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曲》众里珣

1、琵琶语

　　芳草连茵碧空净，清风拂晓柳岸新。

　　濛濛细雨夹带着水珠滴落时溅起的轻尘，好似一幅山水画被晕开了墨迹，逐渐向四周淡去.......

　　江水戏流年，和风挽芳尘。布满了青苔的河岸边，那一株株纤柔的绿柳，迎风轻展着双臂，那执意挽留的，又是何人？

　　柳，留，我心中的人儿啊，你又是否会接受我迟到的挽留呢？有人说，“人生死前惟有别，春风争似惜长条”，想念你的微笑，思念你的容颜，从不曾告诉过你，你的音容笑貌，嘴角勾起的弧度，每一个眼神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底。每每想到你，我的心就会变得暖暖的。

　　可是，如今却......

　　江南水乡，你我初初相见的地点，江山依旧，风景如画，我的身边，独独缺了你。如今我已按照你我的约定，踏入了这斑驳的记忆之城。

　　而你.......

　　为何再也不见你的倩影，原来风花雪月下你我互诉衷肠，立下的誓言，终是抵不过这岁月的蹉跎。

　　我独倚在木制的窗台上，极目远眺，企图看到你的一丝芳踪，结果，终究是徒然......

　　街上的人儿两两成双，言笑晏晏，欢声笑语阵阵传来，却，依旧无法温暖我那颗独为你而跳动的心。
　　人人皆道江南好，而我孤身独凄凄 。

　　月池，你还记得吗？

　　那个青涩的少年，在繁华的街道，将如斯美好的你，不慎撞倒，而你却毫不介意，反而伸出手，将少年扶起。对上少年那略显羞涩的眸子，你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

　　而你所不知的是，你这善意的举动早已牵动了少年的心，一如你唇边勾起的笑，在少年的心湖中泛起点点涟漪......

　　落花风飞去，故枝依旧鲜，月缺终须有再圆。圆，月圆人未圆。朱颜变，几时得重少年。

　　还记得那日江南小巷的繁华景象，我孤身一人，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迎面走来的你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绿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肤如凝脂，眉如远黛，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集天地之灵气，恍若飞仙。

　　只一眼便已铭记于心，你的美是那般的震撼人心，犹如带刺的红玫瑰，神秘诱惑。

　　我只知痴痴的望着你，以至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甚至潜意识的想要走近你。

　　结果，我不负众望的当街扑倒了你，惹来人群围观。我讷讷的爬起身，惊慌失措的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

　　而你却像是看出了我的踌躇不安，只是淡笑着说：“无妨，公子无须自责。”

　　只此一言，却让我窘迫得面红耳赤。我讷讷的伸出手想要扶你起来，你抬头看向我，眼中掠过一抹感激，真令我自行惭愧，明明是我将你不慎撞倒，你非但不怪罪我，还对我心怀感激。

　　我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放下，直至后来你告诉我，是我眼底的澄澈，让你心动，而闻得此言的我只笑不语。

　　你轻轻地将手搭在我的手上，那柔软的触感，竟让我的心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悸动。

　　而那时的我曾天真的以为，牵起你的手，我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然而这微不足道的幸福，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直至、直至我第二次见到你。

　　醉月楼，一座青楼。

　　我从不知晓你有着这样的身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青楼，一个世人所鄙夷的风月场所，却是同样是你所依附的一切。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的你。你身着宛若白雪的纱衣，气质出尘，飘渺若仙，一颦一笑，倾倒众生。

　　如瀑般倾泻而下的发丝在风中飞扬，丝丝缕缕，缠绕在我心尖。你的容颜犹如一幅精美的画卷镌刻在我的心头，深刻彻骨。

　　众人的喝彩，你恍若未闻，只是扬起如玉的勃颈云淡风轻的笑了。你那超绝的风华，一笑倾城的容颜，使我的心再度无法抑制的急速跳动了起来，我甚至可以清晰的聆听到心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似一匹脱缰的野马，要挣脱套索，冲出胸膛。我想，那便是爱了......

　　台下的我一直将目光驻留在你的身上，流连忘返，爱恋的看着你娴熟的动作，音符从你指尖倾泻而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置身台上的你宛如一朵高洁的莲花，而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炽热，烫灼的你无法无注意到我。恍惚间，我与你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默默相望。

　　心中明明有着千言万语，却都无法说出口，唯有那纠缠着的，难以解开的愁思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而你则静坐在案前，怀抱着琵琶，声情并茂地一声又一声的弹唱，哀怨深情，叫我怎不心疼。

　　明明与你咫尺相望，却仿佛隔着天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你，你我之间却像有堵无形的墙壁，在暗中阻挠，而我就像飞蛾扑火般，至死不渝。

　　“吴苏，吴苏，呵呵.....”你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是你吗，池月，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呵，一定是我又在自欺欺人了吗？明明伊人已逝，我又为何这般的不愿醒来，只缘身在此梦中。

　　抬起头，泪水沿着我的面颊，一滴一滴的滑落，如花开般绚烂。原来，我早已泪如雨下，泪水模糊了双眼，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吴苏，吴苏，你不舒服吗？”耳畔传来友人的呼唤。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我怒吼道。闻言友人的身子猛然一怔，不再言语。

　　池月，吴苏好想你，想你的一切......

