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未明》密斯氢气

2、如何接受

　　在前台问清楚了床位，林年一路狂奔上楼，她怕，真的怕，平时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自己还能再失去什么？她只有妈妈。走到抢救室，手术已经结束了，林年突然停了下来，她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林年颤抖得厉害，甚至不能站稳，邹玥追上来，忙扶住她，一步步地朝帘子后面走去。林年望着医生，医生冷冰冰地说，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男女双方都受了很重的伤。男方已经在一小时前确诊死亡了，女方还留有一口气。林年跪在林莺的移动病床前，林莺那美丽的容颜已经血肉模糊，她慢慢地叫了一声，“妈，你醒醒！“林莺是清醒的，她就是要成撑着见林年最后一眼，林莺想说话，可是氧气罩盖着根本就听不清楚。
　　“医生，医生，快拆了这个罩子，我妈要跟我说话。”林年见林莺双唇在动，激动起来。
　　她凑近林莺的双唇，听到林莺说，“记得去找欧阳叔叔，让他找你爸爸。”林莺在最后也不忘安排自己女儿的以后生活。“乖，年年，好好活着，听爸爸的话！”林莺头一偏，再也没有了动静，整个抢救室也似乎突然一片寂静。
　　林年在床边膝盖一软，生生地跪在水泥地上，头埋在了被单里，“妈妈呀，你别扔下我，别扔下我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不管林年接受与否，林莺还是走了，林年的声音撕心裂肺，她抱着林莺，嚎啕大哭着，声音似乎穿透着整个冷冰冰的县医院小楼。邹玥在一旁也哭得厉害，班主任也流着泪轻拍着邹玥的肩。

　　林年记得自己是一直抱着林莺的身体的，医生怎么拽她，她也不肯离开，医生强制性地拉开她，她最后在和医生护士的纠缠中昏过去了。
　　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邹玥在旁边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林年碰了碰她，想喊邹玥，可是她已经不能发出声音来了，昨天已经嗓子嘶哑了，她用力摇了摇邹玥，邹玥醒来看着她，邹玥的双眼已经红得肿了起来。
　　“醒啦？”邹玥说。
　　林年点点头，她冷静了一些，没有再哭了。邹玥看她情绪平复了一些，于是交代了她昏睡时发生的事情。候叔叔家的亲戚后来也来医院了，说他们来处理后面的事情，于是班主任就把她和邹玥送回到这里，他允许邹玥请假照顾林年，自己学校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做完，就回学校了。林年试着说了些话，几乎很勉强，“我妈叫我打电话给那个欧阳叔叔。”
　　记忆里，林莺的通讯录就在电话机下面，电话不难找，因为总共没有几个，她找到了最后一页上，明显是新写上去的手机号码，上面写着欧阳健驰，她想应该就是这个了。
　　电话通了，那边很快就接起来，“喂？”
　　林年想说话，但是声音出不来，那边又喂了一声，林年着急地红了眼眶。
　　“林莺？”
　　林年用尽力气说道，“喂，欧阳叔叔。”
　　“小年么？怎么了这是？”欧阳健驰听着林年的声音不太对劲。
　　“欧阳叔叔，我妈妈去世了！”林年无声地哭起来，只有抽泣的声音。
　　“什么？小年，你说什么？”谁听了也都不会相信吧，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没有了？
　　林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邹玥在旁边心疼地看这林年，自己拿过话筒，对着话筒说，“叔叔，我是林年的同学，她现在已经无法说话了，林阿姨昨天晚上出车祸，和侯叔叔一块儿走了。”
　　欧阳健驰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在电话那头说，“我知道了，麻烦你好好照顾小年，我明天就来。”
　　放下电话，邹玥抱着同样是瘦弱的林年，两个女孩子在一块儿哭，邹玥抱着林年说，“好好哭吧，过了今天就别哭了，你妈妈不是也说了嘛，要你好好活着。”
　　林年慢慢离开邹玥的怀抱，她深深地看着邹玥大大的眼睛，轻轻地做了一个口型，“谢谢。”

