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泉》八爪鱼

6、（六）

　　第二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一觉醒来，白玉堂只觉得神清气爽，展昭身子虽略有不适，气色倒也与平常无异。张老伯早已在桌上备好了清粥小菜，见两人出来，忙将他们让到桌前，殷勤招呼道：“二位小哥可休息好了？来，吃些东西，补补气力罢。”

　　展昭心中有所想，听到张老伯的话，总觉似乎在说自己，脸上不禁有些异样。白玉堂见状，不动声色地一边递过碗筷，一边笑着和老人闲谈：“老伯，那相思泉果然是个好去处，泡过之后，真是浑身通畅，精神倍振。”

　　老人闻言笑逐颜开，道：“可不是。十几年前，有位路过此地的道长曾说过，相思泉所处是天地灵气的所在，泉水对你们这些习武之人最有益处。昨日我见你们兄弟都拿着宝剑，便知道都是练家子的，所以才让你们去了那里。”

　　“如此，真是多谢老伯了。”白玉堂偷眼看看展昭，那人却将头几乎埋进了碗中，心中不禁暗笑，索性继续问道，“不过，听老伯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这泉怎会与相思二字扯上关系的？”

　　“哈哈，”张老伯笑得极是爽朗，“小哥有所不知，那泉水虽然可以长气力通血脉，可也有点不好。若是泡得久了，不免气血太旺，会动情的。所以，咱们当地人才给它起名唤作相思泉。”

　　老人话音未落，展昭却已被一口粥呛在口中，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白玉堂忙伸手轻抚他的后背，脸上却是挂不住的促狭笑容。此时的南侠，面色通红，也不知是被粥呛的，还是想起了什么旖旎之事。

　　看着二人的表情，老人先是一愣，接着便心中了然，笑着问道：“这位小哥想是面皮太薄，听到小老儿的话有些挂不住了罢？”

　　白玉堂笑而不语，展昭也不是忸怩之人，虽有些羞惭，却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眼前俊朗的年轻人，心中甚是喜爱，眉目之间也是一片慈爱之色，道：“你们与我儿年岁相仿，看着你们，就让我想起我那出门在外的两个孩子。两位不必见外，只把我当做自家长辈就好。情爱之事，本就是人之常性，更何况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有点念想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张老伯自是不知道他二人之事，可一番无心的安慰出于肺腑，却听得人暖入心房。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其乐融融，直说到日近正午，展白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老人，向官道折返。

　　一路上，展昭只是沉默不语，白玉堂只当他还为昨夜之事不安，不禁开口道：“猫儿，你我既已经定了情，就别再想些有的没的，日后就算有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便是了。”

　　展昭偏过头，看着白玉堂一脸无畏的样子，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会是那种答应了却又瞻前顾后的人么？”

　　“那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白玉堂奇道。

　　“张老伯的话有些点醒了我。我方才就是在想大人和先生，或许，我们都误会了他们也说不定。”

　　“此话怎讲？”白玉堂愈加好奇。

　　“我猜想，他们大概早已知道你我之事了。”

　　“什么？”这下，白玉堂真是吃了一惊，“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为何还要为你买宅地成亲？莫非是想拆散我们？”

　　展昭摇了摇头，笑道：“先生这次却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假借买宅地成亲的名义，是想逼我们去找大人说清楚。先生定是知道我面薄，无论如何不愿开口去说，他们又不好当面来问，所以才会使上这样一招，逼你我就范。怕是那宅地，都是为你我准备的。”

　　“猫儿，你怎会如此笃定？”白玉堂心中大喜，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想想，先生早几年就为王大哥他们张罗亲事，到了今年已经把四大校尉的家事都安置妥当了。我只比王大哥他们小一岁，却比他们和大人先生更加亲近，为何先生却迟迟未给我提过亲？若不是看出我已心有所属，先生会如此安心么？再者，若是大人和先生不同意你我之事，怕是早明示暗示我多次了，断不会如现在这般不闻不问。还有，四大校尉的家都被先生置办在城南的同一处，说是为了相互照应方便，可独独将我的宅地买在了城东。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玉堂费解地看着展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不成是买在了陷空岛在京城的产业旁边？”

　　展昭点点头，道：“都说当局者迷，若不是今日张老伯的一番无心言语，我倒真是错悟大人和先生的一番好意了。”

　　听罢展昭的解释，白玉堂大喜过望，啧啧赞道：“我就说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是知书达理之人，绝不会如我那四个哥哥一般无端阻拦。猫儿，你家大人和先生倒真是疼你，对这种不伦之事慨然接受不说，还能处处替你着想，胸襟真是人所不及啊。”

　　“只是，不知将来会引来多少流言蜚语。我是江湖草莽，倒是不惧那些，就只怕会坏了大人的清誉。”展昭蹙眉叹道。

　　白玉堂也叹了一声，轻握住展昭的手，言道：“包大人不计名利，一心只是为你好，我们怎可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猫儿，再多想也无用，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其余的管他作甚？走，我们这就回京去，向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陈明一切，也好让他们安心。”

　　“玉堂……”虽猜到自家大人的心意，展昭却还是有些踌躇，倒不是怕再生意外，只是有些近乡情怯，“你着了凉，不如在此间多休息几日再启程吧。”

　　“无妨，找辆马车回去，正好可以让公孙先生帮我调理调理。”听着展昭居然抬出自己昨日说过的理由，白玉堂不由心中暗笑，却是依葫芦画瓢地还了回去。

　　“那你先回去，我去黑龙寨捉了李龙，随后便到。”展昭说着，转身就要走。

　　“猫儿，”白玉堂一把拽住展昭的衣袖，像模像样地学道，“有当地的官差捕头在，不必劳烦展护卫费心。”

　　“白玉堂，你……”展昭瞪圆了眼睛，却无话可说。

　　“猫儿，”白玉堂忽然踏上一步，一双眼睛盯着展昭，沉声说道，“同我一起回去罢，还要你替我向包大人求件事来。”

　　“什么？”望着白玉堂郑重的神色，展昭的心却跳得有些急。

　　“我也要入朝为官，去开封府当个护卫。”

　　“玉堂，你又何必……”

　　“猫儿，”先一步打断展昭的话，白玉堂微微一笑，“你我的命本就缠在一起，只是，若将来你真的不幸上了虎头铡，我却只能去那狗头铡，岂不孤单？要死便死在一处，这可是你我早已定好了的，不许反悔。包大人那里，全交给你了。”

　　呆望着白玉堂飞扬俊逸的面容，展昭半晌无语，最后，只默默牵起他的手，往回京的路上走去。林间小道上，日光斑驳，树影婆娑，两道颀长的身影越拉越长，渐渐交叠在一处，再也分不出彼此。微风拂过，将声声欢笑撒播于林间，和着鸟儿婉转的歌声，竟好似传入人间的天籁。

　　一月后，白玉堂金殿献艺，御封三品带刀护卫，留任开封府；
　　三年后，三侠五义齐集开封，以展昭白玉堂为首，于宋辽擂台上大败一十八名辽国勇士；此后，宋辽边境止战十五载；
　　七年后，小五义弟兄殿前拜官，白玉堂巧施连环计，智破蛰伏于宋境的西夏一品堂，堂内九大高手无一生还；
　　十年后，包拯官拜丞相，七杰小五义声名日隆。白玉堂展昭遂挂印辞官，悄然隐退。二人从此遍游江湖，足迹踏遍大江南北，终成武林传说，在后人间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