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若狂》沈尼玛与游尼玛

43、Chapter.43

　　若奈看向我，垂眸，缓缓道：“我想将这个心愿送给我的女儿，柳兮。”
　　我诧异。

　　还未等我有所反应，只听得那痴儿摇了摇头，神色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严肃：

　　“我只满足你一人的愿望。”

　　若奈笑意浅浅，似是像极了谁，道：“我女儿的愿望便是我的愿望。”

　　痴儿已面露愠色：“若奈，我不信你心中无悔，无怨，无恨！十万年前……”
　　我身子一震，这痴儿竟知晓爹爹的名字？他究竟是谁？

　　未等痴儿说完，若奈便打断他，道：“你太多话了。”

　　我第一次在爹爹的眼里捕捉到了名为惊恐的情绪，纵然那惊恐稍纵即逝。

　　彼时，我与爹隔着纷飞的战火遥遥相望，我被冯玄重伤，爹爹即便担忧，却也镇定自若。

　　爹爹是若奈，是名震天下的若奈呵。

　　如今这天地间的妖灵，有谁不畏惧若奈？

　　如今这天地间的捉妖师，谁又能耐降住若奈？

　　而就是那么强大的若奈，可也有软肋？

　　我迷惑，十万年前，究竟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看向肖拓，怎知肖拓也不再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神情若有所思。

　　痴儿兀自摇了摇头，“若奈，你可忘了我？”
　　若奈微微笑了笑，“怎会忘？可是改变宿命，我若奈不屑。十万年前的若奈这么做了，十万年后的若奈依旧会这么做。逃得开的是命运，逃不开的是抉择，就像被冰封了五万年的你依旧还是那么固执。雪。”

　　爹爹称呼那个痴儿为雪？
　　能七月霜冻，逆转乾坤的妖灵……果然是她来了啊。

　　雪女。

　　眼前那不足三岁的奶娃娃可是雪女？

　　在我心里，雪女应是一枚如冰雪般玲珑剔透的绝代佳人，冰肌如玉、银发若雪。她莲步轻移，使得多少世俗男子为之倾倒。沦陷。妻离子散。
　　切断所有退路。

　　而眼前这整日说“鹅”的痴儿竟是雪女？

　　我心中的一千匹草泥神驹的芳心碎了一地。他们倒在地上，戳瞎了自己的草泥神眼。

　　那痴儿亦笑了起来：“若奈，我不信你心中无憾。你了解我的过去，我亦了解你。我被冰封了五万年的身，你被冰封的却是十万年的心！”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那一瞬间若奈眼里盛着糖浆般的忧愁，似是再无可解。

　　但随即又幻化为了笑，若奈道：“雪，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你不了解我。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感同深受这回事，刺在你身上的毒针还在，我的却早被我拔了。”

　　若奈说完，推门便离开了。他走得很急，一路没回头。像是身后有着什么不敢令他直视的东西。

　　那痴儿也不再答理我与肖拓，摇身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地上留下空落落的一方雪。

　　我不由啧嘴称奇：那奶娃娃当真是雪女！

　　我看了看身边一直未发一言的肖拓，开口问道：“那雪女为何长了个孩童模样？且是男儿身？”
　　肖拓瞥了我一眼：“那是雪童，并非雪女。”

　　我不解，“雪童？雪童是谁？”
　　肖拓眉毛轻挑，问：“你可曾听闻雪女传说？”

　　我摇了摇头，虚心道：“愿闻其详。”

　　“很久之前，有一个男子在冰天雪地之中迷了路，他遇见了一袭白衣的雪女。雪女扮作一名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央求男子送她回家。男子答应了。男子背着雪女，一边赶路，一边安慰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雪女……”

　　我心觉奇怪，忍不住问道，“雪女也会感到冷吗？”
　　肖拓：“别打断我。”

　　“雪女化身成了磐石，男子的步履因此而越来越沉重，呼吸声亦越来越气促。雪女想着，只要男子一抛下她，她就吸食他的元气。”

