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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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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徐徐,一个明媚的春天。
在某个校园的化学实验室里,一群刚踏进这所重点高中的新人们兴趣索然地对瓶瓶罐罐毫无怜惜之意地所以摆弄,对于那些颜色缤纷的固液体,模仿调酒师优雅的动作,比划着,“您是要白兰克兑多少水?”时不时传来一句,“原来NaCl这么苦啊,亏我最爱吃咸的说。”一旁有焦头烂额的老师反复提醒,“小心浓硫酸!一定要浓硫酸倒入水中啊,慢点啊!还有PH试纸不要多拿啊”,话音未落就有同学不慎把一包试纸化成了黑炭。
“呀!”突然有异常尖锐的声音窜出,显然是真的出现了危险。
“卫可然,没事吧?”老师急匆匆地冲了过去,慌忙地用水龙头猛冲那个惊慌失措的女生的手。
“怎么会弄的呢?”仿佛在埋怨说了多少遍了魂灵还没生紧。
同学纷纷小声嘀咕。
“阿,她好像把水倒进浓硫酸里,然后溅出来了?”魏可欣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猜测说。
卫可然反感地把头扭向一边,老师一刻不敢怠慢地又抹上一些碱性很弱的NaOH,问:“疼吗?”
卫可然舔了舔右上嘴角,回过头,淡然一笑,“没事,不疼。”
空气松弛下来。
“真的?”魏可欣眨巴眨巴眼睛。
急促的铃声。
虽然很夸张,但是右手的食指上还是因为“不行啊这个地方感染得最厉害”这样的原因包上了厚厚的纱布,让右手变得仿佛肥大起来。
漫步在操场上,与两个同班擦肩而过。
“诶?下节扔铅球啊?不要我减肥哪哪来力气?”
“装装样子投投,今天说不定还会刮台风。”
“想得美,先把你挂到西伯利亚去不就得了。诶?……你的手不要紧吧,那个……”
对方显然记不起可然的名字。
“是可然啦,真是,看来你牙齿是掉了很多颗了,记忆力这面相今天默写大概又是纸条吧。”
“忒聪明耶。但偶郑重说明偶是很注重形象的就算是装假牙也会一颗不少滴,就不用你老太太费心。”
“装假牙很痛的”,可然说,“比被浓硫酸泼到了痛得多。”
“诶?真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本来只是信口一说,因为当初的时候亲眼看到别人经历的这种痛苦,感同身受,不想引来恳切地两股期待的目光,可然有些淡淡的紧张,却不无邪意地想要逗弄一下。
“是啊,当两把刀刀磨刀霍霍向牙齿的时候,你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想要打颤,引起神经高度紧张越发刺激疼痛的感受,也使身体失去判断的能力,很有可能一不小心舌头就磨出血,在很多小说里还有一刀封喉的说法,不是吗?装上了牙齿之后,就像在口腔里塞了钢板一样,咬下食物的时候下意识地感到与先前不同,没有了食欲,有些人反而开始厌食,导致身体的消瘦……对吧?可欣?”
余光中瞟到了和同班男生语笑纷飞的魏可欣,提高了音量,“小时候补门牙的事还记得吗?我们正好在讨论装假牙的事,装假牙是很痛的,对吧?”
旁人的目光包括男生都把视线让给了可欣,毫不掩饰地写满了惊诧。
可然心中暗暗流过一股快感,但是,可欣并没有给她想要的反应,反而瞪大了清澈的眼睛,含着仿佛能够流成蜜的笑意点了点头,“不错啊,那个时候痛得要命,不过笑容是第一重要的,口腔是第一重要的,所以牙齿也是第一重要的嘛。”
“诶?你们女生的牙齿只是为了笑容服务的啊?那我们男生的范围广多了……”
“是啊,粗旷的食肉动物。诶,对了,可然,你记得吗?你5岁的时候就能咬开核桃哦。”
“这么厉害啊。”两位女生感叹说。
完全化解了僵局。
由此引来的注目,仿佛没有招来蝴蝶仿佛招来一群蜜蜂来蛰自己。可然的脸红了起来,等于向世人宣布了,可欣说的完全正确,不仅是那个事实,还包括那个事实所包含的嘲讽。
“诶,对了,可欣和可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认识的话,很早了,对吧,可然?”
如果可以的话,可然想把眼前这个她4岁起就知道名字写法的“魏可欣”在她记忆里的记录一并删除,可惜没有容纳得了这包含了名为“怨怒”等一系列病毒的文件的回收站,于是只能赛回到原处,越积越高,越来越混乱不堪,堵塞了记忆的通道,使神经感到一阵麻木和晕眩。
“应该……是吧。”应该是这样,但愿不是这样。
二
体育课上,临时更改了练习的项目,可然为自己的右手松了一口气,但耐力跑的项目也不轻松,引来了不少埋怨。
“再不跑加圈数扣平时成绩,快点
“可欣,这些东西,诶,饭卡,筷子,嗯跑天气那么好不练骨头都要散架的知道吧?”
