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若狂》沈尼玛与游尼玛

5、Chapter.5

　　那位叫安泽尔的女子听罢变得有些嗔怒：“师兄，你是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可恶得很，竟窃取我的衣裳，害得我那天差点回不了家！”
　　我笑嘻嘻地问：“那你后来是如何回家的呢？”

　　安泽尔瞥了我一眼：“还能怎么回家？我娘着急我，以为我失足落了水，谁知到了岸边，发现河里的我寸缕不着，差点吓得两眼翻上去再没能翻下来。回家后，还盘问我是不是被登徒子轻薄了呢。”
　　她想了想，继而怜悯地看着我，又道：“姑娘，你说你看上谁不好，为何看上一个爱偷姑娘家衣裳的变态呢？”

　　我瞥了眼苏矢，发现他脸色铁青，便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边想边笑，不料越想越好笑，硬是挤出了眼泪。好半晌，我才平复了情绪，边用余光瞧着苏矢，边张口一字一顿道：“我那时是因怜生爱。最初啊，我很是同情我的心上人，他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后来呢，他一直没日没夜地纠缠我，我看他怪可怜的，便将他收了，以免他继续祸害人世。”

　　于是苏矢的脸黑得能与包公媲美。而安泽尔则一脸敬仰地看着我。

　　最终，为了保全苏矢的清白，我将那罪状嫁祸到了撒尿犬头上。那时的撒尿犬正在表姐面前欢乐地撒着尿，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破坏了他一向撒尿的美感。

　　事后，我捂着心口，无比悲痛地来到表姐面前，告知她若是她那撒尿犬两日内未来她这边撒尿，便让她节哀。自此后一想起我的表姐将与她的心上人天各一方，生死两茫茫，我便以四十五度角忧郁地仰望天空。

　　那日回到家后，虽然风波已经平息，但我的心情却很是低落。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过往。

　　在那被关禁闭的两年里，每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都会拾起身边的木枝在墙边作上记号。心下想着只要能刻满一百四十六个正字，便能逃离这个鬼地方去寻我的心上人。我想过许多与他重逢的场景，或在灼灼其华的梅花树下，或在纷纷扬扬的鹅毛雪中。却不想天意弄人，我与他的重逢竟是在如此尴尬的场合之下。

　　他变成了一个捉妖师，他有了一个小师妹。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又是你！”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神情。

　　不过是短短的两年时间，竟让一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少年在我眼前变得陌生，唯一不变的竟是他对我的反感。

　　我不知道这两年来，我错过多少与他相关的人相关的事，但无妨，我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只要他愿意，我可以纠缠他一万年，纠缠他每个轮回转世。所以我们来日方长，岂在乎这朝朝暮暮。

　　隔日，我便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兴冲冲地溜达去苏矢的屋子，他爹娘素来不在家。我在他家里左晃晃右逛逛耗了一个多时辰，愣是连苏矢的影子都没瞧着。

　　奇怪了，他不会出事了吧？我心下一凉，寻他的心情更是迫切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钻入床底，试探地喊道：“苏矢？”
　　“你是白痴吗？我怎么会在那种地方。”身后倏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连忙转过头从床下爬了出来，冲他龇牙咧嘴地笑。“你去哪儿了呀？”我询问道。
　　“练功。”他答。

　　“练功？！”我心下觉着好玩，便想缠着苏矢带我去观摩他是如何个练功法。
　　他瞥了我一眼，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语气冰冷道：“你不能去。你一个女孩子家，跑来看我一个大男人舞剑，传出去多不好。你以后也别老往我家蹿，好生养在家，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撇了撇嘴，“我是个树妖，不是寻常人家里的黄花大闺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陪你练练功，长长见识，又怎么了呢？不就是看你练个功么，害羞什么，我连你沐浴都见过。”
　　“你……”苏矢听完我说的最后一句，脸又涨得通红。我瞧他这副模样甚是可爱，便忍不住伸手掐掐他的脸，却又忆起娘亲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要是被娘亲知道我今个儿又调戏了我的心上人，想必又得被罚去思过两年。

　　于是刚探出去的手就这么悬着，尴尬之极。我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苏矢。

　　苏矢将我悬空的手打下，叹了口气，奈我没法，便应允了我。我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一路扯着他的衣摆，生怕他突地改变主意。

　　谁知他带我来的地方竟是私塾的后头，我看着这那条熟悉的臭河浜，心下感慨万千。
　　“你也是个恋旧的人，对吧？”我思忖了好久，方才问出口。
　　他背对着我身子一顿，不语，径直走向最前面的一棵树，拔出剑鞘里的青剑，兀自舞了起来。顷刻间，树干上便被刻下了密密麻麻的剑痕，树叶子哗哗作响，惊得三两只在树上栖息的树燕一溜烟地飞向天。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斑驳驳地倾泻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认真时那俊逸的模样。不知不觉间，他的样貌已长开，我一不小心便瞧痴了。

　　被关在镇妖玲珑塔的漫漫一万年里，我无数次想过自尽。可那年的阳光和他太过于美好，让我终是不舍得弃下。

　　“喂，姓苏的，我告你伤害树木！”我冲他喊道。
　　“出门向左拐，便到了衙门处。待衙役来抓我之前，你能否让我安心舞会儿剑？”苏矢瞧都没瞧我一眼，继续摧残着树。

　　“苏矢，你是不是觉得树就感受不到痛？”我不依不挠地说着，“树不会说话，但这不能成为你恣意伤害树的理由。”
　　“那敢问，树，有没有羞耻之心？”苏矢转身停下，眉毛一挑，好笑地问着我。

　　“当然有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唇角上翘的幅度更大了些：“那你为何还死活缠着我不放？”

　　我有点愠怒：“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苏矢双手环臂，说道：“可我不喜欢你。”

　　我顿了顿，思忖了顷刻道：“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你了解了我后，会喜欢上我的。”
　　“我叫柳兮，柳是柳条的柳，兮是从八从丂的兮。我最喜欢的人是你，最喜欢做的事是看着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你脖颈里所挂的和田玉；最讨厌的人是表姐暗恋的黑犬，最讨厌做的事是看着他一脸猥琐地冲表姐撒尿，最讨厌的东西是他身上乌黑发亮却让人催吐的长毛。我喜欢你，已经十几个年载了；我讨厌他，也已经十几个年载了。”

　　苏矢听完最后一句，看着我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却仍旧没说话。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