的时间都没有？」半转过头，计晓枫的目光从天花板上调到了顾恒脸上，目光里熠熠的光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惋惜。
　　「会先实习一个月，实习应该不会太忙。」
　　「什么时候开始呢？」
　　「毕业之后。」
　　「就是还有半个月？」
　　「嗯。」
　　计晓枫抿着唇点了点头，眉眼之间全是思量，似乎还带着一丝遗憾。
　　顾恒大概能知道计晓枫在想什么，但是鉴于他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所以他没有点破。

　　论文定稿之后，顾恒开始变得很闲，因为不像陈华的论文那样全部是「借鉴」来的，所以他对答辩很有把握，也就不用继续做什么准备。
　　相反，计晓枫开始变得很忙碌，之前听他说一周只要工作三天，现在却变成了四或者五天。
　　但是他晚上都会回来做饭给顾恒吃，两个人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却也有着简单平静的幸福。
　　顾恒不知道自己对计晓枫的感觉有没有在变化，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和计晓枫在一起时他不会再想起魏严。
　　而曾经缠绕过他很多次的噩梦，也不会再在梦中出现。
　　他想，也许计晓枫真的可以带他走出魏严的阴影。
　　「顾恒，答辩结束了吗？」一周后，顾恒刚从答辩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便接到了计晓枫的电话。
　　「嗯。」
　　「那你接着没有安排的话，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电话那头的杂音很重，计晓枫几乎是在用吼的。
　　「可以。」顾恒却是一点都没提高音量，嗓音还是淡淡的。
　　「嗯，那一会家里见啊，我现在就回去了，拜拜。」
　　「嗯。」
　　挂上电话，顾恒不禁在心里猜测计晓枫会去哪里，大白天的，一定不是酒吧，游艺城那种地方应该也不会，那么到底是要去哪里呢？
　　就这样一路思考着回了家，计晓枫在十分钟后也到了，脸上带着激动的笑意，看到顾恒就朝他眨了眨眼睛。
　　「等我一下，我拿样东西，很快。」他边说，边跑进了房间。
　　顾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安静地等在客厅，约莫过了五分钟，计晓枫拿着两张纸跑了出来，折好了塞进包里，「走吧。」
　　他朝顾恒竖起大拇指，朝门指了指，笑容明艳，露出的门牙雪白雪白的。
　　顾恒听到自己似乎轻叹了口气，然后跟上了计晓枫的步子。
　　「前面左拐，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再右拐。」
　　路上，计晓枫熟练地指着路，顾恒直视着前方，看着渐渐陌生的街道微微皱起了眉。
　　「到底要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那边左拐就到了。」计晓枫显然还想继续卖关子。
　　下了车，计晓枫兴奋地拉起顾恒往前跑，跑了几步后，眼前出现一条往下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扇黑色的铁门。
　　「走吧。」计晓枫激动地下了楼，顾恒看着他的背景，好半晌后才摇了摇头跟上。
　　走得近了，渐渐听得到铁门后面传来电子鼓和电吉他的声音，计晓枫推开门，摇滚的音乐顿时就窜了出来。
　　顾恒看到计晓枫脸上的笑容在那瞬间又扩大了不少，他转头，一把拉上顾恒的手，把他拉进屋子。
　　那是一个典型的地下乐团练习室，不大的空间里，四个年纪轻轻的大男孩正在摆弄着各自的乐器，房间里的灯有些昏暗，但是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顾恒知道，那是对梦想的追求和渴望。
　　「晓枫哥！你真的来了！」本来在给吉他调音的人最早看到计晓枫，兴奋地大叫着就扑了过来。
　　他的个子比计晓枫矮一些，却因为体格强健，整个把计晓枫抱进了怀里。
　　另外三个人一听，顿时都扔下了各自的乐器，冲过来把计晓枫围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都充斥了「晓枫哥」的呼唤声，顾恒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盛况」，不得不感慨计晓枫真是走到哪里都有着超高的人气。
　　「好家伙，我能不来吗，竟然真的被你们闯进决赛了！」抬手在那个吉他小子肩上一拍，计晓枫激动地说着。
　　「还不是多亏了你帮我们写歌，还帮我们找来新贝斯手。」吉他小子感动地说着，甚至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另几个小子也都有些哽咽，顾恒看得一头雾水，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好了，好不容易帮你们借到这块长期场地，都给我打气精神来，新歌我已经写好了，不过你们不介意先让我朋友欣赏一下吧？」