　　我忍不住又做好学小孩举手问老师道：“雪女为何不一开始就吸食他的元气呢？”
　　肖拓瞥了我一眼，道：“你再打断我一次试试。”

　　我这个识时务的好学小孩乖乖闭上了嘴。

　　“可是男子一路没有放下雪女。男子走啊走啊，却始终走不到雪女的家。这茫茫白雪，一路没个尽头。男子担忧雪女撑不住，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雪女盖上，心心念念为雪女好。雪女终是被感动了，决心成为平凡的人类女子，与那男子结为连理。不久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我最后一次打断肖拓道：“你不用再说了！”

　　肖拓的眼里流露出疑惑。

　　我朝他笑笑：“如果后面的事是坏的，我宁愿不听。这样就给雪女传说按了个好结局，我心里也舒服些。”

　　其实后面的故事我闭着眼睛也能想出来。

　　那男子喜新厌旧，抛弃了雪女，雪女杀害男子后，带着所生之子重回了那冰天雪地之中。
　　那个孩子有个和雪女一样好听的名字，叫作，雪童。

　　肖拓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须臾，他叹了口气。

　　那口气似是为我而叹？

　　为何为我而叹？

　　我莫名地瞧着他。只见他立了起来，目光朝向窗外，面无表情。
　　窗外是纷纷扬扬的雪。

　　少顷，肖拓吐字清晰道。

　　明日，苏矢，大婚。
　　苏矢，大婚。
　　大婚。

　　我没说话，亦将视线移向了窗外。窗外的雪撕扯着自天际翻涌而下，搁浅在了我的瞳孔中。

　　肖拓淡淡道：“你哭了。”

　　我瞪了他一眼：“我哪能会哭？雪花掉眼睛里了而已。我可是柳兮啊，我哪能会哭？我……”

　　我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泪竟止不住地下落。
　　肖拓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我略有些尴尬，便以手覆脸，心中暗自嘲讽自己连哭也不忘来个“犹抱琵琶半遮面”。

　　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肖拓见我这副糗样，淡淡笑了笑，“哈，雪花倒是越掉越多了。”

　　我没搭理肖拓那落井下石的家伙，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听见那消息的一瞬间凝固，如今是无止尽的疼痛。撕裂般的疼痛。

　　那疼痛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在你五脏六腑内或深或浅地捅着。
　　逼你千疮百孔。逼你满目疮痍。

　　内心深处有两个声音。叫嚣着。呐喊着。

　　柳兮，放手吧。
　　让他娶一个人类女子，过上一辈子安稳的生活。
　　那才是适合他的。

　　你不能与他白头偕老，因为你的发永远不会在他的岁月里斑白。

　　可是柳兮，你甘心吗？
　　让他陪伴在另一个女子身边，而你只会沦为他记忆中的一个影子。

　　你背着他逆光而行，渐离渐远。

　　我慢慢蹲了下来，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一株芽芽，变成了最初的模样，立在自己所钟爱的土壤上，无悲无喜，每天风吹日晒着，却并不难受。
　　这一刻我突然想重新回到一株小芽的时光，彼时心上人也没有长大。

　　逃得开的是命运，逃不开的是抉择。我默念爹爹说的话，起身，拽了拽肖拓的衣袖。

　　“你可否，助我？”

　　肖拓抬眼，疑惑道：“助你何？”

　　我清了清嗓，严肃道：“抢婚。”

　　肖拓问：“你……有准备？”

　　我点了点头：“七七四十九个兽灵已经准备就绪。”

　　肖拓皱了皱眉：“或许不够。”

　　我笑：“若是他们都服了人类的魂魄呢？”
　　肖拓默。

　　我踮起脚拍了拍肖拓的肩：“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不过除非特殊情况，我不想你出手。”

　　肖拓微微一笑：“怕我受伤？”

　　我笑得龇牙咧嘴：“怕其他人死光。”

　　总之，鬼才放走苏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