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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爬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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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杀人夜,秦寅小同志鬼鬼祟祟地搬着梯子借着绿化的掩护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了小区19号别墅的后墙边。秦寅探出小脑袋侦查一番,无人,于是轻手轻脚地将人字梯展开来架在外墙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待秦寅摸到那二楼的窗户时,便抹了把额上的汗,按着节奏轻轻敲了三下。片刻后,床上的那团影子便舒展开来,屋里也亮起了一盏昏黄。秦寅冲着那个打开窗放出一股冷气的身影咧嘴一笑,露一口白牙。
“不好意思,加班来晚了。”
那男孩看起来十一、二岁,长得倒讨喜,只是面无表情地瞅着秦寅,好似这便是他隔绝外界来保护自己的屏障。
“看,哥给你带了什么?”秦寅似乎早习惯男孩的表情,一手扶着梯子,一手从小腰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男孩有些犹豫地接过了,打开来,借着月光瞧,是个顶着红帽子的驯鹿摇头公仔。
“我看你那套就缺这个。”秦寅指了指男孩床头柜上的一排公仔,这公仔是去年某连锁超市促销时的限量发行的动漫周边,一套9只,刚上市没几天就被动漫迷们一抢而空,秦寅为了能弄到这个公仔,给大学同学曾晓辉做了一周的保姆才让他答应割爱。这番苦心自然没有白费,跟前的男孩见了那手办便是眼中一亮,但下一瞬,那长时间压在他心头的乌云又迅速聚拢起来,将这唯一一丝光亮围剿成一如既往的冷漠与疏离。
将这些细微变化看在眼里的秦寅不免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这个酷爱动漫的男孩会因为集齐全套手办而展露一丝别样的情绪,甚至敞开心扉对他说些心里话。
“怎么?不喜欢?”
男孩缓缓摇了摇头,握着那手办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道:
“我有过。”
秦寅一瞬间欣喜万分,他说话了!这孩子跟他说话了!但随即又告诫自己千万别流露出情绪以免吓着这个好不容易开口的孩子。于是面上仍挂着微笑以一种十分和缓的语气道:
“那怎么没了?”
男孩低着头,用微不可闻的音量道:
“送爸爸了。”
“哦?你爸爸也喜欢这个?”
男孩的睫羽颤了下,依旧用平板的声调道:
“他扔了。”
秦寅一愣,知道不妙。
秦寅是见过他父亲的——那个高傲、冷漠、毒舌的男人。
秦寅是NGO组织里负责公益项目的,平日里还做这个一半别墅一半小高层的社区的志愿者,从事社区“问题”少年的一对一帮扶工作,这个个案因为不符合“三失”青少年的标准,社工是不能接的,便转到了秦寅这个社区志愿者手里。委托人是孩子的姑妈方琴,据她说,这个孩子名叫方小培,父母在他刚懂事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自幼跟着父亲,成绩优秀,但也十分内向,没什么朋友。最近孩子的父亲出差,委托她照顾,她才得知孩子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个多月了。
“除非上卫生间和洗澡,其他时间他绝不出来,饭都是我端进去的,他也就吃那么一点儿。”姑妈方琴比划道。
“那他在房里做什么?”秦寅问。
“没做什么,就看看小人书。”
“他的父亲不管他吗?”
“怎么没管?闹得可厉害了!先是不给吃饭逼他出来,后来干脆撬锁把人揪出来!他不哭不闹的,但一松手就又进去了,我们是真拿他没辙!”