　　计晓枫从包里摸出之前从家里拿出来的两张纸挥了挥，一边朝他们猛眨眼睛。
　　四个人这才注意到他带了人来，顿时都擦了擦眼睛有些窘迫地看向顾恒。
　　「这是我现在在追的人，顾恒。」计晓枫走到顾恒身边，勾着他的肩膀大声宣布着。
　　四个小伙子都傻了眼，他却不介意，手指着他们一个个点过来，「顾恒，我给你介绍，吉他手兼主唱阿捷，贝斯手阿伦，键盘手小三，鼓手阿德。」
　　顾恒朝他们一一点头，淡漠的脸上没有热切，只维持着基本的客气。
　　「嘿嘿，他们组的乐队这次进入了新人乐队狂欢节比赛的决赛哦，如果能够得奖的话，很快就可以正式出道了。」
　　丝毫也不介意顾恒的冷淡，计晓枫继续兴奋地说着，深色的眸子里有着不逊于阿捷等人的兴奋。
　　说完，他拍了拍顾恒的肩，从阿捷脖子上取下吉他，走上了练习台。
　　顾恒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计晓枫是要唱歌给他听。
　　「很久没听晓枫哥唱歌了。」阿捷轻声感慨了一句，他离顾恒最近，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了顾恒的耳朵里。
　　「是啊，我们都以为他再也不会唱歌了呢。」小三也很感慨。
　　阿德和阿伦只是直直看着计晓枫，没有说话。
　　台上，计晓枫背好吉他，调好了话筒高度，晶亮的眸子直直朝顾恒看来，「顾恒，难得有机会唱自己的歌给你听，要听仔细哦。」
　　话音一落，电吉他清亮的高音在一瞬间划破了地下小屋里静谧的空气，激情的前奏点燃了生命的火花，顾恒看着计晓枫，突然之间觉得其实计晓枫才是真正写意人生的人。
　　有一种从心底冒上来的羡慕在脑海中回荡，伴随着音乐，径直灌进灵魂深处。
　　『自相遇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目光都被你吸引，在这个灯红酒绿的浮华尘世，你成为我唯一想要追求的梦想……』
　　高速的前奏之后，计晓枫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响起，顾恒已经熟悉了他的嗓音，这一刻，却仍然被他陌生的歌声震慑。
　　和说话并不相同，他唱歌时声线特别柔和，音域很宽广，高音和低音都能直接唱进人的心里，仅仅是听着就能感受到他自歌声中想表达的东西。
　　『就算得不到回应，我依然勇往直前，就算爱情是诺曼底，我也要闯过枪林弹雨……拨开迷雾我来到你面前，惶恐地等待着你最终的审判……』
　　唱歌的时候，计晓枫的眼睛一直看着顾恒，那眸光中的温柔笑意和歌词中再明显不过的暗示，让顾恒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平静地回看着计晓枫，深邃的双眸中没有流露丝毫回应。
　　一曲终了，阿德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了木头人，呆呆看着计晓枫的样子让他「噗嗤」笑了起来。
　　计晓枫放下吉他，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过来，「怎么样？」
　　「很不错。」顾恒微微扬了扬眉梢，评价依然从理性的角度出发。
　　「你有没有被打动到？」
　　「嗯，有一点。」
　　「那我可以听听你的审判么？」眨了眨眼睛，计晓枫彻底无视了边上一排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他们的傻小子。
　　顾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最终的审判么？」
　　「呃……鉴于结果可能不好，还是先一审吧，要留有余地。」
　　「嗯……」沉吟了几秒，顾恒嘴角的弧度隐隐有变大的趋势，「似乎确实可以尝试。」
　　「Oh yeah!」
　　欢呼，似乎不是从计晓枫一个人的嘴里蹦出来的。
　　顾恒看着眼前激动成一团的几个人，心头弥漫了好多年的阴霾，似乎渐渐被他们笑容里绽放出的光芒打散了。
　　「小伙子们，要好好加油哦，决赛那天我们会来看的。」临走前，计晓枫再三关照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无比真挚。
　　阿捷他们一个个都拼命点头，看着计晓枫的目光里满是感激。
　　出了地下小屋，计晓枫深吸了口气，就站在楼梯上外面还看不到的地方，一把抱住了顾恒。
　　「太激动了，让我抱一会。」把脑袋埋在顾恒的肩窝里，他的声音轻笑着传来。
　　顾恒觉得自己被打败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方地伸出手紧紧回抱了计晓枫，就像真正的情侣那样，把身体的每一寸都紧密贴合在一起，紧紧的拥抱。
　　顾恒很快就听到了计晓枫「咯咯」的笑声，从他的肩窝里传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