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Q：相遇的季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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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赤司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国小毕业前的春天。
三月樱花盛开的季节，校长突然起了毕业旅行的兴致，十二三岁的孩子本不该在春寒还未过的季节上山去，可是面对家长回执单上满满的“同意”，老师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在学生们期待的眼神中，毕业旅行在春假第一天拉开了帷幕。
校长的计划是这样的，早上八点钟学校集合，安排完毕并整队九点准时出发，进入“登山拉力赛”环节。午餐学生们在路上自行解决，但决不可用火，所以也就限制了大家必须带上便当。傍晚在指定地点集合后野炊，晚上进行联欢。露营，第二天早饭之后返回，中午就可以到家。赤司看着手中的安排表心下赞同，对校长大人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不过他已经毕业了。
二
一切按计划进行。
赤司在下午三点多一点就到了山顶，顺手拍了几张照片，到了指定地点便选定自己中意的位置开始搭帐篷。从未落后于人的赤司在老师咂舌的表情的洗礼下很快搞定了一切。“看大家都还有很久的样子，赤司君就随意转转吧。不过不要走太远，野外还是很危险的。”驻地的负责老师这么说。赤司想想，反正也无聊，便一个人往密林中走去。
天气晴好，阳光的颜色有点淡，但是很温暖，赤司穿着T恤，外面是浅绿色的加绒外套，棕色的棉裤，常见的白色运动鞋，这样一幅轻快的打扮。因为是下午，树林中有阳光投下的细碎光斑，树林里本就有常绿的阔叶树种，夹杂着新生的嫩绿，显得层次不一，而脚下的杂草已然十分茂盛了。赤司没有选择大路，而是专挑了没多少人走的地方，拨开草丛，注意着脚下，裤脚上有爬上来的蚂蚁一类的小虫，赤司在心里估计着遇到蛇的概率。
没有目的地走着，只一味的向前，没有注意到周围。
“啪！”短促的一响，有什么掉落到了前方的草丛中。赤司抬头看看，树冠里除了摇曳着的点点阳光就别无他物。也许是松鼠之类的吧，赤司这般想到，然后继续走。
“啪！”又是一响，落点似乎离自己更近。再次抬头，仍旧什么也没有。有点纳闷。突然，身体紧绷起来，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一个坚硬的物体砸到了自己的脑袋。“痛。”赤司轻呼一声，皱着眉头望向物体飞来的方向。
高高的树丫上站着一个人，应该是个女孩，蓝色的双马尾搭在肩上，带着一顶不知是深蓝还是黑色的鸭舌帽，五官除了嘴巴都掩没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米色的开领针织长袖，脖子上围着蓝色的格子围巾，深紫色的长裤，白色的运动鞋。右臂环抱着青色的不知什么植物的果实，左手扶着树干，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虽然赤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确实是望着他。
“你是谁？”赤司不觉得自己有见过她。赤司仰望着她隐藏在黑色阴影下的眼睛。
她只是冲他摇摇头。
“？……你想干什么？”赤司又问。
得到的回答仍旧是单纯的肢体语言，她没有说话，左手拿起一枚果实，朝赤司身后不远处掷去，接着摇头。
“……你是说，那里不能去？”赤司看看那边，又看看不说话的女孩。
点头。
赤司心想她真是把不和陌生人说话贯彻到底，继而拨开了离自己不足一米处的草堆。里面是一个幽深的洞，可以感受到有阴冷的风从里面出来，让他一颤。掉进去恐怕就上不来了。
“谢……”赤司回头打算道谢，却发现树上的女生已经没了踪影。“呃？……奇怪。”
三
回到营地时大家都陆续到了，穿着各色便装的少男少女忙碌地安营扎寨，讨论晚餐和分工。原本是男女合作扎帐篷，可是到最后女生全部都去整理行李，男生们脱掉外套挥汗如雨。
“大家要快一点哦，不会的要互相帮助，等会儿就可以开始野炊啦！”老师拿出扩音器说道。
“是！”得到可以称之为漫山遍野的学生的回答，老师满意地收起了喇叭。
“赤司君你终于回来了！”同组的少年看到了赤司，略带兴奋地跑过去将赤司拉到了小组驻地，还没让赤司疑惑他们怎么知道自己选的是这个地方，男生就塞给他一些东西，“一起来帮忙吧！我已经不行了！”
“好。把那边拉开，那边提起来、对，然后把这个角拉过来，就是这里、好。拉好，我固定了……可以了，再来那边，照做……”赤司熟门熟路地开始操作。
