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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报复-颁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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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说过,最聪明的人既是明白自己无知的人。柳云停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同时又深知自己的无知。她不知道是知道自己的无知让她变的聪明,还是因为她聪明所以明白自己无知——
不过,她对事物的敏感或许来自于这种双重人性的直觉——
叶弗的作品能与《镜生》的创作思路有这么惊人的吻合度,她可不认为这世界上能有第二个自己——叶弗即使聪明,也不可能有和柳云停一样的想法。这一点,女孩向来骄傲自持——
唯一一次可能性的失策就是和这个“素未谋面”的米兰在聊天时太过推心置腹。
她感觉有些挫败,一直保持着冷漠张扬、难以令人接近的姿态,实际上还是很稚嫩的——人心险恶,世道多艰。她以为自己有多聪明,结果还是被无知出卖——
米兰啊米兰,这个男人怎么就长了这样一张清丽宁静的脸蛋,让柳云停觉得怪罪都是种罪恶,何况,这个年轻的男人此刻正抚摸着杯子瓷白的耳朵,冲她微笑。他虽然长了一张西方人的面孔,可是细腻的肌肤和隽永的宁静神态却透露着一股东方式的典雅与含蓄。
“云停做梦时候的样子很可爱。”米兰对刚刚清醒过来的女孩这么说,语气像孩子一样认真,似乎在诉说自己一个重大的发现。
柳云停揉了揉眼睛,她刚刚确实做梦了,梦见了一个她很久都没有梦见过的人——
那天晚上,古堡里所有的医生都一片慌乱,护士、仆人、各种仪器乱成了一团。那个男人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手指——她亲眼见到那疯狂的场面,她那时候就明白那个男人——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怜悯,对他自己更是没有一丝宽容。他深入骨髓的恨只有用断骨的痛意才能祭奠。
女孩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听见什么了?”她有一个坏毛病,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她——睡觉做梦的时候,会说很多小“秘密”——
米兰眨了眨眼睛,深褐色的睫毛如破茧的羽翼,“嗯,云停说——爸爸。”
柳云停的心脏猛地一抽——她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枯涩的心肺。挑起眉毛,视线里藏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疼痛。
除了顾小霆,世界上曾经存在一个男人能让女孩哭的撕心裂肺——他是她幼年时期暴虐的君主,他是她成年之后难以忘记的梦魇。他给她最瑰丽的身体与想象力,却无情的为了恨意毁灭了他人与自己。
“爸爸,是一个对我而言十分陌生的词语。”她告诉眼前的年轻男人,即使看不穿他眼里躲藏的魔鬼,她也依旧勇敢的直视他并且告诉他,“米兰,你不懂。”
他轻轻一笑,深碧色的眼睛像盛满了初春的江水——清丽明艳、却给人一种冬意尚隐藏着的凉意。
“云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清润的嗓音有一丝用失落矫饰的幸灾乐祸。
女孩儿突然扑哧一笑:“其实我本来确实不会想到。”女孩从温软的毛衣内掏出一块精致的玉佛,那佛闭着眼睛,端庄中带着几丝放浪形骸的神态。
柳云停清清楚楚的捕捉到,米兰的眼里闪过一抹刺痛。
“你看,你总是心软的。这么快就来找我,不就少了报复的乐趣了吗?”她咬字清晰,脸上的笑意似乎在故意触怒对方。
米兰表情淡淡,不可置否,好半天才说:“还不是怕你——”最后两个字他没有发出声,但是柳云停却读懂了。
一杯茶“砰”的被掷到地上,女孩咬牙切齿的瞪大了眼睛:“不关你事!”
