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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兔子等你回家 ...

  •   在方锦毅心里,这世上只有方小培和秦寅,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然而如今秦寅所做的一切,却彻底颠覆了这种认知。
      方锦毅十分后悔,后悔当初那样轻易地将钥匙交给了跟前这个令他轻信的陌生人。他的无微不至、他的善解人意,不过是个麻痹神经的幌子。他可以一边演绎着温情脉脉的亲密,一边偷偷打开方锦毅的心房,放那些不堪的回忆进入绝对禁止的领域。可笑的是方锦毅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份能令他卸下心防坦然接受与回应的感情。那些关心、那些在乎、那些令他觉得自己被需要被依赖的满足,都不过是这场骗局所派发的廉价的赠品!
      “你滚……”带着你惺惺作态的施舍!
      “你滚!!”带着我愚不可及的信任!
      手机被砸在桌上,“砰”地一声惊醒了这一场美梦。
      方小培哭了,拉着方锦毅的袖子哀求道:
      “是我要见妈妈的!不关秦寅哥哥的事!”
      火上添油的这一句,煽动着心中的怒火,浮到脸上却只是一抹冷笑。那久违的寒意狠狠扼住了秦寅的喉头,令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半句。
      当初决定让母子见面时,他并不是没考虑过方锦毅的感受。他总想着要找个机会让方锦毅知道,可却在得知他仍旧抱着一线希望对过去念念不忘时一拖再拖。他知道那掩藏在强势与冷漠下渴求真情的脆弱,他怕方锦毅失望,怕他承受不了这心理上的落差。然而如今,这不期而至的局面,却已然将方锦毅推至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令他被包围在被背叛、被愚弄的无法浇熄的怒火之中,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任何辩解都显得虚伪做作。
      但秦寅不能走。
      他不能扔下这样的方锦毅不管。
      他宁愿被责骂,被羞辱,也绝对不能放任对他失去信心的方锦毅重拾他那套冷漠的哲学再次自我放逐。
      眼看着秦寅固执地站在那儿,方锦毅的情绪宛如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体内横冲直撞地寻找宣泄的出口。他耗尽了最后一点理智,才压制住彻底毁掉这令人作呕的一切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
      “你不走是吗?那我走!”
      说罢抓起钥匙就往外走。
      等秦寅和方小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追出去时,方锦毅已开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两人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想起拨吴臣的电话求助。吴臣听了两人焦急的语气便猜测方锦毅可能是与家里发生了什么矛盾,随即承诺如果方锦毅去了公司他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之后秦寅又拨通了冯瑛的电话,告知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冯瑛正在郊区参与培训抽不开身,此时听了也十分焦急,但依照她的判断,方锦毅是不会去公司的。
      “从前他心情不好,就会开车出去兜风,一般过个一两个小时他自己想通就会回来。”
      等他想通?
      等他想通秦寅早疯了!
      秦寅挂掉电话后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忽然想起前几天他图新鲜在方锦毅的车里安了个曾晓辉给他的GPS定位装置,于是立刻打手机给曾晓辉询问使用方法。
      曾晓辉听他那语气就知道出事了,忙言简意赅地说明后远程遥控笔记本电脑教他和方小培使用。等学会后,秦寅拒绝了身体状态不佳的曾晓辉说要送他的好意,递给方小培一个曾晓辉留下的对讲机道:
      “我去找你爸,你拿着这个告诉我他具体位置。”
      方小培看了看电脑上那个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的小点,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于是秦寅也拿着自己的对讲机匆匆出门了,走出新村等了许久才终于打到辆出租车,随后便按着对讲机里方小培的方位指示让司机追逐方锦毅的车辆。然而当距离越来越短时,方锦毅的车却忽地停住了,秦寅让司机追上后也停在了那坐标附近,按着方小培的指示寻找了片刻,却只找到停在停车场的方锦毅的空车。
      秦寅大口喘息着站在车前瞬间就没了方向,问了看车的老人,说方锦毅是往西边去了。秦寅看了一眼老人指的方向,那西边楼叠着楼,夜色中黑压压的一片,他要上哪儿去找方锦毅?
