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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事儿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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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邪恶的因子,在爱和安逸的包裹下,表现为与世无争的善。而一旦脱离了桎梏,便成就一场浩劫。那不只是一个人的浩劫,它能够把周围的一切推入漩涡。天国在下,从此万劫不复。
————宥微
“你现在在做什么?”高静没事又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淡淡的很清爽,让我想到了夏天的海。
“我在画画啊。”我没有撒谎,等待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即使是在家里等着即将拜访的朋友,这种感觉也很令我煎熬,因此我选择做些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你会画画?”他显得很吃惊。
“喂!我说,有那么吃惊吗?我看起来就那么平庸,或者说一无是处吗?”我笑道,当然这个平庸是用不上的,因为我有足够令人艳羡的外表。
“也不是,一般来说,漂亮的女人总不会注重自己其他方面的发展。”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没想到,你竟然多才多艺。”
“也算不上多才多艺,只不过爱好而已,而且我确实画得不好。”我看着眼前的风景水彩,黯然应道,“虽然临摹的很到位,但是它丝毫没有给我带来愉悦的成就感,因为它只是复制品,有华丽的外表,却独缺了灵魂。”
“你想的很深刻嘛,宥微,我发觉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嗯——”他停顿,似乎一时间找不到赫失的形容词。
“还要什么?”
“玄?可以这么说吧,我觉得你像一本极其玄幻的书。”
“你才见过我几面?凭什么这么说?”
“了解一个人的灵魂和时间无关,比如说,有的人朝夕相对了一辈子,却是同床异梦,有些人只要看见第一眼,就足够理解对方最深切的渴望。”他认真的语气听起来很令人着迷,我于是继续感兴趣的问道:“那么,你呢?”
“我以为我可以看透你,但是这很难。”
“你真傻。”我笑着说。
他不服气,“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真傻,怎么可能有人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呢?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深渊,或者说即使是一片看得见底的峡谷,纵身跃下,也会发现,这其实是个无底洞。”
“无底洞?”他有些惊讶,又说,“这个比喻也不错。”
他没有笑话我,这点让我很舒服,以前每每我和别人提起这些比较深邃的问题时,他们都会笑话我的“高深”。可是我的外表看上去就是“浅薄”一类的。
“高静,你是哪边人啊?为什么我都听不出你的口音?”
“我讲的是正宗汉语嘛,比官方还官方。”
“别吹牛,老实交待。”
“嗯,好吧,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其实我不是中国人。”
“啊?”这下我是真震惊了,说了半天,他原来是个老外。
“我祖父开始就是西班牙和中国的混血,然后到了我父亲一代加了点日耳曼血统,然后我的母亲又是中国人,所以综合来说我看上去挺像中国人。”
听完他复杂的血统来源,我不得不感叹,这人与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难怪他有那么白净的皮肤,眼睛带了点暗暗的紫色,像最剔透的葡萄,鲜艳的薄唇像三月的樱花,还有最美妙的下巴弧度。
“那你一定很聪明。”我总结道。
“那是当然,我早就修完了设计学院的所有课程。”他毫不谦虚,并且显得很得意。
“那你竟然还不认识川岛大学?”我讶异,一个修完了所有课程的人怎么会连自己的大学都不认识,他不会真的只是和我搭讪吧?
“当然不是川岛大学,我之前在美国。”
“哦,常青藤名校?”
“嗯。”
“哈佛?”
“嗯。”竟然还真是,这点更让我气愤,我从没想过遇见这么一个只有小说或者童话中才会出现的人,即使他不是我的白马王子。
有人在按门铃,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了,差不多应该是陈念止到了。
“对不起,我朋友到了,我得去开门,先不和你聊了。”我微笑着说,心情十分愉悦,他确实能给我带来快乐,每一次听他谈笑风生都让我轻松无比。
“好,那你先挂。”他干净美好的声音温柔的仿佛像团云。
“嗯。拜拜。”
“晚上不见不散。”
“晚上?哦。我知道,那就不见不散。”我差点给忘了和他说好晚上一起出去玩的事,本来兴趣不大,不过如今我很期待,期待和他更多的相处。
我挂了电话,匆匆去开门。一打开门,整个人就傻眼了。天,这是我最亲爱的朋友——陈念止吗?为什么她此刻如此的——狼狈?
