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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玫瑰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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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清明,透过缀有精致蕾丝的黑纱,清楚地看见眼前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清丽的容颜和自己那样相像,少的是几分媚惑,多的是几分单纯,下面是血红色的字“林子歆”。显然早已有人来过,一大捧花,红的白的像是一片真诚。黑纱后,皱眉,闭眼,淌下一滴泪,嘴角挂起,转身,离开,在烟雨濛濛中留下一抹淡淡的玫瑰香。
鲜红欲滴的玫瑰在午夜绽放,伴着靡靡之音,娇艳的华丽下却是苍白若素,无尘无滓。
百乐门中,百盏彩灯不息,轻轻旋转着轮回。舞台上,帷幕还未拉起,台下已凝聚各种贪婪、腐烂的目光。乐起,是卡门 ,一开始便是浓烈与绮丽,彩灯快速变幻颜色。刹那,灯灭,乐止,寂静。当人们开始意识到异常正要惊呼时,灯亮,乐曲从刚才断裂处继续,所有的灯光汇聚在舞台中央,玫瑰花瓣如雪般纷扬而杂乱,一袭深红色的多裙摆舞衣迅速旋转,一朵娇艳的玫瑰瞬时绽开。轻踮脚尖,双臂舒展,舞步变化之快,乱了那一双双痴迷的眼,而舞者不给任何机会看清自己的脸,嘴角轻轻提起,轻蔑而不屑。
玫瑰在暗夜生长,一边卖弄着她浓烈的美丽,一边悄悄地伸出了根根尖利的短刺。
曲罢,舞毕,灯熄,待再亮时,台上还是舞者,却已是一身黑绸旗袍,缀有暗红纱花。让人眼生斑斓的更是那张精致的脸,两笔眉美得甚是霸气,完美的鼻型,定格不动的笑唇,如牛乳中浮着的胭脂,在金色的碎光下,华美张扬,唯有那眼神隐藏在黑色的睫毛下,只是显得媚眼如丝。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子歆。”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国男子暗暗微语着。尽管往事如风,他可以忘却,但那清澈如水的神情,他忘不了的。
“楚先生,看来太君对你很满意啊。”身旁一名年轻的日本军官用生硬的汉语说着。
楚然微微一笑,是苦涩。
日本军官摸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眼神直直地盯着舞台上的人。
台上的女子启唇唱着袅娜的歌。
玫瑰在迷离中盛放,四散着浓郁的香,伺机使人致命。
“念昔小姐,请,这是佐藤先生和楚先生。”侍酒殷勤地笑着,继而小步退出。
日本军官用手指敲打着桌子,用日语说:“楚先生真是好眼光。”
“念昔小姐,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楚然仔细端详着眼前女子。
莫念昔转动着手上指环:“楚先生故人很多啊。”
“小姐名为念昔,想必是昔日时光常让小姐想念。”
莫念昔笑了,仍是倾国倾城:“可……莫……不是吗?“一时,乐曲又开始演奏,楚然尽力去听却仍未听清。
莫念昔拢了拢旗袍,笑着起身:“望两位爷今夜尽兴而归。”留下一个绰约的身影,向黑暗走去。
日本军官拿起了桌上的玻璃酒杯灌了一口酒:“你们以前认识?”
楚然晃动着杯子里清澈的液体,放在桌上,缓缓的说:“不认识。”
军官又灌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笑了,转眼看向舞台。
莫念昔换了一身月白底色旗袍,上面大朵大朵红玫瑰盛开。唇启,清悠的声音逸出: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
楚然听着,心一惊。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是高潮,也是结束。
瞬间,百盏彩灯熄灭,“砰”一声枪响,人群发出了尖叫和惊呼。
灯亮,日本军官已斜倚在沙发上,没了气息。楚然站起,看向枪声起源,舞台,美人,莫念昔。此时,枪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却迟迟没有响,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砰”,楚然闭上了眼,没有疼痛感,睁眼,却发现莫念昔被一枪打中左臂,“砰砰砰……”乱枪射出,莫念昔一动不动,直直地向后倒去。楚然不顾日本士兵的阻拦,冲上舞台。莫念昔睁着眼,泪流了满面,和她的笑容拼凑着一张楚然无法忘却的清纯笑容,那张记忆深处的脸。
…………
“楚然,你不要离开我,永远在我身边好吗?”
“楚然,我最喜欢徐志摩的那首:‘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的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楚然,我生命中有两样最重要的东西,信仰和爱情,信仰是我们的党,爱情是你。”
“呵呵呵……呵呵呵……”
…………
“砰”楚然捂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妖冶的红色溢出,莫念昔手中的枪掉了,手轻轻地落下,眼睛慢慢地合上了。楚然瘫在地上,笑了:“谢谢,子歆。”两张清澈的笑容,就好像当年楚然还不认识日本人,莫念昔还是林子歆的时候,那洋溢在红旗下的灿烂青春。
玫瑰在黎明到来之前,将自己深深刺进了黑暗的胸膛,那流出的毒血,是她祭祀光明的礼节。
“可是,我姓莫,莫念昔,不是吗?”只是你没听清罢了。
第二天早晨,报童挥着报纸在街上叫嚷:“莫念昔原是爱国之花,楚然竟是叛党之人。”
百乐门被暂停搜查,舞台上留下两条鲜红的拖痕,干涸在这儿。
玫瑰散在地上,她似乎看到了光明,笑得眼泪都掉了,氤氲成淡淡的香风。
当爱情背叛了信仰,她别无选择。
玫瑰终将凋损,那艳丽的尸体,谁给收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