      虽然守在这里方锦毅迟早会回来取车,但等到那时候,他必定已再次将自己的心包裹起来作茧自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秦寅情急之下又开了对讲机问方小培,方锦毅从前心情不好时都会开车去哪里转悠,方小培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结果,毕竟那时候冯瑛并没有去找过他。
      秦寅唯有很苦闷地一路往西边走,他总觉得,此刻能靠近一点是一点,否则过了今晚,一切就都来不及了。直到开着手机地图路过那些个大门紧闭的商务楼时,秦寅忽然想起,方锦毅在小时候的日记里曾提到过,从前家附近有一个小公园,父母没离婚前偶尔会带他去那里玩……而那条路似乎就在……
      “小培!替我翻一番你爸的日记,在三十几页的地方,有提到秋千的是哪条路?”
      方小培接了命令立刻开始行动。十分钟后方小培告诉他,那条叫竹艺路。秦寅立刻便跟着手机地图从松兰路拐进了前方的竹艺路,随后很快便看到出现在右手边的一片别墅区。
      别墅区有保安看着,秦寅便去询问是否见过一米八几穿着蓝衬衫的男人。保安说似乎是看到过,随后指了个方向。那方向是一条绕过别墅区通往别墅后的小路。
      “那后面有什么?”
      那上了年纪的保安也算有耐心,告诉秦寅道,那片以前是个小公园,后来改成了景观区,现在没人打理,已经荒废了。
      秦寅于是又询问起这个别墅区的前身是什么,这个保安答不上来,但一直坐在边上乘凉的一位老太太却好心地告诉他,这里从前是叫“玉兰小区”,和日记里方锦毅提到的一样……
      秦寅向两人道谢后,立刻顺着小路飞奔而去。
      这一段路很漫长,秦寅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与方锦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别扭地在他跟前扔下一串钥匙的方锦毅;
      抱着扮成兔子的方小培流鼻血的方锦毅;
      借着方小培的名义送他围裙和记忆枕的方锦毅;
      因为他生气便乖乖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方锦毅;
      逼着曾晓辉还回他送的兔子抱枕的方锦毅;
      为了哄他亲自做饭又亲自去接曾晓辉回来的方锦毅;
      虽然不情愿但仍然穿着被误会为情侣装的亲子装和他一同牵着小培穿行于城市之中的方锦毅……
      这样一个别扭地在乎他、关心他,还会被兔子萌得流鼻血的方锦毅,被他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那种懊悔,那种恐惧,如芒在背,逼得他疯狂地往前跑。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疼耳鸣时,小腿的旧伤也疼痛起来,这种近乎于超负荷的运转令平日里缺乏锻炼的秦寅有种濒死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些不及方锦毅此时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要找到他……
      要找到他……
      终于,当秦寅跑得快脱力时,他看到了那个位于小路尽头的保安口中的废弃公园。
      小公园的墙都已经拆了,因为无人打理的关系荒草丛生脏乱不堪,原本挖出的那条人工河也早已被淤泥填满,被爬山虎盘踞的小石桥边上,留着个锈迹斑斑的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淡薄的月色,秋千上的人面无表情地垂着头,与这无人问津日渐衰败的一角仿佛融为了一体……
      秦寅大口喘息着停在了不远处,那一刻只觉得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险些脚一软跪倒在地上。他吸吸鼻子,强忍住某种冲动,拖着有些麻木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他。
      那个身影似乎在沉思什么,沉思得那样入迷,直到咫尺之遥才发现了秦寅的存在。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男孩,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秦寅的背后都湿透了,汗水滴在他的眼中,却来不及去揭那咸涩的疼痛。他撑着自己的膝盖模样甚是狼狈,但心中却涨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怕再次失去的惶恐。
      他的身子终于还是在剧烈运动后有些支撑不住,只好单腿跪在方锦毅跟前,颤抖着捧住他垂在身前的手,牵引着抚上自己的脸颊。
      那掌心覆上肌肤的温暖,让两人一瞬间都有些失神。
      秦寅的双手紧紧抓着那熟悉的体温不让他逃开,随后在喘息渐渐平复时,望着那双流露着复杂情绪的眼,一字一顿道:
      “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姗姗来迟。
      “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
      “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疏忽大意。
      “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心口不一。
      只这么一句,反反复复地说着,每一次,都是那样地认真,直到他再也不试图抽回他的手。
      秦寅贴着他宽厚温暖的手掌,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才哽咽着问一句:
      “我们回家吧?”
