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前忆》逍遥君琳

68、相忘

　　我像沉入了一个美丽的安眠的梦，软绵绵的舒服，仿佛母胎初醒一般安稳，意识似已被松懈，心之所想不由自己控制！恍惚中记起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却又舒舒服服的沉迷入梦不肯醒来。
　　耳边似有催眠的仙乐，这茫茫白色之中，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知道自己已经在滨莲珠内，而那滨莲珠内，有曼妙的女子轻轻吟唱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孤独而荒凉，似是经历了千万年的孤寂。
　　我懵懵懂懂的寻着歌声飘游过去，那女子的面庞看上去是这般眼熟，但我却想不起是谁。
　　我试图努力回想，而脑中只剩一片混沌，倒是一个念头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一定要救她出去！”冥冥中好似她是我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我早早的伸了手扑过去，胸前有什么东西突突乱窜直跳，要把我往回拽，慢下脚步来好半天，终于记起来，我胸前挂着的，不是神兽囚牛么。
　　它要出来玩便出来玩罢，我几时封过它印禁锢了它的手脚？今日何故这般玩闹？
　　幸在，我飘得离女子越来越近了，囚牛玉闹腾得也就越来越轻了，直至后来，再无动静。
　　“是谁？”女子的歌声却受惊猛地停了，那好听的声音只让人觉得余音袅袅。
　　我忍不住开口道：“予月，是我来了！”一边喊着的时候，一边分神想了一想，这名字，好生遥远！见女子仍旧在疑虑，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是伯川让我来救你的！”
　　女子似被困在里边，手上不由得运用起了一套生疏的技法去解开那封印。
　　“是，是伯川……终于，来了！”
　　眼见那看不见的封印渐渐被我的法术召唤显现，逐放光华，似是有崩裂之势。
　　意识却一点点的恢复了过来。
　　我是来找滨莲珠救河洛的。
　　这，这个予月为什么跟大师兄伯川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会说是大师兄让我来救她的。
　　我刚刚解开封印的那个不太熟悉的法术，不正是日前伯川授受的么？
　　前边有没有危险我不知道，本能的想要退开去，弄明白这件事再来。
　　然而那浮出的封印如同开启的门，门里边的力量如此之巨大，无论我怎么挣脱，都不能后退半步，反而，一步一步，的靠了上去。
　　大师兄，不，予月，一身洁白简素的衣衫，长发及地，未带一件发饰，她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往我靠了过来。
　　她的眼神无辜而透明，我却只觉得害怕。我不知道她和伯川有什么关系，但我已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这怕是伯川早就给我设下的圈套，让我来救人的吧？
　　他这么大费周章的诓我进来，不肯明说，是不是救了她，我就出不去了？
　　想起空空谷，想起竹羌，我不由得苦笑，运气竟差至此，我一直敬仰的大师兄，一直信赖的二师兄，竟都不是真心待我？
　　所谓滨莲珠救人的传说，是不是也只是一篇鬼话？
　　那，那我的河洛，还能不能醒来？
　　犹豫时候，耳边响来铿锵的神兵碰撞的声音。我抬头望去，那熟悉的清逸矫健的身影几乎让我热泪盈眶：“河洛！”
　　河洛，是河洛！是活蹦乱跳的河洛！
　　而另一个，则是跟我对面的白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伯川。
　　予月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脚步沉重，似是带了无形的镣铐一般，尔后，胆战心惊的再迈出一步，见无甚反应，一双清明的眼睛放出光亮的神色，十分喜悦。
