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子玉》三十载

7、贤德本分二

　　自那日的酒兴狠话之后，宋子卿似乎都当了真，不但夜不归宿，而且就连面也是很少露，亦是因着如此，那小琴似乎更加的甚了，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郑玉禾跟前说些不知里表的话，愈发的不将她放在眼中。

　　这日，午膳之后，郑玉禾又躺在那贵妃榻上摇着扇子，就听外面的人扯着嗓子道：“哟，你可真是会说，想人别的爷成婚的时候，都是由着奶奶们自己给爷服侍梳洗的，人家奶奶不过鸡鸣就起了，生怕自个儿不得丈夫的意，日后娶了小老婆就将她至了一边的，再说了，可都是一个身份的人，别是想着自个儿高贵了多少，谁又比谁低一级啊？原先什么模样，各自心里清楚，少得了腰子要蛾子。”

　　“你别说了，小心奶奶听见。”

　　“我可没点名点姓，谁不舒服谁作贱，与我何干，难不成我说两句话也不让说了，这还有王法了不成？你们胆小怕事，我可不怕，偏是要爷看看她的本性。”

　　“……”

　　外面的声音愈发的得瑟，而这时，恰巧又是炎烈日，屋里屋外燥热不堪，那些夏蝉都叫的让人极度抓狂，郑玉禾却吃着老太太那处端来的蜜饯荔枝一边还悠闲的躺在那贵妃榻上看着书，秀瑞终是憋不过，这就拿了她的书道：“姑娘这是真心没听见还是装着窝囊？再让那不要脸的小蹄子说下去，估计一个总督府都知道您和姑爷闹了不和，这才成婚几天啊，若是传到郑府老爷太太们的耳朵里，不定怎么嘲讽三太太呢。”

　　郑玉禾叹了口气道：“本就是过的邋遢，又何必装着无事，就这么了此一生吧，我当是无欲无求了。”

　　秀瑞一听她这么说，倒是觉着自个儿的话有些过分，再看这一妙龄女子颦颦佳人就这么被人践踏，忽地觉着她是好生的可怜，一生无望度春秋，她沦落这深宅无依无靠，倒是又有谁知她心凉？

　　秀瑞想到这处，不禁心下一紧，这就道：“这般自负的姑娘，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心里眼里的那位姑娘了。”

　　郑玉禾本是一句玩儿话，不想她竟伤感了起来，于是她便转过身来继续问道：“那你们心里眼里的姑娘，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秀瑞答：“我们的姑娘一颦未雨而筹谋，一跃滂沱欺势力，拥着一颗无畏之心，她聪明伶人，深得人心，前方的路纵然有千般艰难，亦是无所畏惧，姑娘若是忘了曾经的自己，定是还记得铭少爷临行前说过的话。”

　　经秀瑞这么一提，郑玉禾蓦然的笑了，觉着身边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体己的人，于是那本涌上心头的一丝忧愁刹时烟消云散，想郑书铭说的对，‘越大的威胁就有越大的恐惧，恐惧只会使人无望，丢掉恐惧故而才能战胜威胁，战胜了威胁，便意味着你将会比原来更加的强大’。

　　如是一番，郑玉禾便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傻丫头，她这般的不知好歹，我当是不能饶她，只待到了今夜，我们便将她闷了。”

　　秀瑞这就道：“姑娘的意思是？”

　　郑玉禾挑着眉道：“背着太阳做的事情，当是见不得光的事儿，不过既是到了月黑风高之时，可不就是为所欲为？”

　　秀瑞听罢即刻笑道：“姑娘的意思，明了明了。”

　　郑玉禾意犹未尽道：“切记不可恋战。”

　　“了然了然。”秀瑞得了命这就一路笑着回到了自个儿的隔间，至于折腾些什么，今夜之后才能知晓。

　　……

　　这一夜，宋子卿又是彻夜未归，次日清晨便被玉翠给叫了醒，说是太太让她过去，郑玉禾一听说是武氏，这就匆忙的洗漱了去了御园，一路上她便是绷着根弦一般的紧张，并不是因着那武氏长得凌人，倒是那日在老太太跟前她摆的那张不待见的脸让她有些不适，毕竟她想了半日也未得想出自个儿曾经做出过什么不守本分的事情，若是有，那也就是未答应宋子卿行夫妻之事，不过想来宋子卿将这方面的事情看得比脸还重，定是不会主动说与她的。

　　这么想着，郑玉禾便进了御园，本欲跟着那迎接的丫头就进去，不想那丫头却冷着脸伸手阻在了玉翠的面前道：“太太只让卿二奶奶进去，其他不相干的就候着便是。”

　　郑玉禾见此心下一紧，想来也是找茬来了，若真要是如此，她反倒是释怀了，这就对着玉翠道：“你候着吧，我是去去就来。”

　　玉翠领命等候，只当郑玉禾进了武氏的屋子，后见了那阻拦她的丫头出了来，这便迎了上去问道一二，毕竟她们一个等级的丫头私底下也是交好的，不想她却将玉翠拉至了一边戚眉道：“太太这回是真的生了偏心，不过要怪也只能怪老太太，想我们太太原先可是都跟玉姑娘说好了要她做了卿二爷的正房的，老太太不与太太商量就将你们奶奶与卿二爷的婚事给定了，老爷当是应着老太太的，可教我们太太的脸往哪里搁？如今为了这事儿玉姑娘都病了好几天了。”