爆竹声中一岁除——窗外的烟花撕破了整个夜空,戏剧的人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角逐。
每个作家都向往一个地方,它就如同演员所向往的奥斯卡领奖台,如同天主教徒心目中的梵蒂冈,如同□□所朝拜的克尔白——
潜渡岛。
在一片深沉蓝幕的太平洋西岸,有一座海上仙岛。长年紫云环绕,翠竹和风,芳草香数百里。
今夜,潜渡岛周围数海里的深沉蓝幕之上,波光粼粼,璀璨灯光铺就成瑰丽如梦的海上星图——
岛周围游艇环伺,还有数艘豪华的邮轮停泊。衣着光鲜的男人女人,沿着一条紫色丝绒地毯铺成的路,朝岛上最高的建筑——祝融宫,虔诚的前进着。
中洲最负盛名的文学盛典之夜——一百五十年前一位伟人建立的盛会,为暗淡的除夕染上火红的一笔。
两个小时后,所有登陆潜渡岛的人都在祝融宫如火的会场大厅就座整齐——
…………
Prince的“森”大厦,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屏幕上的新闻。
“下面公布本年度,最优秀新人奖————枫叶文化,《死的十四行诗》,叶弗。”
森月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他刚从马场回来。柯西拜托他的事儿,他不是非做不可,可是他对那个女孩的心一丝都不亚于柯西,她至今仍像个悬念一样挂在他心头——丰满的情节、迷离的真相。她让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都变的偏执。
此刻的森月站在一座黑色钢筋编织的楼梯上,这个工作室的设计有种暗沉的工厂氛围,森月喜欢废弃工厂里的铁锈味儿,那种像腐烂血液的味道,让他想到女孩曾经所讲的一个故事——
一座神秘的工厂,专门向帝国最隐秘的科技部门提供材料。谁也不知道,工厂所生产的每一块钢铁内,都熔化着一个年轻少女的血肉,因此,锻造出来的宝剑散发着金属与血液的芬芳,让它们未开刃之时,就已经饱尝了血液的滋味——它们才是天生的饮血之剑。因此拥有者也将受到血的诅咒,每一任主人都会堕入疯魔,手刃挚爱。
屏幕上面,叶弗的笑容得意的刺眼,她本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女孩儿,高个子,黑头发笔直的像画出来的直线,吊梢的凤眼,不服输的倔强和胜出常人的智慧。如果没有遇见柳云停,森月或许会欣赏这个女孩。可是嫉妒却会害人,她永远都无法企及柳云停的不是文学的天赋,而是一种心境。
叶弗笑着面对着所有人——文坛名士、出版巨头、畅销作家、书迷,托起手中那座银色镶钻的小人,然后是喜悦激动的亲吻。
“很高兴能够在回国的第一年第一个月之后就恰好收到这么一份漂亮贴心的礼物,在此,我非常感谢枫叶文化,感谢夏氏的主人夏少——”
镜头切换到那个穿着白色礼服还不停咳嗽的男人身上,这时夏启枫对着镜头微微扬起唇角,他的眼神依然像神一样的睥睨着所有盯着屏幕的人——似笑非笑。
夏启枫的姿态总是带着股邪劲儿,总是那么精确的有影响力,让所有人都能毫不怀疑——他这是在看咱。
“这就是夏启枫?”刚来Prince的一个小编辑惊艳道。她是在诗潭城读的大学,不是言语本地人也不是京城人,对夏启枫其人却一直有所耳闻。
一旁的人不屑道:“这还用问,这世界上哪儿还找得出第二个夏少这样的人?
“那你就错了,夏少美则美矣,身子太弱。Highmore音乐的那位秋少就不比夏少差,还有法国皇室血统——”话还没说完,就被众人施之白眼。
“秋少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整个秋氏都被他庶出的大哥捏在手里,他如何能和咱们夏少相提并论?”
“够了!”有人听不过去,终于打算说说公道话,平息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这秋少也不是不学无术,人家好歹被誉为‘第二重魔音’,何况秋少和他的大哥关系不错,不像一般世家,为了名份地位像古代人一样斗的昏天暗地乌烟瘴气的。至于夏少的身体——我们外人什么都不清楚,无权置喙。”
新来的小编辑听的正津津有味,森月却沉着脸走下楼梯来——这时,屏幕上的乐声再次响起:
“接下来,年度最受欢迎作家——重楼作协,Prince出版集团,柳云停。”
顿时,屏幕上的会场一阵哗然!而Prince大厦的编辑工作室,却是一片欢呼!
只有新来的小编辑与现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小声嘀咕道:“这个柳云停不是抄袭剽窃的吗?怎么还拿最受欢迎奖?”
森月却出人意料的开口了,他浅褐色的眼瞳终于恢复一丝笑意:“因为她是柳云停,她的个人魅力,可不是一些小阴谋就可以轻易抹灭的。”
这位少东家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仰慕和自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森月曾经可是迷柳云停迷得惨。
那时候,森月为了追柳云停,来到PRINCE当最没有前途的少女漫画部的版绘师——彼时,谁也不知道这个狡猾如狐狸,却对柳云停百依百顺的年轻男孩是东家唯一的亲弟弟!
小编辑迷糊的紧,还想说些什么,被身边的同事用眼神制止——
颁奖晚会现场,叶弗一身黑色礼服,脸色如常,但是手上的指节已经捏的泛白。她身边的一位男孩,是她的忠实仰慕者,此刻忿忿不平道:“评审会是怎么搞的!一个抄袭剽窃的人也能获奖,我要去问问我父亲!”
