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漂浮》莫奈的睡莲

1、第 1 章

　　一切属于JKR

　　１

　　海水包裹着它，寒冷附着在皮肤上，穿透皮毛与骨骼。冷得就像被阿兹卡班浸泡过的灵魂。
　　它奋力地游着，四肢在海水中滑动。海水如此沉重而厚实，就像时代的洪荒里，那些不可穿透的岁月。
　　海面上交织着斑驳的星光。它认出了最亮的那一颗，看见他在起伏的波涛里反射又折射，生成无数虚幻的倒影。
　　海里闪烁着天狼星，数目比它一生见过的都多。

　　然而它已经无法理解“一生”这个概念。
　　它的意识早已背叛了身体，本能支配着行为。
　　它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拼命牢记着方向，奋力拨动沉重的海水，为了一个被自己忘记的理由。

　　大潮打来，吞没了漆黑的海面上，闪闪烁烁的天狼星。

　　２

　　他漂浮在海面上，海水没过了他的耳朵，切割出一张鬼魅般的脸。

　　阿尼玛格斯。
　　他少年时代，最骄傲的无杖魔法。

　　他藉此卖弄，藉此炫耀，藉此在格兰芬多温暖喧嚣的世界里，默默慰藉自己——这是青春和激情的证明条，友情与灵魂的归属地。
　　尖头叉子与狗，狼与小鼠。
　　莱姆斯说，乖孩子，你变成多么格兰芬多的动物。
　　詹姆说，让我想个咒语，改改你毛发的颜色。
　　彼特微笑着说，然后詹姆一定愿意雇你去他家看门。
　　他们被捆缚在一起，因为分享与秘密。

　　尖头叉子会靠过来，蹭蹭他的脖子，毛发温暖凌乱，眼里笑意深深。他听得见他准备出口的玩笑，他猜得到接下来亲密的嘲弄。他无辜地凝视着尖头叉子，假装自己是一只天真的黑色大狗，假装自己脑海里没有闪电般呼啸过无数个恶作剧。

　　他默念着阿尼玛格斯的咒语，每当那时，总是骄傲又快乐。

　　直到阿兹卡班的冷，侵蚀了他根基漂浮的温暖。
　　阿尼玛格斯成为他最后的护身符。
　　如今这咒语保护着他，使他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

　　３

　　他的视线越过卢修斯、贝拉、纳西莎，就像他的视线越过布莱克家里透明的幽灵。
　　然后越过雷古勒斯震惊的表情，越过母亲歇斯底里时扭曲的脸。

　　当魔法部的伪君子宣布折断他的魔杖，他的目光漂浮不定。
　　他利落地转身，视线越过了他唯一从布莱克家带走的东西。

　　４

　　格兰芬多曾有人和他亲如兄弟，曾有无数人宣言要嫁给他。
　　他曾在炉火边等待，曾在星光下许诺。

　　然而他清楚的知道，那些是过往的曾经，只能漂浮在记忆里。

　　他对无数人不屑一顾，最终那些人也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他对一些人曾无比珍惜，然而他们同样抛弃了他，只有寒冷与岁月和他相伴。

　　他想起如今自己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家。

　　５

　　他离开了布莱克家。
　　阿兹卡班却用另一种方式带他回到了家。

　　记忆如同被放错的文件，在他眼前颠倒着打开。

　　格里莫广场厚厚的窗帘。
　　母亲梳妆盒里，银绿色的项链在黯淡的室内幽幽发光。
　　走廊里那些清醒却没有表情的画像。

　　那些在他灵魂上空漂浮的压抑和沉闷又从他灵魂的缝隙里倒灌回来，他试图抵挡，却只尝到灵魂里苦涩又无力的味道。

　　不记得自己在阿兹卡班过了过久，墙上的划痕已经废弃，因为他早就记不清要去划了。

　　摄魂怪在门外四处飘荡，他听见远处人们的尖叫。他躺在冰冷的床单上，想起了格里莫广场的房间，贴满了麻瓜海报，有柔软的床。
　　他想起了霍格沃茨燃烧的炉火，温暖的床铺，想起床上枕着他手臂的人，环着他的腰酣睡的表情。

