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同是渺渺尘中客，何忆南柯掷朝夕。（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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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泠竺和赵皎敛站在人群当中，也举着酒杯应和场景，赵皎敛笑盈盈的把在场谁谁谁是什么人有什么八卦一一道来，白泠竺则浅笑细听，不时应上几句。目光亦随着他的介绍调笑一一浏览过去，最后落在人群最前方那个身着大红色吉服的男子身上。
他身穿喜服，却显得周身气质冰寒，冷冷的把自己和别人划开一条界限。漆黑长发优雅绾起，白皙清俊面容。剪水双瞳深邃无波，似藏着千年玄魄。挺鼻朱唇，却似清秀中微微带了一丝魅惑。溟剑山庄庄主，果然如同一路上听到的那些江湖传言一般，是个有着倾城容颜叫人过目难再忘的人物。
手段凌厉，冷漠无情。
只是不知为何，亲眼看到，只觉得那冷绝疏离的气质远远看来竟像是带了三分寂寥，两分落寞哀伤。
怎么会，不过是素不相识的人，竟会有这样的感觉……
按照朝风的规矩，寒暄过后，便是依次敬一回酒，下午是比武助兴，晚上方是拜堂。
此刻，纵然心中不喜，洛殊也只能一圈一圈敬下来，却偏偏每次都干一大杯。可酒喝得越多，神识却越是清醒。望着那些模糊的虚伪笑颜，心中也能冷笑，却不知是笑了别人还是笑了自己。
耳边传来夏仲涯张狂的声音：“你们是滕云山庄的人？哈，我与卓兄可是旧相识了，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改日去滕云山庄必当一聚。”
“夏堡主客气了，我叫赵皎敛，他叫白泠竺。”赵皎敛朗声笑答道，因为是在江湖，没什么人认识，也就没有改名。
“你叫什么？！什么临什么竹？！”
白泠竺愣愣的看着这个突然不复淡漠冰寒，有些怒气，甚至有些焦急拉住自己衣袖的男子，不知为何竟忘了拉开被他拽的死死的袖摆：“在下白泠竺，清泠的泠，天竺的竺……”
红衣男子怔了怔，瞬息周身便又恢复了那种疏离冷漠。只是淡淡回道：“是么，失礼，是在下认错人了。”
声音很是冷硬高傲，叫赵皎敛听来甚至想开口与他理论。但传到白泠竺耳中，偏偏觉得那声音似在掩饰方才的失态，甚至还带了一丝失望怅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这样去想，反而在发觉自己所思所想有多么奇怪之前已经下意识的开了口：“庄主形容，亦很像在下一位旧友。”
“是么，他叫什么名字？”洛殊一愣，张口顺道。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陌生男子面对自己这般态度还能主动搭话，毕竟，这人看起来……
“他姓宁，叫宁梓然。”白泠竺浅笑回道，也并不指望他会认识。
“……”这话却无异一道惊雷炸响在洛殊耳边：“你！”
他微睁大了眼，面容难得显出几分错愕来，平静半晌却只问出一句话：“你，可曾改过姓名。”
“庄主怎知……”话未说完，便被那人又打断道：“不是临风而立的临，青竹风骨的竹么。”
“……！”
“洛庄主，不再继续敬下一桌酒么？客人都在等着呢。”夏仲涯皱着眉头冷哼道，答应女儿嫁入溟剑山庄，很大程度是因为这小子够冷够傲。可现在这般喧宾夺主的样子，纵然自己也不甚在意礼仪风度，这好歹是当着群雄之面。哼，将炎煞堡的颜面置于何地！
洛殊并未理睬身边不悦的声音，只是死死盯着白泠竺，等他说话。手扣在桌上，十指微蜷，细细的木纹在手边蔓延开来，竟似是被他攥碎的一般。
白泠竺看了看两人的反应，还是对洛殊说道：“在下确实改过名字。”微有迟疑，又细看了洛殊的面容，饶是他向来从容淡定，见惯风浪，也不由顾不上周围渐渐安静的氛围和细细碎碎的议论，轻轻念出口道：“你……阿梓？”
洛殊听了，差点把持不住刚刚回来的冷静。只觉得胃里方才饮下的酒都一并翻江倒海起来，搅的人头疼欲裂，阵阵眩晕：十年，整整十年没有再见的那人，怎样都找不到的这个人，竟然，这样突然……他死死撑住桌边，努力寻回一丝理智与清明。
虽是如此，因他生性薄凉，外人看来却不见有多大变化，只觉得这人周身冰寒之气尤甚。
但到了白泠竺这里，却偏偏察觉出他的情绪剧烈起伏与不适，有些担忧的望向他，却不知这个许久不肯再说一个字的男子，是不是十年久别的那人……
小然……阿梓……
轻轻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扶住那个看起来随时会倾倒的男子，却突然意识到他未必是自己经年未逢的童年知己，何况，这人看起来如此高傲，必然是极其顾惜颜面的……