这位男孩的父亲是华雪阁阁主,属于文坛的另一派系,在国内也颇有影响力,最佳历史作品一般都是从这华雪阁出来的。这次的大会评审就包括这男孩儿的父亲。
叶弗拦住他,微微一笑:“小卓,别心急,公道自在人心,会有人出来质问的,今天这奖就算頒的成,她柳云停也要有脸面对这天下的悠悠众口。”
男孩眼睛一亮,乖乖的回到座位上,语气温柔的说:“你说得对。”
柳云停不在现场,这奖自然由PRINCE出版集团或者重楼作协替她领,当所有人在哗然之后都屏气凝神的等着看这一幕好戏之时——主角却迟迟没有上场。
“我看他们是不敢领!哪来的脸子?”男孩微露鄙夷之色。叶弗轻笑着别过耳畔的发丝,狭长的凤眼微眯着看着那灯光聚集的舞台。
此时,镜头切换——
森忆就坐在会场的贵宾席上,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整个人面无表情,眼睛却若有所思的盯着评审席上的一位年轻男子——
那位男子穿了一身黑色的衬衫,胸前是祖母绿松石胸针,清俊的眉眼仿佛江南烟雨编织的清梦,淡雅、隽永。
正是重楼楼主谢骁。
森月看着屏幕上的镜头不断切换,内心一片烦躁,他知道自家姐姐在顾虑什么——森忆总是能最完美的做到趋利避害。上次柳云停爆出艳照事件,她都能袖手旁观,何况这一次的“剽窃门”?
整个工作室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凝重——他们也意识到这次的情况不同往日,他们可以为了PRINCE旗下的任何一个作者的成就感动、欣慰,甚至于喜极而泣、以身相许——
只除了一个人。
可是多少次,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在听见那女孩名字的时候流露出由衷的喜悦和疯狂。他们甚至会尖叫着看着女孩在屏幕上张扬冷俏的面容,流下眼泪。
这时,屏幕上,森忆款款起身——
她在整座会场空前寂静的时刻,走到了颁奖台上,红唇骄傲的扬起。
她一袭红衣,天鹅一般纤长优美的脖颈上是精致玲珑的银色挂坠盒。双手坚定的托起那尊属于柳云停的白玉奖杯。
玉,在东方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它没有钻石璀璨,却比钻石剔透,它阐释的是悠悠几千年,人们对君子、对贤者的仰慕。
《礼记》中说:君子比德如玉。
这就是最受欢迎作家的奖座与其他奖项不同的原因。最受欢迎的作家,既是当今文坛和评论界众望所归的、当之无愧的明星。
可在如今,这样的象征却令众人觉得讽刺——是的,他们或讥诮或冷漠的看着台上的女人如何冠冕堂皇的致辞,亦或是尴尬狼狈的退场。
可惜,森忆显然让他们都失望了。
“四年前,有个女孩走进我的办公室,她的眼神犹如天上的星灿,明亮、清晰、深邃、遥远。作为一个女人,我的直觉并不太喜欢她——”森忆说着自顾自轻笑了一声,“是的,她太美好了!除了那双深邃如星辰的眼睛,她还拥有一个悬念一样的脑袋,冷傲张扬的伪装。
她亲手将这个悬念包装的无比精致,数百或者数千层的坚韧纸张——每一张纸上都谱写一个华丽又令人感动的故事。
她说,这是一座囚笼,她愿意走进来,不代表她舍不得出去。
她处处与我作对,因为我刁难她。我自然还是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个真正的天才——拥有很多常人没有的坏毛病——异想天开、棱角分明、恃才傲物。
娇憨纯真,无上妖娆。我看见女孩与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个模样。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悬念必定会吸引世人所有的关注,却也容易因为流言,让人们与解开悬念的道路,背道而驰。
我说过,身为女人,我并不喜欢她。但是作为一个读者,我崇拜她,我支持她、信任她。
针对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是流言,针对一个明星最好的方法亦是流言。她两者兼备。
所以,今天在场的你们——有多少双眼睛带着鄙夷,多少双眼睛被假象蒙蔽,这一切都不重要。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人给自己塑造的囚笼。这一次,我要说:她永远都是天才织梦者!最受欢迎作家的荣耀,是一个囚笼——但是也是只属于她的!”
森忆说完,就拿着那通体月白的玉玦,微笑着走下台。
不知是谁,在一片寂静的祝融宫会场大殿“啪啪啪”的带头鼓起掌!
犹豫的、惊讶的、后悔的、失望的……各种情绪带起了各种掌声——
谢骁白皙修长的手慢慢放回荷包里,他不动声色的对身边的另一位评审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