“啊，赤司君好厉害！”
“嗯嗯，不愧是班长大人！”
“我也想要赤司君在我们这组！”
“到时候你敢去说话吗？”
……听到议论赤司也面不改色，直起身来冲女生们说：“没有事就去捡些柴火来，树林里有很多。注意不要捡湿的。几个人合作搬来石头，等会儿需要做灶用。清理一下地上的杂草，否则生火时容易出事。”
“是！！”女生们一股脑全部都跑开了。平时不怎么管事，但一旦管起事就很有魄力，赤司天生就是领导的料呢。
“班长就是厉害啊！”做苦力的男生们笑着对打趣，而赤司的想法则是世界总算安静了。
一切有条不紊，赤司对现状很满意。顺利地弄好了饭菜，大家互相交换，一顿丰盛的晚餐倒也让人惬意。校长所说的联欢也十分热闹，像盂兰盆节那样点起篝火，大家围着跳舞、说话。赤司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便四处走动，看看能不能找到下午遇到的女孩。那样显眼的打扮如果是本校的应该很容易发现才是，不过走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就说明她不是自己学校的了。寻找未果，赤司坐在自己小小地单人帐篷外看星星时候这样想到。
四
不知为什么晚上有些睡不着，赤司从浅眠中清醒来时觉得有些冷，习惯性地留了个通风口却让自己不得安眠。干躺了一会儿之后就拉开拉链，赤着脚踩在草坪上。
土壤有些咯人，草叶粗糙，让脚底痒痒的。风吹来之后觉得很冷，感受到脚渐渐失去了温度，赤司将薄被裹上，坐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从山上看星星就是不一样，比起城市里，郊区的天空要干净上许多，所以看到的星星也多得多。直直地看过去，原本视野里没有的闪烁都一点一点明晰起来。那些光跨越多少年的时间将影子投射到自己的瞳仁中，还真是坚持不懈啊……赤司寻找着天空中的星座，却发现自己一个也找不到。在他看来，所有的星座都只有在书本上才可以辨认出，就那么几个骨架似的疏星，根本就无法辨认出究竟是什么。巨蛇长蛇这些就是歪歪扭扭的一根，但蛇夫这些就难以理解，当初这些人是怎么看出来的？果然星座这种东西就是证明人类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吗？不过，略显寂寥的夜空真是很美啊……
五
出来一趟如果不看日出是很吃亏的，虽然将近两点钟才睡下，不过五点钟准时醒了过来，重新爬起来，看看外面熹微的晨光，赤司知道可以出发了。换上白天穿的衣服，在略显寒冷的山风中，踩上了通往山顶的青石板路。
没有戴围巾，赤司觉得脖子有些冷，将衣领立起来，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是一处断崖，对面山崖离这边将近五十米，那边的山花摇曳着，星星点点的彩色显得不是很明显。很难想象日本的山上没有樱花，可是赤司登的这座山就是没有，也算是奇迹了。天边是翻涌的云海，灰白色里透出些粉红。山涧里有鸟鸣，伴随风吹过树木发出的沙沙声，很是享受。赤司享受着少有的安宁。
飞过的云雀掠起云气翻卷，堆在天边的云朵开始渐渐散去，橘红色的乳光变得温暖诱人，像是蛋糕上的色彩。突然，眼角捕捉到一抹蓝色——那分明是翻飞的发丝。站在高处的少女，束着高高的马尾，任由它们在变得猛烈的风中恣意飘动，依旧是昨日见到那时的装扮，只是这次赤司觉得那条围巾同她的发色相得益彰。她随意地立着，显得修长而瘦削。一手压着帽檐，一手垂在身侧，缩在过长的袖子里，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单薄了。她的目光远远的，让人看不清。
和自己一样看日出啊。赤司凝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周围渐渐变得光亮，远处的太阳露出一半，云海上的颜色就变得绮丽，笼罩薄薄的雾气也变得似梦似幻，少女清秀的侧颜也变得清晰。冰蓝色纯净的眼眸闪着金色的光，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直的鼻梁，珊瑚色薄薄的嘴唇。
赤司心中泛起了一股奇异的温柔。而少女此刻终于察觉到了那大胆的注视，微微侧过头迎上了那双红色的眼睛，其中一只的红色已经有些淡了，捕捉那璀璨的光芒，少女眯起眼睛一笑。山风吹散了她的刘海，马尾缭绕在两人视线之间。赤司嘴角的弧度扩大，也回了她一笑。
两人转过头，像是熟识的老朋友一般，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磅礴。
六
赤司终于也没能知道少女的名字，除了一个微笑，少女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就凭空蒸发。山风只吹拂着光秃秃的巨石，而不见上面的风景。不到一个月的春假，赤司曾寻觅过那奇怪的少女，却无疾而终，随之就将这件事完全抛在脑后。