“我们只知道跑的话骨头会化成灰的,绕了我们吧。”
“哦,呦,我变虐待小孩的人了,现在的小孩子真难伺候。”
“老师我们不小了要16岁了。”
可然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向跑道外延倒去,差点撞在可欣的身上,可欣迅速地避开了,每每这时的可欣总是要充当保管员的角色。
“可欣,衣服拜托了!”
“手机放一下,可欣!,MP3,好嘞,麻烦了!”
“诶,你们真不够意思吧。”
“啊呀,对不起哦,可欣大人,我们知道你最好了,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百宝箱,我们支持你,耶!”比划着夸张的姿势。
同时,可欣还得接住不时出现的天外来客。
每每看见可欣的这副狼狈模样,可然的心中没有什么方向感。16岁了,自己仍然摆脱不了最最讨厌的人她总是站在舞台的中央,就算出尽丑态闪光灯也不会移开脖子掌声也不会停止,她能够笑得这么自然,仿佛不曾经历过和我的生命同样流淌着的岁月,那曾经给与她深深痛苦和自卑的门牙,仿佛只是岁月抹上的惊鸿的神来之笔,在画中烘托出不完美的完美,继而具备了被世人称赞的全部特质。
“帮我捡一下那件衣服。”那熟悉到耳根发软的声音,明明不是对着自己,却让可然的思绪发生了突兀的中断。
不留神地脚步偏移撞向了树上,这是命运的第几出戏?可然轰然倒地前想起,
如果命运里没有我,就没有玩笑了。
三
“诶,同学,你什么意思啊?”可欣愤愤地说。
“诶,我怎么听到奇怪的声音?”汗津津的男生摸不着头脑,周围并没有人,只有在跑在外圈的其他班级。
“诶!你是外班的吧,拿掉,你的衣服。”
“诶?不是新建的置物架啊,还以为学校良心发现了呢。”男生恍然大悟。
“什么?”可欣愤怒地从衣堆中露出头来,“看见了吗?我是人啊是会动的!”
“会动的又不一定是人!”男生狡辩道。
“但是人一定会动!”说着可欣就狠狠地踢了男生一下。
由于男生躲避得过于猛烈,可欣的动作幅度也值得商榷,总之,衣物山就倏地坍塌了,
“哈,真是见鬼了。愣着干嘛,还不快帮忙。”
理所当然命令式口气令男生颇感不悦,真野蛮。
“离远一点!”可欣蹲后几步。
“干嘛?”从女生捂住了鼻子的动作中仿佛读出了什么,把汗渍渍的衬衫凑得更近。
“这可比你身上的味道香多了。”
“我身上什么味道?”
“樟脑丸。”
“诶?”愣了一下。
“喂!”几乎要叫嚣起来,还从来没有那个男生敢这样对待这张漂亮的脸的。这家伙不是肉做的,可欣当下判别道,最后一件衣服硬深深地甩到了可欣的脸上。
“银臣!球呢?”
“来了。”当下跑开,“对了,你叫什么?”
可欣重新组织信息判断着,难不成刚才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和她搭讪而费尽的周折?真是无聊的把戏,迎上男生英气的目光,不知道什么作祟似的,脱口而出“魏可……然(卫可然)”。
不甘趋于平缓的风上扬绕卷。
仿佛时光停止般泄漏的笑意。
四
当炙热的发光发热的气体团状物从远处从过去而来的照射就能把自己鞭鞑得体无完肤的时候,那种刺眼的明亮无法承受。无论是来自同学的上上下下过于亲切的问候,“你没事吧,今天上(右手)下(摔跤的膝盖)两处负伤,果然是黑色星期五耶”,还是一整天魏可欣频频投来的可疑的目光,都令人感觉到在一个封闭的毒气室里面被不断膨胀的压强无奈地镇压着,在这种情况下,或许能达到升华的高度吧。
纸上,莫名地被自己涂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线条,“嚓”地一声把纸戳破的时候低头一看,不禁微笑起来,隐隐可见的“可欣”两个无意写出的字被自己钉上了一个又一个十字,永远都偿还不了的,彼此的债。连上帝也只能抛出一个又一个无效的十字,慰藉不可能默许的灵魂。
当最后一节课被敲定为社团活动的时候,全班就有2/3以上的人决定早退了,前几周还小心翼翼的,等到几个“试金石”被验证安然无恙之后,就无所顾虑了,留下的1/3的人是这种实践活动的积极分子,然而可然很明显不是这一圈里的人,她留下只是因为不想回去。
所以当来到空荡荡的艺术楼里,随便转着圈圈,听到远处琴房里的琴声的时候,感觉到一种不合适的别扭,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大楼里。可然习惯性地走到美术教室的门前,这次的惊讶掺着咚咚直跳的惊喜——门孔上正插着钥匙。