　　没有什么葬礼，在欧阳健驰的帮助下，火化了林莺和侯叔叔。林年在外人面前一贯很坚强，她一滴泪也没再掉过，每当忍不住的时候，她心里就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坚强，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在欧阳健驰来这里的第二天，又来了一个城里人。这个人是个很个很有气质的中年人，头发上没有一丝白发，比欧阳健驰更高一些，他第一次见林年时就做了自我介绍，他手搭在林年肩上，微微弯了身子说，“林年，我是你父亲，辛启洋。”林年直直地看着他，把肩轻轻一侧就挣脱了辛启洋的手。
　　后来几天林年都没有和辛启洋说过话，林年后几天还是照样上学去，尽管辛启洋叫林年不要去上了，和他回东南边的那个大城市，林年没有回应，就是不肯，执拗的她当辛启洋是空气。可事情没有让林年如意，侯叔叔那边的亲戚来了，说是要林年搬出来，他们要收了铺子和房子，还有几片地。侯家人都不喜欢林莺，林年几乎是被赶出来的，侯家抢走了林年手中的侯叔叔的骨灰，林年最后只有死死地抱住林莺的骨灰，生怕有人来抢。欧阳健驰劝过林年，还是和生父一块住，她自己现在这么小是没有有办法生存的，林年不回话，邹玥就说了，林年，你妈妈不是也叫你找爸爸么。林年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辛启洋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他这天直接把法律文件拿了过来，想找机会对林年说，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法律上已经把你的户口转到辛家门下了，他，辛启洋就是她的唯一合法监护人。
　　可是这些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林年就已经打好了行李，抱着林莺的骨灰，对着刚进门的辛启洋和欧阳健驰说，“走吧，我跟你走。”
　　头天晚上林年做了决定侯就和邹玥告别了，那晚上邹玥哭了，“林年，好好照顾自己啊，别忘了我。”
　　“我给你写信！你不许不回我，听见没。”林年紧紧地抱着邹玥，她怎么舍得呢，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转身时，邹玥说了随后一句，“小年，坚强点，不许哭了。”
　　林年看着她，微微笑了，用力点点了。

　　太多第一次了，第一次坐轿车，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在饭店里吃饭，第一次麦当劳，林年想这就是大城市的生活么？高楼一栋一栋地林立，天知道这里是多么富有，比自己的小镇大了那么多。辛启洋最后在一栋小洋楼那停下来，这里真别致，每一户都是个独立的洋楼，还有自己的一片花园，修得精细无比。辛启洋要接过林年手里的东西，林年转了一下身子，不愿把手里的骨灰盒给他。辛启洋没有说什么，从她另一只手上几乎是拽下了她的行李。接在手里他才有些微微吃惊，这么重的包，她这么瘦怎么就不吭一声。
　　门开了，一个美丽的女人迎接他们，她一脸含蓄的笑容，画着精致的妆，看起来很温和，她笑着说，“这就是小年吧，长得真像爸爸。”
　　“这是你芸姨。”辛启洋说。这个叫夏芸的女人已经是林年法律上的母亲了。
　　林年轻轻地说，“芸姨好。”
　　夏芸笑起来，她忙说，“真乖，你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都不在家，晚上才回来。”
　　林年不知怎么答话，她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望了望辛启洋，辛启洋说， “哥哥叫辛杰，只比你大半年，妹妹叫辛琪，比你们小两岁。”
　　林年来之前在飞机上辛启洋跟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这是个重组家庭，芸姨和前夫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大概就是辛杰。当时听到其实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外人”。
　　“另外家里还有位徐阿姨，是家里的家务阿姨。”夏芸接着辛启洋的话介绍，她叫来了徐阿姨跟林年打了声招呼，徐阿姨有些微胖，看起来随时都像挂着笑容。
　　“走吧，上楼看看你的房间。”辛启洋提着她的行李要上楼，夏芸叫住了他们，她说，先换鞋吧。
　　林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进门的时候的地毯上弄上灰了。林年不好意思地退出门外，脱了那双旧旧的白网鞋，只穿着袜子进来了，正要上楼又被夏芸叫住了，她蹲下来给林年穿上了一双粉绿色的拖鞋，上面还绣有好看的动物图案，她说，赤着脚会凉的。林年说了谢谢，和辛启洋上了楼，脚上的鞋穿起来软软的，比自己的白网鞋舒适多了。
　　辛启洋上了二楼给林年介绍到，“我和你芸姨的卧室就在这层，辛琪和辛杰的卧室在这层的另一边。这层还有一个衣帽间。”林年不懂衣帽间是什么，但是也没有多问。
　　“二楼没有多的房间了，所以就安排你住三楼了，三楼是两个书房和一个客房，还有一个你的房间。这两个书房，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你们的，辛琪和辛杰都不喜欢在自己房间学习的，你到时候也一块儿在这儿吧。”
　　林年看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能有如此多的房间。她双手在床上按了两下，软硬刚好。自己还有自己的盥洗室，衣柜，台式电脑。另外房间里好凉快，顶上有什么地方是送风的。
　　辛启洋看着女儿虽然没有怎么动，但是双眼很快地扫遍了她所能看到的东西，然后又安定下来。辛启洋微微一笑说，“一路上累了没？”
　　林年摇摇头。
　　“那你先洗洗澡，柜子里有给你买好的干净衣服。一会儿我们出门给你买些用的。”辛启洋说了之后就下了楼。
　　夏芸见着他下来了就问，“怎么样？她喜欢么？”
　　辛启洋说，“她什么都没有说。”
　　夏芸接过丈夫的西装，“她还和你真像，样子像脾气也一样。见着不认识的人都是牛皮哄哄的。”她笑起来，。
　　辛启洋笑了笑说，我去洗个澡，一会儿我们出门给她买些新衣服和生活用品，今天就让徐阿姨别做饭了，反正家里没有人，我们在外面吃好了。”
　　“好，你去洗吧。她下来我们就走。”夏芸说。

