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日暮归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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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日暮归途下
“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冉冉升起，为什么还看到飞鸟从长空飞过，为什么身体还是温热的。华云峰不可置信地瞪着还傻坐在地上的大个子，仿佛这样就可以明白答案。迟迟，两人互瞪也没有结束，云峰心知他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四顾无人，云峰朝傻大个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发呆。他看到自己横在膝盖上的手臂，貌似比从前白了些，皮肤的纹理也更细腻，简直像个女人的身体。云峰朝身侧的沙滩狠狠砸了一拳，感觉力量并没有因为肤质的改变而消失，稍感安慰。
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口，可是中弹的记忆清清楚楚，他不相信只是幻觉。
“你的身体，好多，好吃的东西，嘿嘿。”大个子突然说话，吓了他一跳。一开始他不明白对方说什么，因为他完好地站在这里，说明对方没有动什么手脚。突然他脑中想到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傻大个说的是不是那些子弹？只是，可能吗？
“你是说你吃了那些手指粗的子弹？”云峰追问傻大个。对方张开右手，赫然是一枚金黄色的弹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接着傻大个镇定地把子弹放进嘴巴里。
“诶，你别——”云峰才想阻止，就听到弹壳在对方牙齿间咔哧响，男人像嚼薯片一样轻松地把子弹咬碎咽了下去。看到子弹碎片顺着傻大个的喉咙滑下去的现象，云峰傻了眼，不淡定了，这是妖怪吧妖怪吧。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肯定以为是笑话。
云峰仰躺在沙滩上，疲倦地闭上眼睛。如果说子弹是这人帮他吸出来的，那么伤口总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普通地球人，在中了那么多子弹后早就死了吧。他的伤口一夜复原，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个怪物，被自己父母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若非如此，他如今已经长眠。
他跟那些人口中的变异人有何不同，不对，他正是泰坦上地球遗族苦难的根源。会不会有一天，他跟那些变异人一样走到尽头，理智、情感，他所在乎的所有美好经历都烟消云散。他还没有刻苦铭心地爱过，还没有吃遍他所知道的美味，还没有为自己做过有价值的事，当他把死亡期限提前，才发现自己生命里曾经的缺憾。
“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云峰闭着眼睛，试图通过说话缓解内心纷乱的思绪。他听到对方身体着地的声音，应该是和他一样躺在了沙滩上。一只手横过来搭在他的脑袋上，笨拙揉着他的头发，感觉到对方的心意，云峰微笑。这个外表粗糙的男人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你呢？”大个子口齿不甚清晰，云峰猜测他很少说话，因此磕磕绊绊的。诧异地睁开眼，扭头看到对方真诚的眼睛，云峰低笑：“我叫华云峰。”
“花云分？”大个子复述了一遍。
“不对不对，是华、云、峰，山峰的峰。”
“华、云、峰，华云峰。嘿嘿，真好听。我也想要个名字，你，给我，取，好吗？”
“好，”云峰一口应下，大个子是个简单的人，让人很容易信任，云峰很想和对方成为更亲密的朋友，取名字是个很好的方式，不过取名字也不简单，在脑子里搜罗了无数个方块字，最后想出来的是个很俗的名字，“叫华强，你看怎么样，跟我一个姓。”
“都好，嘿嘿。我，喜欢。”华强红着脸说完，又接着道：“我想，当哥哥。我是孤儿，没有亲人……”
云峰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啊，哥。以后我们相依为命，我不会随便丢下你不管的。”
他就躺在那听华强讲自己的经历，话说多了华强的语气也流利起来。华强说他已经很久没跟人聊过这么多话了，最近一次还是因为他不小心把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儿袋子里的金属吸走了，老头臭骂了他一顿，他笨嘴拙舌的跟对方吵架，自然是输了。云峰哈哈大笑。一时间对身世的悲哀也淡了几分。
父母的错已经造成，还能说什么，云峰想既然上天让他活到现在，想必是给他机会去更正错误。从前他还生活在地球上的时候，虽然过着丰富的生活，但是他知道自己内心的匮乏，他迷茫着何去何从。因为许多事情似乎有人在暗中安排，他发现他的生活被无形的手调控着，貌似随意，实则他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蒙哥的形象忽然从脑中一闪而过，随后可以清晰看见对方的眉眼。云峰只是突然想起他，这样的时刻，阳光静好，海风轻暖，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想到这个人。当时，蒙哥向他求婚的时候他没有特别的感觉，过后想起来，虽然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求婚，对方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在光米大学对蒙哥的偏见，大难不死之后也消散了。蒙哥是真正的君临天下，他的胸襟里抱着他国家、人民，他的所作所为很容易理解。不就是结个婚嘛，如果结婚能带给这个饱受折磨的国家一丝希望，他也算做了好事。他毕竟是要在泰坦星球生活下去的，想要众人皆醉我独醒，是非常愚蠢的。从小处说，因为病毒华强一直很孤独，他当华强是朋友就不可能看着对方因为身体的问题产生不快。