　　我的身子止不住的颤动，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池月。

　　“咚咚！”房间传来了巨响，一道人影不顾身后人的阻拦冲了出去，此时窗外正下着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

　　我将檀木桌上的茶具打翻在地，心，快要窒息了。我挣脱了友人的拦截，发狂似地冲了出去，门被我大力合上，发出了巨响。

　　雨点打湿了我的衣衫，落在脸上，凉凉的。而我则握紧了拳，指节泛白，我仰起头，朝着天空喊道：“若是老天必须在你我之间选一人去死，我倒宁愿是我！而不是你，池月！”

　　街上的路人纷纷回过头向我看来，指指点点，而我再也无心去在意，失魂落魄的沿着街道，走向那熟悉的地界--醉月楼。

　　“你还来干嘛？要不是为了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池月会为了等你归来，整日缠绵于病榻。若你心中有她，为何迟迟不归！在她迷离生死的一刻，你又在哪里？”老鸨在楼前双手叉腰斥骂道。

　　是啊，我只是个女子，你何苦为了我而苦等良久呢？我有愧于你，你曾说过想要陪着我看寂静的夜空，听我讲的美丽的传说。而我又有哪一点做到了？

　　我离开了醉月楼，转而去了酒楼。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大街上，我拎着一壶酒，仰脖灌下，清冽的酒水瞬间流出。我用衣袖肆意的摸了一下，借着醉意，放声大笑！

　　一架疾驰的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行人纷纷躲闪，尖叫声此起彼伏。

　　“快闪开！”马车夫怒吼道，我恍若未闻，依旧故我。是什么落在了我的身上，火辣辣地烧灼着皮肤。我睁开醉眼，狂笑了一声。

　　“啊！”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是那般的尖锐。

　　我只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了我身上，身子就这样被抛了出去，落在了青石板上。

　　痛，是什么？我感觉不出来，只是意识迷糊的很。喉咙一痒，口腔中溢满了铁锈味的液体，咸咸的，热热的，还带着点腥味。我想此刻的我一定很狼狈吧，池月，我来了，吴苏陪你来了！

　　身体的热量渐渐丧失，一阵阵的眩晕，黑暗似要将我吞噬，我感到有什么在流逝，而我却无力挽留。

　　发狂的马车经过这猛烈的撞击终于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名身着青色长裙的女子，一如那日的她脸上蒙着一层轻纱。女子疾步走到我的身旁，俯下、身子。

　　此时，雨早已停了，荡起微风，将她的面纱轻轻撩起。我模糊着双眼，用仅剩意识，想要将她看清。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动作，她从怀里取出白色手绢，细细的为我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鲜血。

　　血，在那白绢上是那般的红的鲜艳。红得刺目，红的妖艳。

　　“你答应过我，你陪着我看寂静的夜空，然后听着你讲美丽的传说。你说，你哪一点做到了？”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她。

　　我好想抬起手去摸他的脸庞，却又害怕这一切是我的幻觉，手抬了抬，却又无力放下。我好想告诉她，我不是故意误了归期，遗忘了我们在月下相携许下的誓言，可是，为什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甚至连挪动一下嘴角都是那般的困难。

　　“夫人，该走了！”马车夫恭敬地说道，夫人，你又是谁的夫人？我的心在痛，热量一点一点抽离。

　　“我只是你一人的夫人，从前是，以后是，永远都是！”她并没有理会车夫的话语，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我该感到欣喜吗？

　　可是，已经太晚了，池月。我恐怕要食言了，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你要做什么？我默然的看着她从发髻取下了一根簪子，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朝着我的心窝刺去。鲜血慢慢透过衣服，像极了昙花绽放的一瞬，开的好美，好美，可惜我无缘看到，池月，你终究还是恨我的吧！

　　在我即将闭上双眼时，她粲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我失去知觉的身上，我不可得知......

　　行人们无不唏嘘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从她们胸口涌出的鲜血，交汇在一起，不分彼此，青丝散落，纠缠不休。红的那般鲜艳，如地狱的曼陀路花开。

　　是年，皇帝厚葬于不久前抵御外敌有功的少年将军--吴苏。

　　青山有幸埋忠骨，山头立着一座石冢，据说那是少年将军吴苏与爱人池月合葬的墓，而她的秘密也由此被她带入了坟墓.......

　　繁华，和昔日的奢丽，随着香尘的飘散，已经散尽。只有，无情的江水，依旧，无情的流。无知的芳草，依旧，年年吐绿，黄昏时分，东风送来啼鸟的声声哀怨，耳边回荡的却是女子怀抱琵琶的深情吟唱。

　　那飘落的残花，一如我零落的心

　　若不相见，便不相思；若不相思，又何苦相恋。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琵琶一语知为谁，回首往昔已成空.......

作者有话说

　　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