“你——”我惊讶的看着她,此刻的陈念止,头发凌乱,齐刘海被剪了好几个口,像被鼬啃过一样,漂亮的格子衬衫掉了好几颗纽扣,脸上还有好一片轻微的紫。
我把她拉过来,随即关上了门。她被人欺负了,这是显而易见的。
“阿止——”我看着她惊恐的像小鹿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劝慰,她一直以来都是被人娇宠的,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她的男友。即使是陆谦这样的追求者,在屡屡遭受她的冷漠之后也依然会对她千依百顺。如今,骄傲的像公主一样的女孩竟然被人打了,而且情况看起来很糟糕。
“宥微,宥微。”她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哭,哭声本是闷闷的憋在喉咙里。
我说:“别憋着了,我外婆出去买东西了,你大声哭吧。”
于是她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悲惨无比,令我更加害怕。
“阿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拍着她的肩,一边倒水给她喝。
她抽咽着,哭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像我小时候以为被妈妈遗弃时哭得一样悲惨。断断续续的,仿佛能抽走人的呼吸和意识。
“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一边哭,一边像是喊出来似的说着这句话,“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是谁?”我皱眉问道,一边用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
陈念止能结仇的人并不多,她虽然骄傲,但是也很容易相处,除了个别女生,她很少会得罪人。
“还有谁?”她狠狠的咬牙道,“我一定要给陆谦和那个贱人好看!”
话说到这份上我若再不明白,就亏当她陈念止的第一密友了。果然是莫晴。
莫晴就是陆谦的前女友,她也很漂亮,只不过个子娇小,和我与陈念止的修长截然不同。不过莫晴出身优越,他爸爸莫安就是我们川岛市的□□,她妈妈是电视台的台长。
不过这些令人羡慕的光环全罩在莫晴这个不到一米五八的身体上,却造成了她心灵的轻微变态。
她交过很多男朋友,从初中开始就络绎不绝,当然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甚至包括我们高一时给我们军训的某教官。她的作风问题并不是我和陈念止关注的,即使背后嚼舌头的人绝不止一个两个,否则她初中时做人流,同时和两个男朋友做事的那些丑闻是怎么来的呢?那些表面与她交好的女生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不把她的底揭穿了才不肯罢休。
她和陈念止的矛盾起于陆谦。陆谦在追求陈念止未果之后,不知怎么想通的,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本来嘛,这也是好事,至少陈念止不用承担什么耽误了人家的幸福这样的责任。陆谦能想通,并且又新的开始,绝对是利大于弊。可问题出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她不是别人,偏偏是问题少女莫晴。
要说陆谦和莫晴都是我的同学,我们和陈念止恰好都是隔壁班。莫晴对陆谦的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当然她当初也是很快就接受了陆谦的追求,典型的莫晴风格。于是两个人的矛盾就开始了,在幸福中矛盾着是我能给他们最慈悲的评价。而陈念止就成了莫晴的仇恨对象,毕竟她清楚,在陆谦心目中,陈念止永远是他的女神,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你打算怎么做?报复她?”我问,看着陈念止由惊恐转向恨意的眼神,我知道她一定是下定决心了的。
“我一定要让那个贱人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她咬牙切齿的发誓道。
贱人?她会这么说我丝毫不奇怪,我是她的朋友,我了解她。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小白兔,陆谦他们都被她的柔弱外表蒙蔽了。
“陆谦是无辜的吧。”我说,一边看她的脸色。谁知她丝毫不曾眨一下眼,只是放下茶杯,用脆弱不堪的眼神看着我。
“宥微,你不明白我吃的苦。”