　　微雨剑奋力拼搏，终于化出了型，却没了往日的光华。我终于明白囚牛玉何以不再跳动，在这一片洪荒世界的结界里，怕是许多法术都使不出来了吧。
　　我明明可以以剑斗她，但握剑的手却如何指不出，脑子里是往日里大师兄对我的种种，眼前是女子明亮的眸子。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我对她摇头：“不要过来，我不想伤害你，你也别伤害我！”
　　我以微雨剑插地，企图阻止慢慢移向她的步伐，但那微雨剑竟如凡间铁器般，咣当一声折了！
　　我慌了神，拿着断柄了的微雨不知所措。脚下已没了控制，予月微微的摇了摇头，眼中是可怜的悲悯，仿佛在叹我的无知，轻轻的扬了扬手，手中的半截微雨剑便幻了形，消失了踪迹。
　　可，可微雨明明是我以法力幻化出来的兵器，若非主人意念，只有主人神寂时，兵器才会消失，她是怎么做到的？又或者是我怎么了？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只听得河洛在身后叫道：“阿氤闪开！”耳后是神器划破结界的声音疾驰而来。将将如一面盾牌挡在了我的身前，神器散发着微鸣声，予月被这神器的光芒一刺，吃痛大叫一声，竟顿时退后了好几尺！“站在剑后不要走开！”
　　我躲在神器后微微喘息，猛地记起：受伤未愈又没了神器河洛还怎么跟伯川斗？
　　我急忙回头去看，伯川正看了过来，对我一丝冷笑，双手在胸前缓缓结了个印，有遥远的声音渐渐呼应，刹那间，似有千军万马四面奔来，虚若无形，却又戾气十足，不分敌我。而伯川，也猛地一震，化身千千万，柔媚的，冷酷的，威武的。
　　河洛被困得一步步后退，我看得眼花缭乱，只恨不能立时追到河洛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有什么东西穿身而过，只觉得身体如被撕裂了一般的痛，而我和那些从遥远的世纪召唤来的魂魄一般，融为一体。
　　我突然明白了予月眼中的意味。
　　原来，我，我只剩下了一丝魂魄了……
　　眼前的战争越发激烈，不知是谁受了伤，谁流了血，伯川千千万个，但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
　　我的眼眶暖热酸痛，却流不出泪来。魂魄自然流不出泪来。
　　我奋力拔起河洛的兵器，一步一步走向河洛身边。我无能保护自己，但我想让你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眼前川流不息的远古旧魂及伯川的分身如浮眼云烟，猛地，我真真切切的看到大师兄，走到河洛的身后，举起二尺短刀。
　　他回头望了封印里边的女子一眼，嘴唇喃喃，我听不见，却看得真切！
　　他说：“月儿，今日，我便以仇人之血，为我们万万年的分离祭奠解印！”
　　河洛，才是伯川真正的目标！
　　我心口猛地一跳，只觉得元神几乎游离身外，嘴里大叫一声：“河洛！”
　　那一瞬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此前寸步难行的我竟然已经一瞬间到了河洛的身边，举起兵器迎住伯川的短刀。
　　那不起眼的短刀就这么划过神器，穿过我的身体，直直的刺上了我的元神。
　　我只觉得浑身一震，整个人如被最后一击的石，迸发了一瞬间的光华便要碎去。我重重的倒了过去。
　　河洛顺势接过神器就地一插，神器自动形成了一个结界，将我和河洛保护罩住。结界剧烈的颤抖，显然是难以承受结界外的攻击。
　　河洛抱着我，低低的唤我：“阿氤，阿氤！”
　　他的声音忍不住的颤抖，我又让他伤心了，又让他担心了！
　　结界外，伯川看了我一眼，眼神闪烁，转瞬他回头，望见那被我开启的封印渐渐又封了回去，眉头一皱，义无反顾的走了过去！
　　我望见他一边往里边走过去的时候，一边身形在发生变化，透过结界的幻影，我看清了他变化后的面庞，那是我在他的书屋里曾经发现过的一张男子的画像。
　　那张画像的下面的名签，是予月二字……
　　我伸手摸了摸河洛的脸，一脸泪湿。他抓住我的手，狠狠的抓着，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感觉不到了！
　　我笑了笑：“河洛，上一次，是我忘记你，这次，你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