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故事》南宫刀儿

6、侯爷的男人

　　·侯爷的男人

　　软呢小轿由两个人抬着从紫衣侯府的后门悄然而入。

　　他静静的坐在轿子里。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从这一刻起就是侯爷的男人了。

　　虽然紫衣侯在江湖上的名声是异常显赫的，但是在私下里却有一支神秘的人马专门替紫衣侯四处张罗长相清秀的少年，来满足紫衣侯那个很特别的嗜好。

　　而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谁让他生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进了二门，穿过两重院落轿子才停下。

　　他坐在轿子里，只听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道：“人到了吗？”

　　“到了。”前面的轿夫恭敬的回答，“请过目。”

　　随着话音，轿帘被掀开了。帘子一开，自然有人强架着他出来。

　　他没有挣扎，因为在路上他已经试出这些人都不是寻常人，他的挣扎根本是徒劳的。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转了几百下。

　　一只肥胖的手伸了过来，掀开他头上垂着的红巾。

　　“把头抬起来！”肥胖的手的主人因他低着头而不悦的命令着。

　　他依旧低头，因为他着实不愿意见这男人的丑态。

　　那人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扭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这时，两边的轿夫忽然伸手拦截，赔笑道：“慢着，慢着，我的爷，他这生嫩生嫩的皮肉可禁不起您老这么捏，若是弄破口子，侯爷面前怕不好交代吧？”

　　他听得出，这说话的轿夫是一路上对他多有照顾的沈老大。也多亏有这沈老大的照顾，不然这一路上也许就已遭人侮辱了。

　　“呸，什么东西？也值得这么金贵？“那肥胖的男人重重的啐了一口，：“如果侯爷不满意，早晚要赏了给老子！装什么清高！”

　　那男人骂了一阵，才放了行。

　　轿子又进了一重院落才停下，沈老大扶他进了一个屋子，让他坐在床上，临走低声嘱咐了一句，“侯爷人还不错，你自己要保重。”

　　寂静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淡淡的幽香悄然专入鼻孔，他暗暗的摸了一下袖筒里的刀。这是沈老大给他的，就在沈老大临走之前嘱咐他那一句话的同时。

　　他能明白沈老大的用心，他说侯爷人还不错是想告诉他，如果可以就好好的活着，如果真的忍受不了，那么就死。

　　·紫衣侯

　　屋子里静得可怕，他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有人来。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

　　他忽然想起了家乡，想起了那个每天每天环绕在他身边，喜欢唱歌给他听的女孩。

　　那个喜欢在雨天里赤脚奔跑，手里掐一大把红红野花的女孩子，那个在他饿了的时候会给他煮很好吃的饭菜的女孩子。她就像一抹淡青色的炊烟，袅袅的，平凡的，但却让人感觉那么温暖。

　　也许……他——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你在想什么？”

　　突然传来的清朗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一双白皙的手很自然的揭开了他头上的红巾。

　　他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个无比英俊的白衣少年。

　　“你……”他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这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一样，超凡脱俗，有一股仙气。

　　“我叫莫华，就是大家口中的紫衣侯。”白衣少年淡定的笑着。

　　这——这么一个瘦弱的少年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紫衣侯？这就是他要伺候的男人？？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人到中年，脑满肠肥的样子。

　　时间已容不得他仔细思考，寒光一闪，藏在衣袖中的刀已经出手！

　　纵使是这样的充满仙气，白衣飘飘的少年，他也不能接收。

　　试问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能去接收另一个男人？

　　更何况他的心里已有了牵挂的人？

　　白影一闪，刀已落空。

　　他忽然干涩的笑起，自己真笨，他连沈老大他们都对付不了，如何能伤得了名满江湖的紫衣侯？

　　刀光又起，这次不是刺向紫衣侯，而是他自己。

　　杀不了他，就只有自己死！

　　白影又闪。

　　当的一声脆响，刀子落地，殷红的鲜血也缓缓从他腹部流了出来。

　　他的人也随着刀子一起跌落在地。

　　在刀子刺入身体一寸左右时，就被紫衣侯打掉了。

　　莫华似乎生气了，由上面冷冷的望着他，“既然进了侯府，你这条命就已经不能自己作主了。”

　　他移开目光不看莫华，他只恨自己动作不能再快一点，使这一刀致命。

　　莫华见他不理，便蹲在他身前，望着他的脸，轻轻道：“这张脸还真是好看，足以倾倒众生。”他伸过手抱起他放到床上，微微笑着道：“你眼睛里的神色让我仿佛看到了淡青色的炊烟，这样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青炊。”

　　——青炊……

　　·青炊

　　多年之后，白衣飘飘的紫衣侯莫华已经变成了成熟而富有魅力的男子，而青炊，除了添一身的幽寂，依旧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自从多年之前的第一次相见，莫华就一直把青炊带在身边。只要有莫华的地方就有青炊，青炊永远是站在莫华身后的。而且没有人看见他笑过。

　　以至于江湖传言，若想杀紫衣侯必先杀他身边的青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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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飘着细细雨丝，梅子黄时雨。

　　青葱色的绿给静寂的院落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悠然

　　“轿子里是什么人？”青炊淡淡的问。

　　青炊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一顶小小的软呢轿子由两个人抬了进来。

　　抬轿的沈老大笑道：“是要送给侯爷的。”

　　“男人？”如果换做平时，青炊是绝对不会过问的，只是这顶小轿和当初送他来侯府的轿子是一样的，多少触动了他的心绪。

　　沈老大笑道：“这回是女的，是送来给侯爷作妾的。”