      方锦毅一怔。
      这里的别墅区,曾栖息着他儿时的家,而这里的小公园,也曾经开满了鲜花。他的父母只带他来过两次,但却是最幸福的回忆——小小的他坐在秋千上,父亲在后面轻轻推着,母亲在一边静静笑着。然而当父母之间渐渐变得冷清而疏远时,他便经常因为受不了他们的争吵与迁怒躲到这里独处。他曾经无数次地期待,父母会因为着急而双双来寻找他,再哄两句一人一边地牵着他回到那个不再温暖但至少让他觉得安心的家。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直到这个家真正地走向解体。
      后来,他迫不及待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但每当他愤怒、失落地来到这里时,说着深爱他的妻子却也一次也没有按着他留下的线索找来过。因为她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她笃定他会在想通后回来。她甚至认为,给他一段冷静的独处时间是对他的一种体贴。可她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又退行成了那个渴望被父母寻找的孩子。他从期盼等成了失望,又从失望等成了绝望,最后他只能妥协,重新戴上好父亲或好丈夫的面具,乖乖回到那个并不温暖却至少令他觉得安心的家。
      如今,他又来到了这里。
      一切并没有真正地改变过。
      直到这个与他朝夕相处却又伤害了他的大男孩,狼狈不堪地找到了他,还红着眼睛对他说:
      “我们回家……”
      没来由的手足无措,令他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
      而跟前的秦寅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将他整个身子拉离了秋千,随后牵着他的手就往回走。
      方锦毅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任凭秦寅牵着。
      秦寅一瘸一拐的在昏暗的路灯下走得有些艰难,磕磕绊绊了一路,却从不曾放开身后男人的手。
      再也无法看着他像被遗弃的孩子般躲在这无人的角落里品尝孤寂;再也无法任凭他用不近人情的理论重蹈覆辙地陷在回忆中舔舐伤口。
      要回家。
      要带他回家。
      即使一路曲折,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即使长夜漫漫,等不到破晓的曙光。
      可我牵着你,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便是方向,这便是曙光……

      走到路口,秦寅拦了辆出租车,将微有些挣扎的方锦毅塞进去打包回家。
      方小培早在开着的对讲机里听到了两人零星的对话,于是趴在窗口焦急地等待。当见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时,他赤脚奔下楼来,在两人还没按下门铃时便猛地打开了门。
      “爸爸!”方小培扑进方锦毅怀里哭了。
      方锦毅低头看着那小小的一只,如此惶恐地紧紧拥抱着他,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秦寅摸摸方小培的头道:
      “你爸爸累了,让他先回房休息吧!”
      方小培吸了吸鼻子,乖乖松开了手。
      于是秦寅拉着仍旧有些呆滞的方锦毅回到他的卧房。只开了盏台灯,轻手轻脚地脱去他的衣服、鞋袜,让他在床上躺下。方锦毅紧绷的身.子一遇上柔软的床,便被汹涌而来的疲惫驱使着放松下来。
      秦寅替他开了空调,盖上薄被,随后关了灯跪在他床边,再次捧着他的手专心地陪着他。
      方锦毅闭了会儿眼,又皱着眉睁开,在黑暗中沉默许久后,终是一叹道:
      “车还在那儿。”
      秦寅愣了愣,这才明白为何上出租车时方锦毅微微挣了下。他竟然情急之下把方锦毅的车给忘了……
      “明天我替你取。”秦寅脸上有些发烫,幸好此时的方锦毅看不见。
      方锦毅安静了会儿又挣扎道:
      “我还没洗澡。”
      秦寅嗅了嗅,觉得十分可口:
      “明早再洗吧……”
      方锦毅沉默了会儿又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会向你坦白的,可你能不能答应我……”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明天再生我的气呢?”
      方锦毅猛地红了脸,幸好此时的秦寅看不见。
      他别过头去,握紧了拳头愤愤地想——简直是个得寸进尺的小无赖!
      小无赖心满意足地趴在床头,握着失而复得的“方爸爸”的手美滋滋地想,明天多数是逃不过打屁股之类的皮肉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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