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胡斯

39、妥协-联姻

　　在晚宴开场之后，所有中洲的名流俱是屏息凝神的翘首企盼阿斐叶公主的现身。往日里，他们也是如此这般被众人仰慕，如今，下意识低人一等的嫉妒从他们高贵的眼角泄漏无疑。

　　可出人意料的，只有瓦卢瓦公爵一人露面，男人瘦高的身形罩着一袭深蓝色的印度长衫，铂金碎发盖过耳际，深沉的绿眼睛变幻着明灭不定的高傲与野心，他似乎对眼前的尴尬无动于衷，泰然自若的同其他几位早已出场的重要人物照面寒暄。

　　米兰有种想把自己灌醉的欲望，但最终只喝了一杯酒，便同他亲爱的弟弟进行许久未见的对话。

　　“少炜，最近可好？记得替我向父亲问候。”

　　秋少炜穿着低调的黑色礼服，禁欲的中山高领让男孩的笑容也显出沉静圆滑：“我们不过是同风雨飘摇的秋家一起苟延残喘罢了，如何比得上哥哥，如今成了圣城公主的护花使者，重新光耀了瓦卢瓦家族的门庭。”

　　米兰对这意料中的讽刺无丝毫不悦，用年少时习惯的动作拍了拍秋少炜的头：“我的荣耀，永远属于你们。”却被对方扼了手腕，秋少炜低声叹息，随后似是无力同他闹别扭，只一脸严肃的问道：“告诉我，她为什么变成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公主，又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

　　米兰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接受众人恭维的另一道身影，冷冷一笑：“或许应该问你最好的朋友，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他是被指定的公主的未婚夫吗？”

　　秋少炜沉默，昨日在咖啡店同顾宥霆的会面，本是为了别的目的，但对方当时确实告知了这个令人费解的消息。

　　“他告诉我，这是为了得到阿拉伯世界的认可，以便建立多条私人航空线路和航海线路，为日后的战争做准备。”秋少炜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无法克制愤怒的情绪，“可是她为什么会是那个公主！她不是童诺吗？不是科索隆城堡的继承人吗？如今又是什么人在背后将她当做傀儡？”

　　米兰的神情再无法维持愉悦，他并不想让秋少炜掺和进这些复杂的斗争当中，可惜这个从小被保护在糖衣世界里的男孩，终究避免不了直面粗粝的现实悬崖，谁叫他挚爱的手足和理想都朝着这条荒诞的路径一路疾驰呢？顾小霆是这样，柳云停是这样，连自己这个兄长，何尝不是？

　　他问男孩：“那一夜，你也在。你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夏玦下令绞杀，却无能为力，这种无能的怨恨，你是否还愿意承受第二次？”

　　秋少炜当然忘不了那只可怖的命运之手是如何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在那个叫做“宸司”的力量面前，他秋少炜无足轻重！就连秋氏也只能敛眉低头的顺服。他无力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被处决。要不是她身上奇异的出现“牵魂”的痕迹，他再无可能见到活着的她。

　　“所以这就是答案。只有让她也成为‘宸司’的一部分，才可能让那你我都无法违逆的至高之主放过她，如今她已经是圣主最宠爱的女孩儿，那个人赐予了她新生，让她忘却了过往，给了所有人一次重新选择角色的机会。”

　　多么合情合理，拯救的途径只有妥协一途！何况女孩只不过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并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叛逆者本身。或许，圣主的宽恕也是为了告诫米兰，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仇恨。

　　秋少炜却并不满足，“你可以带我上去见她！”

　　米兰原想拒绝，在他看来，自己的弟弟最好不要和那个身世复杂的女人继续纠缠。

　　顾宥霆作为顾小霆的孪生兄长，以一种幸运而强势的姿态成为了圣主最先考虑的女孩的佳偶。而他的弟弟，还有他自己，不过是曾经同女孩有过命运纠缠的可怜配角。呵，想到这里，米兰又有了想要醉酒的欲望。

　　这时，他最嫉妒的男人举着酒杯来到他面前。

　　顾宥霆若是想要同众人谈笑风生，他便能笑的如同山间春水，郁郁葱葱的睫毛，令人心旷神怡的湿度。他要是不想让人靠近，那散发着雾气的眼睛便可瞬间干涸，漫不经心中，投射几丝刮心的冷芒。

　　因此，他能够游刃有余的招呼一切他想招呼的人，吓跑一切他所讨厌的人。在习以为常的应酬过程中，他早已熟练的把控好了火候，让自己不至于招惹过分的怒意，更不至于勾来不恰当的希冀。

　　此刻，他满脸热情的走向在场最受关注的另一个男人，这让周围貌似不动声色的矜贵人儿们瞬间竖起了耳朵，一个个或懒散扶着沙发，或醉眼微迷的嬉闹取乐，却奇异的，连在场的侍应生都能察觉到焦点的转移。

　　“我们的公主殿下又闹脾气了？”顾宥霆语调稀松平常，却不掩其中的尖刻。

　　米兰拧了拧眉，但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因此只是笑了笑，接过侍应生送过来的酒，“或许吧，最懂她心思的人是她未来的丈夫，我可不知道阿斐叶有何不痛快的。”