不假思索地握住钥匙,旋转。
“同学。”叫住她的是一个老师,一个管艺术楼事务的慈眉善目的老师。
可然尴尬地松开手,把目光移向老师,又移向门把,继而转看四周,不知道凝固的空气中哪里还有缝隙。
“很喜欢画画吗?”突如其来的话语带着意料之外的柔和。
“……嗯……”甚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女老师说着,就璇开门把,美术教室的陈列依旧让人熟悉,可然在学校里唯一觉得快乐的时光就在这里度过,虽然每周只有短短的45分钟,就如同静止的画面只能捕捉到瞬间的美。就算那瞬间,有时也会像扑腾着翅膀的飞虫一样,轻易地随着时光斑驳篱落,就像这里所陈列着的陶塑、画作,泥土和色彩或是失去面貌或是不再保留着原味的菁华,发酵、变味,没有佳酿的芬芳,只有那悠长而婉转的腐朽气息,低握着没有人垂怜的孤单,被一把锁关至土崩瓦解,长短日暮。
夕阳斜斜地钻进窗户,一缕悠长的光线映照着金黄的色泽,在一头枯灰色的头发中间显得格外注目。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点在灰土气息弥漫的空气中,老师微驼的背影之上,鞠躬着怎样的一串日子呢,仿佛每段日子都是一根头发从黑色变成灰色的过程,这中间最耀眼的蜕变成了金黄,却是瞬间的浮华,何况后脑勺之上的光辉,世间又有怎样的镜子能够呈现出来让本人观睹?枯瘦得变为斑白的、斑驳的墙上,倚靠着年华的流逝,过去的每个瞬间漂浮在周遭的空气之中,挥之不去。
“哎,这个教室真是太破旧了,早该好好装修装修了,只可惜我们学校快搬了,这里也就会被夷为平地了,真想用漆好好再刷一遍,可惜没有这样的力气了。”
“您要退休了吗?”
“你说呢?”,粲然一笑,“这里你就放心地用吧,多半不会有人来。”
“诶?”,被这番突如其来的热情吃了一惊,
“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可以了。”
“嗯。”
卡呀。开门声。
“老师!”
“诶?”
“谢谢,非常感谢您,”滑稽地兀自鞠了一躬,自己都觉得惊奇,羞臊而不后悔。
“哪里,可然,对吧?”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可然的胸卡 。
卡呀。关门声。
仿佛又一扇门打开,“用漆好好再刷一遍”,门里闯出的声音,“可然。”卡呀。
五
“可欣啊,吃饭了!”
可欣揉揉惺忪的双眼,放下PSP,走下楼去,习惯性地挽住妈妈的胳膊抱住,“一起吃。”
妈妈弹了弹可欣的额头,“真是的”,母女俩就一起坐了下来。
“叮咚”门铃声响,“不会是我订的快递来了吧?”妈妈起身想去开门。
可欣按住了妈妈的肩膀,“乖乖吃饭,我去。”
“是谁啊?”妈妈探头问道。
“我还以为是只流浪猫呢,妈,是我们家另外一个女儿。”可欣说道。嗒嗒嗒上楼的声音。
“可……然。手上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我先回房间了。”
“吃顿饭,饿了吧?”
“吃过了。”
“啪哒”一声,门叩上了。
可欣和妈妈继续着晚餐,可欣说了很多新的学校发生的好玩的事情,在她看来一切都很新鲜很有看头,最后说到可然的事情,可欣的语气和讲其他笑话时没有区别。可唯独这个笑话,妈妈没笑。
“诶?脚上也摔了?”妈妈问道。
“伤不了,顶多蹭破点皮吧。”
“及时清理了吗?”
“……”
妈妈意识到气氛的尴尬,低头不再言语。
可欣再没有在饭桌上说过一句话。
“饱了吗?”
“饱了。”
“可欣,”妈妈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可欣,“不管怎么样,她是你的姐姐啊,试着好好相处好吗?”
“我从来没有拜托过你给我找一个来历不明的姐姐。”
“你们小时候经常玩在一起的啊?”
“是啊,我能站在这里,还真是多亏了她啊。所以你就想一辈子让她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或者说,在我们身边?”
“你在说什么啊,可欣!可…然,你怎么出来了?”
“我……去散步。”本来只是想上个厕所,谁知道呢,让自己听到了这样难得的肺腑之言。
“可是你的脚……”
“我出去了。”“啪哒”一声,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