　　林年拿卫生间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没有用过这些东西，洗澡的蓬头知道怎么打开，可是水池的水没有开关，怎么出水呢？她正想着要下楼问一问，她又试着运气伸手在水龙头下找开关，这时候水就流出来了。林年把手来回地伸出收回，伸出收回，水就一开一关，几分钟后她就明白了，这是感应的水龙头。
　　洗了澡出来，林年看着柜子里的两件新衣服，都是粉色系的连衣裙，好看是好看，但不适合自己，不喜欢。林年从包里翻出一条布裤，还有一件格子衬衫，穿好后到浴室用吹风机把自己的头发给吹干，然后扎了个马尾辫。她看这镜子里的自己，心想，自己真该在这个“家”住下去吗？自己真的能被这“家”人接受吗？
　　直到听见芸姨在楼下叫自己的名字，林年才下了楼。夏芸见林年没有换自己买的衣服而是依然换上了她自己那身看起来有些土气的衣服，忙问，“年年，怎么不喜欢我买的衣服嘛？”
　　“不是，那些旧衣服我穿习惯了。”林年顺口就说了。看到夏云的脸色有些尴尬，她忙说，“很漂亮，但不适合我。”
　　夏芸听到这话就心里舒服多了，忙说，“那我们马上去买你喜欢的衣服。”
　　辛启洋看到了这一幕，没有说什么，下了楼，通知了徐阿姨一声就出门开车了。

　　林年只试了一次衣服，然后夏芸和辛启洋看着她穿这个号的合适，后来也就看上就不试了，零零散散各种类型都买了一些。林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花钱的女人，夏芸自己也买了好几件。林年在夏芸换衣服时，顺便看了专卖店里的宣传册，林年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价钱，怎么会有这么贵的衣服，没有一件是下了千位数的，甚至一条丝巾也要卖4位数。林年虽然惊讶，但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把册子放回去的时候，她还轻轻地把几本册子给整理了一下，不想再看了。
　　夏芸发现，林年话不是一般的少，她的戒心很强，让人很有距离感。不笑的样子冷漠得就像封了一层冰。不过她理解，突然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一个家，有谁能振奋得起来，林年这个样子算是坚强的了。
　　辛启洋问林年还需不需要什么就尽管开口，他心里觉得非常对不起林莺母女，想要好好补偿自己的这个女儿。他突然想起什么？问林年,“有手机号嘛？”
　　林年摇头。
　　辛启洋马上掉转了车头，到电子专卖店给她在停止营业以前买了最新款的手机，顺便办了手机号。她拿着沉甸甸的手机说了声谢谢，把辛启洋和夏芸的手机号都存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出来好几个主角啦，这前面的铺垫真的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