于是，那有些苍白的修长手指就这样半悬在一侧，有些迟疑该不该放下。
直到被人猛然拽住了掌心，冰凉的寒意透过指尖传来，在温热的手上留下丝丝透骨清凉。
由不得多想，就已经被拽离了朝凌境，只能急急地跟着那紧紧握住自己自己掌心的手施展轻功掠离此地。
许是那温度太过冰寒，竟忍不住微微弯曲了手指，反握住那手心。
只感到手下微微一颤，复又平静下来，转眼间已是离人群很远了。人群的惊愕，夏仲涯的怒喝，还有小敛急急叫喊的声音都渐渐在耳边消失不见，只余烈烈风响。
两人的武功皆是极好，洛庄主又是识路的，小敛怕是是追不上，只是不要迷路了才好……
洛殊在酒宴上的确饮得太过，此刻只将白泠竺拖到一处空无一人的山崖附近，纵然留恋那掌中温度，还是松了手，只低低急道一句：“不许走！”便转去了一块岩石后。
白泠竺知他是极要面子，刚才一路上心下仔细思索后也有七分笃定他就是宁梓然，虽有心跟去，却也担心他难堪，堪堪停在崖侧住了脚。心道毕竟十年未见，不知许多事情是否仍能如从前一般随意……比如，自己，也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心中这样想着，就转了身，侧耳细听，辨出有泉口就在附近，于是循着声音想去找些水来给他。
洛殊扶着崖壁又喘了好几口气，方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点。又拂了拂衣衫，方才向外走去，岩石后面，却不见了方才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他，终是没有耐心多等片刻，就像十年前那样……还是，刚刚的一切本就只是一场幻梦，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假想？
洛殊漠然站在原地，等着山风将自己的思绪吹静，周身的气温却一点一点降了下来，方才掌心的温柔，此刻只觉得尖锐刺骨。
所以等他看到远处忽然出现的月白色长衫一角时，并没有挪动脚步，而等那个人重新站回自己的面前时，他只觉得一股怒意油然而生，直直扯过那人的手臂：“你去哪里了！不是说过，不许走！还是，你又想像十年前那样……”
他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大力把人拽离了开去，紧接着是一声厉和：“你做什么！”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手臂瘦削的触感，洛殊抬起头，便看见一个墨蓝色的身影挡在白泠竺身前，持剑而立，似是方才酒宴上与他一起的那人。
“我，是想去给你弄些水……”白泠竺看了看撒了一地的水，将竹筒轻轻捡起收回袖中。
“小竹竿，你跟他解释什么，也不见他用什么态度跟你说话。”赵皎敛狠狠瞪着洛殊，只把白泠竺又往身后遮了遮。
“你……叫他什么？你们……很亲密？”洛殊皱了眉头，冷冷问道。
“我会保护好小竹竿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动他。”赵皎敛的声音听来有些冷漠肃然，声音朗然沉稳，气势与平时十分不同。
“小敛，这是我与你提过的旧友，你不必如此。”白泠竺轻轻摇头。
“小敛……旧友……”微怔片刻，那张长年冰冷无波的脸上，此时忽然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竟显得有些奇怪：“是么，看来，是我不好，今日一时冲动，反让故人受惊了。”说着，甩袖，转身，已是和平时一般冷漠疏离的清泠嗓音：“今日事有唐突，烦请二位今夜仍在庄里少歇，明日洛某自当前去拜访故友，一叙旧事。”话音刚落，人已是不见身影。
他向来寡言，今日竟然说了这么多话。不对，刚才在朝凌境的举止已是大为异常了……远处，濯映月微眯了眼，似是若有所思。侧头准备离开时，却看见了远处山崖边隐去的长衫一角，暗紫描金……这人，他摇了摇头，且不去管他，遂也转身离开。
山崖这边，白泠竺好言安抚了仍是一脸不高兴却拉着他问长问短有没受伤之类的赵皎敛，却忆起刚才那个可以算上有些别扭的笑容来，不知为何，他似乎隐隐从中读到了一丝绝望。
拂袖而去的那人……溟剑山庄庄主，似乎与小时候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宁梓然……洛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同是渺渺尘中客，何忆南柯掷朝夕。（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