　　听见“未来的丈夫”这几个字，众人再难佯装自若的干其他事儿，一个个惯用的社交手段互相配合着，终于靠近了这边这几位受瞩目的男人身边。

　　“请问公爵阁下，今晚的主角何时才能下楼让我们一见啊？”有素来胆子大的被人暗推着高声问道。

　　米兰无辜的指了指对面的男人，“各位从今往后要打探阿斐叶的消息，不如问问她正经的未婚夫吧。”

　　全场轰然。

　　这是米兰意料中的效果，他笑的得意，却拼命压抑了内心的苦涩：“不然各位以为阿斐叶公主首次社交为什么非要选择亮相中洲呢？西洲与阿拉伯世界的名门贵族同样企盼着她的降临。”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恍然大悟后的兴奋让他们有了更多的勇气，于是有人又问道：“不知公主与顾先生是何时订的婚？在场诸位恐怕没几个不是中洲顾氏的姻亲吧，我们此刻必须主张自己喝喜酒的权利！”

　　“没错！”

　　“顾先生瞒得大家好苦啊！”

　　“我们要喝喜酒！”

　　“我们要见准新娘！”

　　这时，大门被人用一种铿锵有力的节奏推开，一席军装的男人脱了帽子从外头进来，他身后卫队的皮靴响亮的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一时间盖过了所有人的说话声。

　　“咦？我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场面吗？”叶植把帽子随意的扔给身后的副手，对自己如此出风头的出场方式毫不在意，却又逼着众人纷纷给他行礼。

　　最近几个月，他重新出任军部要职，并且任命为台湾总督及驻台军总司令。原先执掌台湾势力的郑氏一朝被屠，人人知道背后是叶植的手笔。如今，他摩拳擦掌，同日本方面却以叶氏的名义牵头联姻，不免让人猜测他要走的下一步棋是否和日本方面的局势有关。

　　如此煊赫要员问话，自然有人争抢着回答。

　　一个依附于叶氏的世家子连忙上前，小一步追随在叶植身侧，故作潇洒的指了指顾宥霆同米兰他们喝酒的沙发座上，“大家刚从公爵阁下口中得知顾少与阿斐叶公主订婚的消息，正在追讨喝喜酒呢！”

　　闻言，叶植顿了顿脚步，制服映衬下，挺拔高大的身形似乎一株陡然没入浓阴的绿树，而那世家子为了避免踩到他，踉踉跄跄的模样让不少人暗中笑话。

　　“确实是了不得的消息。”下一秒，他又迈着如常的步履入场，面上冷了不少颜色。

　　男人身后的世家子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他不喜，一时间不敢妄自揣度，只讪笑的跟随在后，“不过大家伙也都没得到本尊的亲口承认呢，不如总督大人亲自问问？”

　　叶植淡淡颔首，刀刻般的英俊眉宇间是一副琢磨的神情。男人随后一屁股坐在秋少炜身旁的位置，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年轻男孩，“少炜不给我引荐一下吗？”他特意拖长了语调，以他的身份，明明自己可以直接交谈，却还要让人引荐，是人都能感受到他对顾宥霆的不喜。

　　倒是顾宥霆，原本在众人的灼灼目光注视下，依然泰然自若的斜倚着沙发，状似亲近的同米兰说话，此刻也并没有因为这位炙手可热大人物的降临而正襟危坐。

　　秋少炜无奈咳了咳，没好气的白了男人一眼，“行，我让位，你们不就可以互相认识了么？”他当即潇洒起身换了个座，离了叶植身边，坐到了米兰的另一侧，这下子，原本在他左侧的顾宥霆便与叶植傍邻而坐。

　　顾宥霆此时自然开始发挥他炉火纯青的应酬功夫，谦逊不失风度的同叶植打起照面。

　　叶植饶有兴趣的盯着男人，心下觉得不可思议，果然是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高山雪域般难以被驯服的眉眼。他待在京城的时日并不多，一切消息皆从下属汇报或者新闻中获取，虽然当初对这位来自西西里的双生子并不以为然，如今却不得不承认——

　　顾小霆太过完美，是每个人都向往的梦境，他超脱世俗，终归不属于人间。而眼前的年轻男子，光这一份闲散从容的火候，就比顾小霆更适合在世家的权谋中谋取生存，甚至拔占高地。

　　他们都是世间的强者，因此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刺探上。该有的行动，世家不会通过口头诉说，即使是最近的盟友，何况是敌我不分的状态。

　　他若有若无的扫过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你果然要同那位公主殿下结婚了？”

　　顾宥霆淡笑着取过一旁侍者点好的雪茄：“听起来，阁下并不是很高兴？”

　　叶植徒手抓了一块点心，全无在场其他人那些不过痕迹的矫饰和矜持，一边吃一边道：“不错，这个联姻策略在我看来非常不妙。”

　　顾宥霆抽着雪茄，此刻似漫不经心的挪动了一下位置，比一开始更靠近叶植。两人之间开启了密不透风的谈话，显然不愿意再被任何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