“别想太多。弟弟。”华强拉起云峰跑起来，他的步子很大，云峰勉强跟着直喘气。华强一直把他带到海边悬崖上方停下来，他朝大海的方向大吼几声，海风从身后吹来，似乎能把声音送到很远的地方去。
“你，也来。”
云峰跑步过后脸颊微红，他本来就很耐看，此时更在眼角眉梢添了三分媚态，带着笑意的嘴角引人注目。华强都看呆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很美，让他想要珍藏，想要拥有这笑容更长的时间。
“好，我也来。”云峰面向大海，声嘶力竭地吼起来，直到肺里面的空气全都消耗，喉咙再也提不起力气发声。天际一只飞鸟，被他吓得失了镇定，匆匆折了方向飞走了。云峰回过头来，冲华强认真地说到：“谢谢你带我来。”谢谢你陪在困惑的我身边，听我笑听我吼，听我叹气，这么认真地安慰我。
两人胡乱选了条路就一直走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镇子，云峰第一次见识到华强的破坏力。他们走过之处，那些电子设备无缘无故坏掉，有时候安装不牢的螺丝钉、小零件会自己掉下来，当看到古老的取款机也因为华强的靠近当机，云峰几乎要崩溃了。最后他只好让华强呆在一道石墙边，两个人一起靠墙边坐着不敢乱走了。有些行人看到他们，还把他们当成是乞丐，因为两人长相诧异颇大，竟然回头率颇高。
“叔叔，给你，妈妈说要多做善事。”穿红衣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递给云峰一张红色的百元月币，看得他哭笑不得。
“小姑娘，你拿回去吧，叔叔不缺钱了。这里有很多，你留着钱买糖吃。”笑眯眯地劝走非要做好事不可的小女孩，云峰捡起地上的钱去买了两份面包，和华强狼吞虎咽地吃完。他想吃完就去车站买票回破军城，毕竟那里有蒙哥在，除了蒙哥他谁都不认识，身份证明也丢了，想要在外面找工作几乎不可能，因为西罗恩境内的身份管制非常严格，他尝试去做临时工赚份口粮也被人拒之门外，老板都怕犯法被罚。
而且，回去了，他才可以更快接触“荼糜”的研究核心，从中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帮助他们尽快找到解药。否则，他良心上过不去。
华强金属破坏体的体质让云峰十分苦恼，去车站的一路他都在思考怎么办，最后买东西的时候看到一双黑色的绝缘手套，顺手买了，华强戴上去，竟然歪打正着。只要不是直接接触，那些机器再也不会因为华强而惨遭横祸。
“车票钱不够啊，空轨车那么贵啊。”云峰看着自动售票机显示屏上的数字，他手里的钱，连一张站票都不够，难道他要去捡垃圾买废旧凑钱么。手里的钱充其量够吃一顿晚餐，他转身去找华强，准备跟他商量下一步的事。突然看到周围的人纷纷涌向右手方向，刚好把华强的位置挡住了。从人缝里看见中间有一家低调华丽的飞行器，莫名的眼熟。
不用猜，旁边女生的尖叫早就道出答案，云峰左耳右耳里都塞满了民众欢呼陛下的声音。他看到人群分开一条路，蒙哥从中快步朝他走过来。蒙哥穿着一件白色外套，云峰惊讶地发现外套上的褶皱。印象中蒙哥的衣服向来整齐干净，如今，貌似衣衫不整，就连头发也乱成了鸟窝，尽管如此蒙哥看起来依然英俊。
蒙哥微笑着，越走越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峰，直到云峰跟前才刹住脚步，温和地说到：“云峰，我来接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云峰有些搞不清状况，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染上红血丝的眼睛，心中渐生疑惑。这分明是休息不好的迹象，是为了他吗？他有那么大魅力，让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帝王为自己忧心？然而，对方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有人通知我们，并且在你身上安了定位器，所以我才能找到你。”蒙哥见华云峰安然无恙，也不着急催他，耐心地解释。
“定位器？”云峰往自己身上边边角角的地方找起来，蒙哥却从他耳朵后面揭下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是这个。”
“弟弟，是谁？”华强终于从激动的人群中闯出一条路，看到蒙哥第一眼就喜欢不起来，他认得这张脸，是那个据说很厉害的国王陛下。只是如今对方拉着他弟谈笑风生，对别人视若无睹，就让他很不开心。他觉得云峰只对他笑就好了。
“哦，他——”
“我是他未婚夫，您好，很高兴认识你。想必你是云峰的朋友，谢谢你替我照顾他。”蒙哥三两句话，就把三人的身份定下来，他这么一说很妙，都是事实，又有些取巧，比如他跟华云峰的婚姻实质上是一种契约，把华强说出是云峰的朋友，也就暗中警告华强云峰是他的人。华强听了自然憋闷，却不知自己为何听了不快。
“我们回家吧。”蒙哥这么一说，还在玩定位器的云峰听到回家二字，心中一动，乖乖任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臂朝飞行器走过去。华强着急地跟过去，“我，我要一起。”他舍不得云峰。