　　玉翠一惊，这就道，“那我们奶奶可不是要遭了秧？”

　　丫头道：“至多就是被家法，待太太消了气，自然也就好了。”

　　这一位一心帮着武氏的丫头名唤朝阳，是武氏房里的丫头，因着平日里体贴伶人，又聪明乖张，故而就被武氏收作了通房，她也是识相的很，不但不正名分依旧当着丫头，而且对待武氏可是忠心不二的，故作如此，下面的丫头婆子甚至同等级的丫头都要忌惮一些，毕竟她是老爷的人，而与其一道的服侍武氏的还有一位名唤朝霞的，朝霞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只是为人呆憨，未免太过无趣，故而几个丫头都显少讨她说话。

　　而这边郑玉禾进了武氏的屋里，也不看座也不问话，只让她那么站着，这大热的天让她不过半刻便汗水淋漓。

　　大致过了半个时辰，武氏终得出了来，见了郑玉禾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啊？”

　　郑玉禾见她手中一关节长的金色卷鞭，一边走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晃着，这就坦言道：“媳妇儿不知。”

　　武氏顿脚笑道：“你进了我宋家的门，做了我宋家的媳妇儿，既然连自个儿的夫君失踪了几天都不知道，还有脸站在这里自称媳妇儿？我都替你丢脸。”

　　郑玉禾听罢无奈道：“夫君自小便是如此，太太与老爷都是比媳妇儿厉害上千倍的人亦是无方管教，想我不过一小家人家的庸碌之辈，何德何能让他听了我的。”

　　“你竟然还敢与我顶嘴？简直没有规矩了。”武氏话音落地，随着便是一声鞭声响彻整个厅堂，那些站在一边的丫头无有不心惊肉跳，只是郑玉禾却是微微戚眉，只觉手颈一阵灼热，再看那触目的伤痕竟然从她的手背一直延伸到关节，鲜血肆意的流下，她只是愈发的心寒，默不作声的听着武氏指着她的鼻尖发狠道：“你即进了我这一房，便是要服我的管教，我可不似老太太那么好骗，若是你哪日实在是惹我不中意了，便是随意编个名儿都能将你送回去，到时候让你一家身败名裂。”

　　“子卿既然成了你的夫，你当是有义务要将他看紧，只闯出一点点的纰漏，我便是拿你试问，我倒是要看看，老太太找的人，如何将我的儿子掰正，时日太长，可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再让我听见一点点关于你作风的事儿，否则一律论家法处置，要是你整日……”

　　武氏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外面有人匆忙道：“老太太来了。”

　　郑玉禾一听便知了原委，心下不妙，如此也惹得武氏愈加的气愤，一把捏住郑玉禾那只流着血的手道：“你倒是会打算盘啊！”

　　郑玉禾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没了时间，这就一把挣脱开武氏的手，直朝着后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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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武氏那处回来的郑玉禾可谓狼狈至极，秀瑞见了那血淋淋的伤口心疼的哭了起来，想她在郑家虽是庶出，但何时受过这等的皮肉之罪，这若是让岳氏与郑文远见了，还不疼死？于是这就去衣柜中拿了药箱，后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哽咽道：“我的老天爷啊，我们姑娘可是作了什么孽啊，偏偏来了这户人家，上下不得一真心待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过郑玉禾倒是没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这午时做的一决定，她当下就准备实行了，于是这就问道秀瑞：“你那日从事务房里取来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秀瑞回道：“被我放在我枕头里了，姑娘这是要看吗？”

　　郑玉禾没有回答，只是不等秀瑞上完药，她便一脚踏了出去，直朝着那隔间走去，后不过一会儿便出了来，手中显然是多了一本簿子，接着就消失在旁厅的大门中。

　　而本来睡在躺椅上让小丫头们捏着腿的小琴，这还没有感应过来就被郑玉禾一把掐住了脖子，后生生的扔了出去，不等落地就被她狠狠地钉了两拳，不削片刻，她的嘴角便流出血来，过眼的丫头无不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会子就开始惊叫着乱窜起来，却被郑玉禾一把将门堵住道：“我给你们脸，但是不要脸的，我也只能将她们的皮给撕了垫脚，别以为我闭着眼睛就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干些什么，我是一再强调，只对我忠贞不二的，我必当是如是还之，但若有与之同盟者，这便是下场。”

　　郑玉禾说着，将那手中簿子翻开只寥寥看了几眼，后便举起手道：“各家都有老子娘，就是老子娘死了的也有弟妹要养着，别逼我拿他们作挡箭牌，做了丫头，只记本分就成，记多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若待我如姊妹，那我便是好姐姐，你们若是拿我做令箭，我就是那阴间地狱的鬼，真正连鬼都要忌惮三分。”

　　一席话罢，郑玉禾开门而出，随手将那簿子还给了愣在门口的秀瑞，并道：“将它还回去吧，里面的东西，我已经记下了。”

　　秀瑞怔怔地接过那簿子，欢悦忽地涌上心头，看着郑玉禾的背影，她知道，她的姑娘从未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