　　冷风吹来，火炉里死寂的灰烬，床上空荡荡的被褥……
　　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惧。
　　如同刀背刮着他的骨骼。

　　他知道接下来他会想起什么，他阻止它们的入侵。
　　灰色的记忆使阿尼玛格斯成为他的本能。

　　直到阿兹卡班磨钝了他。

　　６

　　他仰望着星空，从天上认出了最明亮的一颗。
　　他想起詹姆的玩世不恭，想起詹姆指着它的戏谑的微笑和暧昧的玩笑，忽然一阵痉挛。
　　海水淹没了他锋利的颧骨、苍白而高挺的鼻梁，倒灌了进了他的鼻腔，疼痛感撕裂开来。

　　阿兹卡班无法使他忘记，詹姆已经失去了所有玩笑的机会。

　　７

　　没有脂肪总是容易下沉，不论是人还是狗，漂浮总是很难。
　　所以它不能停止游动，就像在陆地上忙碌的人不能停止奔波，哪怕记不清原因。

　　海水和阿兹卡班一样冰冷，阿兹卡班和英格兰一样冷。
　　它依旧缓慢地游着，朝向它不记得的目的地，朝向它跌跌撞撞的一生的起源处，朝向包裹着它的、刺穿骨骼的寒冷的根基。

　　一波寒冷的海水涌过，另一波涌来，依旧冰冷。

　　不过它知道寒冷能被克服。
　　——不是被温暖击败，而是被习惯模糊。

　　８

　　它越游越慢。
　　疲倦的时候，它不知道该选择清醒还是死亡。其实很奇怪，它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死亡，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不畏惧这东西。
　　不过，模糊的意念替它选择。

　　９
　　他从疲惫中醒来，比每一刻都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要去找哈利，他要去英格兰。

　　１０

　　他记得自己要去找哈利，那是他的教子。

　　其实那是他在阿兹卡班忘掉的事之一。
　　他忘了很多东西，岁月、时间模糊了感情，模糊了童年斯莱特林的银色绿色，模糊了少年格兰芬多的金色红色。
　　但詹姆开始入侵他的梦境，然后入侵他的生命。他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那些很久以前和更久以前发生的事，如同一个漂浮的梦境，如同往世来生的故事。

　　直到他看见虫尾巴在报纸上呼呼大睡，无忧无虑。仇恨在寒冷和绝望的蓝色火焰里燃烧。他从梦境里清醒过来，因为痛苦而坚定。

　　１１

　　他在记忆的海洋里漂浮。
　　曾在霍格沃茨度过阴霾与阳光灿烂的日子。曾夜游曾捣乱曾比赛恶作剧，他了解霍格沃茨，比了解格里莫广场的老宅多得多。
　　曾逼着詹姆做饭，曾躲进詹姆家躺在詹姆的床上不肯起床，曾嘲笑詹姆对着他练习的、向莉莉告白的台词。
　　曾一起在大风中下飞行，曾一起在树下看书，曾一起在湖边的灿烂日光里，以为就是一生。

　　可是在海里漂浮的人，总是会看到海的尽头。
　　倒塌的房屋，破碎的屋顶，圣诞夜的大风，吹不熄灯火，却吹歪了人生。

　　他清楚的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詹姆。

　　１２

　　阿兹卡班把鎏金岁月年敲得粉骨碎身，把理智和希望碾磨成沙。
　　阿兹卡班无法磨平的，是他的悔恨和悼念。

　　１３

　　灵魂没有重量，总是漂浮。
　　记忆有重量，但依旧漂浮。
　　唯有感情，实在太重，所以他泡在这冰冷的海水里，无法漂浮。

　　１４

　　他泅水而行，划过漆黑的夜空，划过无光的深海。
　　离开阿兹卡班，他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孤身一人漂洋过海，走向岁月的终点，走向寒冷的故乡。

　　头顶的天狼星，依旧是最亮的那颗。

　　ＦＩ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