“我确实不明白,但是先不管陆谦,你又怎么打算的呢?报复莫晴不是说说那么简单。”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多次了,毕竟陈念止和莫晴的矛盾早就开始了,只不过今天的事情严重的超乎我的想象而已。莫晴竟然采用了暴力——我最鄙夷的方式。
“你愿不愿意帮我?”她突然问,眼神热切的盯着我。
“我怎么帮?”我似乎能猜到什么,握着她的手开始变得冰凉。
“你去找顾思扬,好吗?只有他,我能想到的只有他。”她说,炽热的目光灼烧着我。
“我和他刚分手。”
“是吗?宥微,你怎么自己骗自己呢?你怎么可能和他分手?他昨天还打电话问起你。”
“我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宥微,或许你误会了,毕竟林薇和莫晴是一路货色。”陈念止心虚的看着我,有些底气不足。
“够了,他是个骗子!”我说着一边想起可他和林薇亲密的场景,于是骂道。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邪恶的因子,在爱和安逸的包裹下,表现为与世无争的善。而一旦脱离了桎梏,便成就一场浩劫。那不只是一个人的浩劫,它能够把周围的一切推入漩涡。天国在下,从此万劫不复。
我不怪陈念止毫不掩饰的自私,他对利益比我更敏感。我会选择用最和平的方式去埋下某些仇恨的种子,而她追求一触即发的快感。我们都没错,只是矛盾来临的时候,看这份友谊抵不抵得住而已。
“够了,他是个骗子!”我说着一边想起可他和林薇亲密的场景,于是骂道。
“可是你呢?他说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有意思的家伙?”
“那又怎样?我和他只是刚认识而已。”
“可是顾思扬说他看见他抱你。”
“他还和林薇在一起呢!你怎么处处向着他?”我生气了,但是看见她狼狈的脸,心又不免软下来,“为什么一定得找顾思扬?”
“我不是向着他,我也知道顾思扬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她直视我的眼睛,“他是一个很有力的帮手,无论哪方面。如果他还没打算和你分手,你就不应该提前放弃。你知道——”
“我确实知道。”我笑的有些讽刺,“你从来都了解你。”
她只是微笑,一边又捂住自己额上的伤口,说:“当你被人欺负,当你不得不被人死死踩在脚下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对我们来说有多么奢侈。”
我沉默着不说话,其实我也在思考很多问题。顾思扬确实是一张王牌,我因为他受到过很多优待,而且他从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的人。可是我做的不是交易,在明知道他的背叛后还要和他重修旧好,这对我而言简直是种屈辱。
陈念止静静的垂首坐在我身边,我拿了一件衣服给她,说:“阿止,你说的我会考虑,你是我的朋友,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她抬起头,满面的泪水,眼睛红肿的吓人。
“宥微——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你没错,我们都是一样的。”我说,“你去洗个澡,先穿我的衣服吧。等等我先帮你去放水。”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反正你家我很熟悉。”她笑了笑,又过来轻轻抱住我,颤抖着贴住我的背,“宥微,你真好。”
我的表情在那一刻连我自己都看不清。
顾思扬的电话是在陈念止洗澡的时候打来的,对于他能主动打电话这件事,我也倍感稀奇。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宥微,下午一起出来好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变化,没有抑郁的沙哑,也没有任何狂喜。
我沉默着没有接话。
“我们一起去接我的侄女,你没见过她。要知道,她有多缠人啊。”他像从前一样和我抱怨道,只字不提那天的事情。
“宥微,你不说话是喉咙不舒服吗?”他关切的问。
我一下子差点被呛到,于是轻咳出声,真不愧是顾思扬。
“几点?”我问。
“两点我来接你。”
“不行,到时候我要送我外婆。”
“那三点。”
“嗯。”
他在那头轻轻笑了,“宥微,你知道我从不会主动这样哄人。”
言下之意,这是对我的恩赐吗?我冷笑。
“原来你这是在哄我。”我淡淡应道。
他似乎也被呛到了。
“宥微,你还是这么可爱。”
他柔和的态度,让我真的有些疑惑,失去我,他真的还会不舍吗?我总以为自己对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