帝光中学，东京有名的学校。至于为什么会来，只因赤司那天然的妈妈说：“去帝光吧，那里的制服好好看！我儿子穿起来一定更好看！全东京妈妈就最中意那里了。阿征，去帝光吧，帝光！”总之成绩不是问题，赤司本人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学校，偶尔听听家长的意见还是不错。于是呢，赤司君面无表情地站在帝光的大门前，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国中生活。
七
帝光的篮球部一直很有实力，拿过许多次全国冠军。对篮球有兴趣并且玩得很棒的赤司在选择社团时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它。头脑与实力结合，天生的洞察力与领导力让赤司在部里受到了本不该一年级学生有的待遇，一直都这么过来的所以赤司并不觉得有不对。
部里的训练很多，晨练和社团活动时间最长，等到放学往往都是天黑时刻。平时也就罢了，星期六仍有一整天的练习，除却必须到的正选，有潜力的新人也需要到场。
那是开学后一个月的某个星期六，结束了部活的赤司告别了同伴与紫原一起在夕阳中踏上归途。他们俩从小就认识，只不过小学并不在一个学校，要说的话，应该可以算是朋友吧。傍晚带着深金色的阳光投下来，四周却有明明灭灭的冷光效果，估摸着马上就会收起最后一抹霞光，赤司低着头看着自己和紫原高低不齐的影子缓步绕过社团大楼，路过老教学楼，向校门走去。耳边是切切察察如同松鼠嚼东西的紫原的声音。“等一下，小赤仔，这个影子怎么这么奇怪？”赤司自然而然地回头，顺着紫原的目光看到一个人站在老教学楼的屋顶，纤瘦的身影向着光，不是本校的校服，而是严实的长袖长裤，飘动的围巾和双马尾，让某个人从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来。嗯，有点熟悉，应该在哪里见过吧。赤司这么想到。“小赤仔，我们上去看看好不好？”紫原说，眼睛一直看着上面，嘴里依旧不停地在嚼。
赤司看了他一眼：“嗯？”
“可以吗？——如果小赤仔不愿意，就先回去好了。”紫原睡眼惺忪的眸子眨巴眨巴，歪着头看着赤司。
“好吧。”赤司觉得时间还早，而且紫原很少有这么感兴趣的事情，觉得并不吃亏就同意了。
紫原明显很高兴，欢喜地又塞了两把零食在嘴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老教学楼。
空空的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人，周末的学校里连本校的学生都少有，更何况是外校的人，赤司不禁有点疑惑。
上了楼顶，天台虚掩着的门透出暗淡的光。太阳已经要落山了。踏上最后两级台阶，紫原的大手推开那扇明显不是很牢固的门……
被惊动的少女并未露出惊讶地表情，她站在楼顶的水泥围栏上，转过半个身子，平静无波地望着不速之客，身后是收敛了最后一丝暖黄的背景，由暖色突然间变成了淡淡的海洋色，街景都模糊起来，远处的吊车孤零零地伸长了吊臂，将高楼间的缝隙割破。
赤司扶着门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瞬时明白了紫原为什么会上来。
并没有人说话，双方都打量着对方。
紫原嘴里换上了一根棒棒糖，一边吮吸，一边注视着少女，突然冒出一句话：“不要飞走好不好？”
少女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歪了歪头，虽然疑惑却温柔地笑起来，冲他点点头，又看向了一旁没有说话的赤司，继而视线又回到紫原的身上。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紫原迈步上前，迎上少女跳下围栏的身影。
她仍是不说话，从腰间取出一根细长的圆柱形物体，在地上一笔一划写道：煦也。她仍是不说话，只从腰间取出一根细长的圆柱形物体，在地上一笔一划写道：煦也。
紫原与她并肩站着，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正一笔一划地划出浅浅的线条。
“诶？小赤仔你过来看一下好不好？”紫原有点懊恼地看着两个汉字。
不免有点疑惑，赤司仍是动了脚走上前去站到了少女的左侧，发觉她比自己矮了不少，低头，看到地上清秀的字迹：“煦也？”有人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么？还是连姓氏都没有告诉。估计是后者。
“唔？煦也？”紫原托着腮重复了一遍，显得非常可爱，可惜没有人欣赏。
“赤司征十郎。”
——这时离两人第一次见面两月有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Q：相遇的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