秦寅想了想,爱干净说明问题还不是很严重,当务之急是要知道这孩子的心结在哪儿,趁着剩下的半个暑假让他的生活重归正轨。
秦寅第一次上门时,方小培的父亲方锦毅仍在外地出差,姑妈方琴敲门说带了个社区里的哥哥来给他辅导功课,里头半点动静都没。秦寅知道,要消除最开始的防备需要耐心,便写了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从门缝里塞进去,又口头自我介绍了一番,然而房间里始终是寂静一片,方小培于是问方琴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看到房里的情况。方琴说只有窗,秦寅便问物业借了梯子爬上去张望。
第一次隔着玻璃窗看到方小培时,他正蜷在书柜边上耷拉着脑袋,恨不能把自己缩得消失才好,秦寅轻轻叩了叩窗,听到动静的方小培缓缓抬起头来,看到窗外那张笑脸时不禁愣了愣。秦寅笑得更灿烂了,指了指被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纸条做着口型:
“我叫秦寅。”
这便算认识了。
之后秦寅一下班便会去来找方小培,有时候坐在房门口和他说些小时候的趣事,有时候爬到窗口变魔术给他瞧,走时,必定从门缝里塞一张纸条,嘘寒问暖一句,再随意提一个问题,一周后,秦寅惊喜地发现,方小培在自己询问是否能借套绝版的漫画书时,回复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好”字,秦寅知道现在要他走出来还很难,便依旧绕到外头爬在梯子上敲方小培的窗。方小培听了动静立刻站起身来,然而走上前时却又有些犹豫。秦寅能理解踏出这一步的不易,就微笑着等他,方小培抬起头,对上那张笑颜,最终还是投降了。
合着那冷气递出来的,是早就准备好的几本装在袋里的漫画书。秦寅接过道谢,顺势搂了搂这让人心疼的孩子。松手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给唬住的孩子还愣在那儿发呆,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秦寅笑着捏了捏他的小手,替他关了窗便下去了。
之后,秦寅来还书,和方小培递纸条讨论漫画的内容,方小培回复得总很简洁,但至少每条都回了,这个可贵的进步让方小培的姑妈方琴惊喜万分,两人都觉得,照这个趋势下去,方小培很快就能走出这个房间。然而几日后,孩子的父亲方锦毅回来了。听了姐姐方琴兴奋的叙述,他只冷冷一句“出去!”,秦寅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不理解他工作的人,他想耐心解释,却被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像提小鸡似地提起来扔出了门外,门重重合上时,里头也传来了姐弟俩的争吵声。
秦寅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但抬头看看那窗户,想起那个蜷缩的孤零零的身影,便发誓一定不能轻言放弃。
第二日,方琴便来道歉说她弟弟不懂事,让秦寅别介意,但她也不能继续留着了,这毕竟是他弟弟的家事,姐弟俩撕破脸不好。秦寅表示理解,晚上依旧抬着梯子偷偷去见方小培。经过这一周的努力,今天方小培终于和他说话了!想必缺了的这个摇头公仔,也和方小培的心结息息相关。可以想象,那位自诩成功人士却只会简单粗暴地教育孩子的父亲在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儿子送上这摇头公仔时会说怎样的一番话,无非是“玩物丧志”、“不求上进”,之后便毫不在意地将这份心意丢弃了。
世上怎会有这么不近人情的父亲?
秦寅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安慰跟前被勾起了伤心回忆的孩子,就听下面一声呵斥。
“什么人?”
秦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一脚踩空直接从二层高的梯子上摔了下来,随后“咔哒”一声,小腿折了。
壮士了的秦寅在医院里接骨时疼得呲牙咧嘴,但却不肯通知在国外度假的父母,只在打完钢钉上完夹板后咬牙切齿地拽着抬脚要走的方锦毅道:
“你就这么走了?”
方锦毅斜睨着他,想了想,掏出张名片“唰唰”写了几笔递给秦寅:
“我替你垫的医药费,记得还到这个账户。”
秦寅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方锦毅看他那表情便又补充道:
“这本就是你做贼心虚摔的,如果一个月内你不将医药费还我,我会调看小区的监控录像,将你攀爬私人住宅一事告知你所在的单位以及服务的社工站,再去公安局备个案。”
任秦寅再好的脾气,听了这话也是怒火中烧,可要与这混蛋把关系搞僵了,方小培那边就彻底没戏了。秦寅这般想着,深吸一口气道:
“可方先生,我这副模样也没法去工作了,爸妈都不在身边,你要我一个人怎么办?”
方锦毅挑了挑眉,一副“与我何干”的嘴脸,大大方方地掰开秦寅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然而等方锦毅回公司拿了份遗忘的文件再回到家时,就见一个左腿绑着石膏的打车前来的无赖大字型躺在他家门口挺尸。
方锦毅沉默许久,跨过秦寅掏钥匙。
这时候秦寅艰难地翻了个身,爬呀爬的捞到一个被丢弃的一次性杯子,摸出几块钱扔进去,搁在自己脑袋边,瞅准一倒走着锻炼身体的大爷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人家脚踝道:
“大爷您行行好吧!我被19号这家人弄断了腿啊丢了工作跑了老婆他还不负责啊!您可怜可怜我多少给点吧!”
那本在倒走的大爷被突然抱上来的秦寅吓得嗷嗷直叫,听是要钱,没搞清楚状况就摸了张纸币扔秦寅身上抽出脚落荒而逃。
秦寅捏起纸币借着路灯瞧,哟!还十元!
“你说我在你家门口乞讨一个月,赚得会不会比我工资还高?”
方锦毅猛的拔出钥匙转身道:
“我可报警了!”
秦寅耸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眼看着方锦毅当真掏出了手机,秦寅立刻扯开嗓子喊:
“小培!小培!你爸欺负我啊小培!”
不一会就听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方锦毅跟前的防盗门自里打开了。
一个多月未见面的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秦寅躺地上英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