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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似是而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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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这座年轻的城市还在酣梦中,阳光还没撩开它的迷梦;只有淡淡的青色,似不经意地紧紧贴近它的每一寸角落。
我独自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偶尔一两个行人,或一两辆汽车从身边擦过。看到的尽是陌生的脸孔,但在这安宁的时刻,倒是没给我添多少惆怅;只是眼神总随之游离几秒,像被催眠般,只待回过神来,重拾前路。
广场上零零星星地分布着早起的人,我厌倦了日间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只求在每天的这个时刻,觅到一丝宁静。
我坐在广场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一束早起的玫瑰,低头凝视她们慵懒的媚态——只在此刻,在早上清凉的气息渗透下,她们才能够展现最迷人的风姿。
阳光似乎开始侵蚀那一大片的青色,我低头吻吻怀中的美人,随即马上离开广场。
我推开房门时,发现这个安宓的空间与离开前一模一样。我蹑手蹑脚走了进去,一下倒在舒适的躺椅上,这才松了口气。让思绪倾泻一番后,我缓缓地站立,缓缓地把玫瑰一枝一枝插进早已清洗过的花瓶,再缓缓地打开药柜,拿出一个未曾开封的小瓶。我用右手食指柔柔地滑过标签,标签上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我连忙把它放在桌子上。
我拿起挨在墙角的吉他,轻轻地摩挲,手指慢慢滑下。随着每一个颤抖的音符,轻微的疼痛随指尖慢慢沁入。
门被野蛮而又不失礼貌地打开。然后——他——我在等待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带着有趣与调侃的表情看我抚弄吉他。
“你回来了。”我微笑着放下吉他,“绿茶?”
“随便。你没忘记今天的事吧?”
“哦,当然……”
我把冒着热气的茶杯递给他,“这么说,你还没改变主意吗……?”
“那么你还没改变心意吗?”他的声音中调侃的味道更浓了。
我下意识地狠狠咬着右手的大拇指。
“不用回答,你输了。”他轻松地笑了笑,“你,咬拇指的习惯。跟他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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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Ms. Jackson。
像我这种老师眼中的乖学生,根本不可能跟他扯上关系。只在我因“学术问题”而走去办公室的时候,才偶尔在走廊看见刚被训过的他掩门而出。
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令我们凝视对方,那么冷漠又茫然。
我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如此真切,令我恐慌。
生活的轨道时刻在改变,我从来都无法逃过自己躲避不及的一切。
他忘乎所以地在广场上扫那六条弦,然后嘲讽地对我一笑。我才如梦初醒,自己在他不远处的阶级上坐了多久,倾听了多久,却无从可知。眼神一直在他的黑色眼影与黑色指甲间游离,那种黑色刺痛我的眼睛我却无法停止。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承认了彼此的存在。
我开始在学校里避开他的眼睛,等待生活回到正常的轨道。
“嘿,我教你吉他吧。”
我可以忽视在校门等待的他,但无法摆脱他稚气又深沉的声线。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莫名其妙得无法解释,但已足够让我清晰知道,我的生活已经无法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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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Metallica的Mama Said,和他一样。
从一双手的独舞到两人合奏,忧伤的拨片挑逗着两条脆弱的神经,我们偶尔相视,默扪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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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凑到我耳边说:我们都是黑色的。
这话令我颤栗了几天。
我们开始打电话,常常在深夜枕着话筒,有一搭没一搭地扯,更多的是沉默的空白。
“你最近出入办公室很频繁。”
“嗯……想不到我这乖学生也开始挨批了。哈。”
“小事。”
“很奇怪,觉得痛快。不明白。”
“没关系,这才是你。”
……
“我说过,我们都是黑色的。”
“……我……不是,不应该是的……”
“但你的心明白。你嗅得到。”
……
我开始斟酌他的每一句话。却得不到任何解答。
“每个生命都是孤独的,我只相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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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哭过一次,在他小小的,透着霉味的公寓房间里。我知道他从小就没和父母一起住。
他紧紧地从后面搂着我,轻轻地在我耳边呢喃。
“每个生命都是孤独的,你只要相信这个就行了。”
“……所以你弹出来的永远是寂寞。”
“可我还是在寻找相似的孤独。”
“我找到过,却……”
“我知道,你的泪只为那个人准备。”
“抱歉……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真的。”
我开始逃离那个一潭死水的世界,躲藏在他昏暗的公寓里。我们躺在床上,手拉着手,睁着眼睛,不语。没有任何激动,萦绕身边的空气,像我们一样,暧昧,而冷静。
一个星期的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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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给我一年。”
我出奇地看着他的眼睛,真切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我笑了笑,摇摇头。
他跳起来,瘦骨嶙峋的双手扯起我的衣领。突然少有地激动。
“我真的无能为力吗!我还不够吗!就因为我没像他一样,去自……”
“你说够了没。”
“那好,我将在一年后的今天死去。”
“够了,你不会。”
“那就打个赌。一年,假如到时一切照旧,你要亲手杀了我。”
我愕然,随即大笑。开玩笑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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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用右手指甲刮着倒空的瓶子。听他变得缥缈的声音。
“我一直在找与自己相似的孤独。我发现了你,但你找的人不是我。”
他皱了皱眉,随即微笑。
我躺下来,握着他的手。
“真是可惜。”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也是这样,在你面前,自己消失的吗。”
“不,在我怀里。”
“能不能……像他一样……”
“啊,你说什么?听不清楚。”
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没有知觉。
他吃力地轻轻嘲笑,慢慢闭上眼睛。
“你真无情。”
我轻轻摩挲他沉重的手指。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