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若狂》沈尼玛与游尼玛

2、Chapter.2

　　说到我心上人，便想到在我公然向周围众树宣布我已心有所爱，不过仍处在暗恋阶段时，身边尚是小芽的姑娘带着几分好奇问过我，“兮姐姐，你为什么喜欢他？”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我飞速地思考了无数种回答方式，但总觉得太过小气，显得拘泥。终究想到了一个似有几分深度的答案，我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回答道，“小丫头，你不晓得找一个长得不同于我们一辈，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是奇葩的爱情是多么伟大吗？”

　　那小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半响仿佛回过了神来，“兮姐姐莫非骗了我？明明我表姐爱上那条黑犬时，说的是另一番话。”

　　我挑起眼角，长长地“哦——？”了一声。
　　小芽道：“表姐说，因为那黑犬冲她撒尿的姿势很销魂。”

　　于是，我很深沉很深沉地点了点头，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这就是爱情。哪怕我的心上人去偷看隔壁大妈洗澡，我仍至死不渝地爱着他的这份千年不变的情感。我们树一族素来无心，体会不着什么世人常说的“思之若狂”诸类，但我们却晓得爱情的滋味。

　　按照娘亲的话而言，便是想揍他，却下不去手的滋味。确实，每次我看见那我所爱的心上人，便有种想揍他的冲动，可是我寻思了数年，却思忖不出其中的缘由来。只好以叶遮脸，羞羞一笑。

　　或许是笑声太大，引得众树回头，火辣辣的视线全部集聚在我身上，天上鸟鸣啾啾，风萧萧然，我只得为我莫名地笑声解释一下，便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满心欢喜，那……”

　　语声未落，兴许是由于我乌鸦嘴的缘故，众树便一齐捂住了我的嘴，将我从上到下捂了个结结实实，我几欲挣扎奈何浑身动弹不得，猛地晴天霹雳，一道雷由我头顶直下。哀哉，莫不是又要如上次一般？忽而想到似早已有某树捂着我的头，也劈不到我。

　　却不料雷下时，众树皆弃我而去。我被劈个正着，在昏死过去前，我艰难吐字，咬牙道：“之前那个捂着我胸部的，你也会遭雷劈的！”于是准备昏死过去，可一想这作为我昏死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未免失了身份，便又道：“弃我而去，使我被雷劈之树啊，我定将再回来的。”

　　于是才终于昏死过去。昏过去的那一刻，我又听到一阵雷声打在旁边。

　　醒来的时候我便化成了人身，行走了几步觉得虽有些晕，但还是忍得过去。我兴高采烈，却不料娘亲悠悠道：“这终是宿命啊，兮儿，你将前往何处？”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去泡泡我的心上人。”
　　娘亲道：“若是你再笑得如此龇牙咧嘴，再见到他之前你便早被看不下去的人揍死了。”

　　于是我收敛起笑容，蓦然发现身上竟无半缕布料遮掩。我便赤身拜别了娘亲，一溜烟儿地向外跑去，顺道使了些妖术，偷了一位在湖边沐浴的少女之服。想想觉得不对，便以木在地上刻下数余字：来年今时，待与姑娘相会。署名是：俊俏男儿郎。

　　着上一袭碧色长裙，松松以花枝代簪，绾了个发髻，便去寻了我的心上人。以我历年来的观察，此时的他应该在茅厕里，策划着如何玩弄他的教书先生。虽然此时他已是十六来岁，可仍是玩心未泯。

　　我遁了去那，再显形，大力推开茅厕的门，他果真在内，只不过是背对着我。他的背影是如此修长，我用指尖戳戳他的后背。他几分惊愕几分无措几分娇羞几分恐慌地回头，正对上我的双眸。

　　我嫣然笑道：“你想揍我吗？”
　　他答道：“想。”

　　我：“可你不会揍我对吗？”
　　他答道：“对。”

　　我惊喜道：“太好了，所以你爱我对吗？”
　　那时我看到他上下抽动的眼角，和他极力克制却仍不由颤抖的拳头，他的声音有几分粗暴，“你是何人，又为何在茅厕？！”

　　那时，是一年之春。似乎抬眼仰望苍穹，便是一片望不尽的碧蓝，空气中带着几分湿气，我仿佛能想象到娘亲与大伯，姑母与表妹，她们傲然立在大地之上，几片叶儿飘然落下的场景，绿色的叶儿悠悠然倒映在我的瞳孔之中。

　　人类都道茅厕之恶，无人所爱。可能木无心，亦无发嗅之。
　　我只痴痴道：“你……竟不认得我。”

　　蓦地一阵抽痛，垂眸发觉手中也泛出绿色来，心下察觉到怕是快要回复了原型。我不愿让他晓得我的真身，因为母亲总说，人类都爱美丽的东西。或玉，或珠，或花，却绝不是树。

　　我兀自转身，道，“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认得我。”怕是时间刻不容缓，我不便久留，便匆匆躲过他的视线，找了个地儿遁了去。

　　回林的时候，双手已成了枝叶，腰身也早已化成了树，娘亲道：“吾儿，命数给你安排了些什么？”我道：“给我安排了一个在茅厕里的男人。”

　　下一弹指，我便又化身回树。我苦笑道，是树是人真得有何区别么。
　　睡意笼上，身子乏了，我便想沉沉睡去。

　　对于过去的记忆，我早已不多，却也唯独记住了刚才那一幕。那年，我终是化身为人，可又如何。没有大伯所说的有趣，没有姑母所说的欢乐，没有娘亲所说的悲怆。我不知道是走在谁的故事下，又将书写下怎样的篇章。

　　我只知道，我已败给了命运。
　　败给了我一生一世都无法战胜的命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