蒙哥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他凌厉的目光没有让华强退缩，华强心性单纯，没有多少权威的概念，只依着自己的心行动，倒显得胆大。云峰听见他说话，诧异地问：“我哥不可以跟我回去吗？”蒙哥暗自叹气，嘴上却说：“当然一起走，你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一番话说得暧昧无比。华强涨红了脸，每次都被蒙哥说得他跟云峰没有关系似的，令他觉得自己好没用。
“这就是陛下的未婚夫啊，我们好幸福。”
“是啊是啊，陛下好帅！”
“陛下，你们一定会幸福的。”本来都是小声交谈，忽然有个男孩子冲出来，脸色通红地祝福他们。云峰尴尬不已，手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放。只好一直低着头，偏偏越不想听听得越一清二楚。是假的，他对自己说，可是人们的热情感染得他也有些兴奋。
瞧见云峰低头那一刻的表情，蒙哥嘴角裂开更大的弧度，他也知道，自己跟华云峰实实在在的没什么感情基础，他强迫对方和自己在一起，与其说是保护，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放下一枚鱼饵，吸引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上钩。所有的力量累积到一定程度，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死亡。如今华云峰不过恰好，成为了那枚鱼饵。
不过，他时刻记得自己要什么，表面上说只是契约婚姻，他私下并没有把这当成一个交易，反而真心想要培养一个长久的伴侣。所以，他会培养双方的感情，等待对方对他付出真心，也等待自己真正爱上对方。人心啊，终究是软的，他看了上千年，怎么看不透这道理。日复一日以感情喂养，鲸吞蚕食之下还怕得不到么。
“先别坐。”云峰拉住蒙哥，对方疑惑地看他，静静看着，看他把座椅套的褶皱抚平了，原先折起的地方拉平。“这样坐舒服点。”云峰动作很快，待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太女气了，对方应该觉得奇怪吧，他一个大男人会注意到这种地方……偏偏就是手比心快，只不过想着对方给他做了那么好吃的饭菜，他来这里几乎就像米虫一样什么都没做过，很自然地想还一些恩情。
蒙哥一笑，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默不作声地坐在驾驶席上。按下开关，舱门就关上了，拦住外面喧闹的声音。蒙哥设定好了飞行器的自动航行功能，开了轻音乐，是云峰不熟悉的曲子，听着倒像风笛。
不一会，音乐啪的一声停止了，三人面面相觑。
华强手足无措地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表情，诺诺说：“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看看。”他虽然高大，表情却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又无助。云峰扶额，问蒙哥：“多少钱？以后我赔你。”
“说什么呢，”蒙哥微笑着表示不介意，“都说是我们的朋友，既然云峰叫你一声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点小东西别放心上。”华强一听瞪了他一眼，心想我跟你才不是一家人，可是想到都是自己的错，闷闷不乐地点头。随后做到休息椅上，手脚拘谨地放着不敢乱动。
云峰跟着坐在副驾驶席上，靠在椅背上看着挡风玻璃外的景色。连绵不绝的绿色山峰和美丽的小镇，壮美的长河，干净的蓝天……跟走在世外桃源里一样，比他在地球上生活的环境不知要好多少倍。想起曾经泰坦只是一颗布满凹坑沙石的荒寂星球，而蒙哥竟然能治理成一个天堂，真真强大。
“你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云峰有一句每一句地跟他聊着，更多的时候他们不说话。云峰也不知道他能和三千年后的人聊什么。
蒙哥把全息视频声音关小，漫不经心地说到：“出来得急，忘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峰想起他凌乱的着装还有敖红的眼睛，怎么也明白了对方为他所做的。他很有压力，蒙哥做的，不是不对，而是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对一个帝王的认识在蒙哥那似乎总是被推翻。
他躺着躺着，几日的劳顿带来疲累从骨头里冒出来，渐渐地昏昏欲睡。感觉一股热气喷上耳朵，也懒得睁眼。只听到蒙哥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正经地说到：“我想你，幺儿。”这一声沉而暖，轻而易举就绕进云峰昏睡的脑子，他蠕动着唇想说点什么，终究抵不过睡意。然而到底是记得，这一声想你。他想飞行器里只他们三人，何必逢场作戏，然而正因为如此，对方说的才格外令人回味。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看到蒙哥的手正握着他的，就着牵手的姿势，酣然入睡。试图把手抽出来，不成想蒙哥拽得很紧，即使睡着了他也不忘抓着。怕他休息不够，云峰只好轻轻调整了下姿势，睁着眼看着黑夜。万家灯火静静地后退，他只听到华强浓重的鼾声在舱内回荡。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24日暮归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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