　　“作妾？”青炊沉吟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沈老大笑道：“如今您是侯爷身边的红人，看看自然不打紧。”

　　他掀开轿帘，里面坐着一位软弱如墙角盈盈开放的小白花的女人。

　　沈老大冲着她道：“软芷，还不快出来见过莫爷？”

　　当年莫华为他起名青炊，并且赐了莫姓，侯府里便尊称为莫爷。

　　软芷缓缓的站起身，抬起头来看他，淡淡尊了一声，“见过莫爷。”

　　在看清她的容颜之时，青炊整个人呆住了。

　　“莫爷？莫爷……”沈老大轻声呼唤着，这莫爷怎么会呆住？完全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啊！

　　青炊总算回了神，道：“你……叫做软芷？”

　　软芷点头，婉转答道：“是的，莫爷。”

　　“你多大了？是何方人士？”

　　“小女今年……十六岁，是……”

　　“呵呵，刀儿你这么早就到了啊！也不早些派人通知我，本侯也好早早来迎啊！”软芷的回答被紫衣侯莫华的欢呼声打断了。

　　青炊一怔，刀儿？那是闻名天下的第一杀手，难道这个叫软芷的女孩子竟然就是杀手刀儿？可是……

　　紫衣侯莫华几步上前，边打量着她边道：“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觐见我。”

　　刀儿咯咯娇笑道：“若什么都让你算准了，那岂不无趣？”前一刻还软弱得苍白的刀儿竟突然就灿烂如同罂粟，盛放着浑身的魅力。

　　莫华笑道：“也是，也是。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青炊，是我的……”他说着话，突然纵身而起，一把抓向刀儿面门，笑叫，“快摘下你的面具吧，二十好几的人了，也好意思装十六岁小姑娘！”

　　刀儿不防备，被他一把撕下面具，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只是在左脸上一道从眼角拉到嘴角边的刀疤却令她显得相当诡艳。

　　·软芷

　　夜。

　　月光如水，溶溶的流落在花叶上，在溪水里，在酒壶上。

　　青炊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他依旧望不了软芷的眼神。

　　软芷——那是一想起她就会让人想起淡青色的炊烟的女孩子——袅袅的，平凡的，但却让人感觉那么温暖。

　　今天来的软芷是天下第一杀手刀儿，那么真正的软芷在哪里呢？

　　“青炊。”柔软的声音里，一大把红红的野花也迸入眼帘。

　　——软芷！

　　青炊跳了起来，却看见眼前是一身月白色衣衫的刀儿。

　　“原来是刀儿姑娘。”青炊定了定神，望着刀儿手中那一大把红红的野花，轻轻道：“天这么晚了，刀儿姑娘还不休息吗？”

　　刀儿默然了一会，抬头看他，轻轻道：“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青炊心儿一跳，沉吟道：“你……是刀儿姑娘……”

　　刀儿望了他一会，将手中那一大把的红色野花递到他面前，道：“你看好了，我是软芷，不是刀儿。”

　　“你……”

　　软芷趁他还没有惊叫出口，就掩住他的口，悄声道：“嘘！你不要叫。”

　　青炊握住掩在自己唇上那只柔软而冰凉的手，低声道：“软芷，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来到这里？你的模样怎么变了？这道刀疤是怎么回事？紫衣侯他……”

　　软芷微笑着摇头，看着他急迫的样子，缓缓道：“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自从你被他们抓走了，我就十分担心，想尽办法才了解到你被送进了紫衣侯府。之后我就碰上了刀儿姐姐，得到她的帮助才混进来的。”她说得虽然轻松，但是青炊知道这期间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心中十分疼惜。

　　此时只听软芷继续说道：“刀儿姐姐真是厉害，事先给我作了两副面具，第一副也就是按照我的样子做的，今天已被紫衣侯撕破了，而第二副就是我现在戴在脸上的。刀儿姐姐说莫华撕掉了第一副面具就不会再对我的面貌有疑心了，果然被她料中了。”

　　青炊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的端详，在脸部边缘处果然隐约可见一些痕迹。

　　软芷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垂头道：“我要回去了，不然莫华会起疑心的。”

　　“现在才回去，已经晚了！”

　　青炊与软芷一惊，同时抬头，神出鬼没般的莫华正站在池塘的边上，白衣飘飘，仿佛从月光中走来。

　　“咯”的一声娇笑，一抹红裳，妖艳如同灿烂罂粟上的阳光，真正的刀儿逆着月光出现在院墙之上，娇声道：“这都被你发现，真没意思！”她纵身而下，寒光闪处，已一剑向软芷刺去，口中叫道：“蠢才，我的心思都被你败坏了！”

　　“啊！”软芷惊骇欲死。

　　青炊大惊，出手相拦。他在侯府多年，一身武功全由莫华传授。他悟性本高，又有莫华这样的师父教导，武功已经相当不弱。

　　江湖传言，若杀莫华必先杀青炊。

　　有此可见青炊非是一般，刀儿知道自己敌不过他，见他出手，身子微侧，剑走偏锋，“嗡”的一声，激射出一道剑气。青炊手中没有兵刃，急忙之下，举起手中酒壶迎了上去，“啪！”酒壶应声而碎。

　　身后，软芷却突然惊叫一声，血从胸口飞射而出！

　　“软芷！”青炊大叫，接住软芷倒下的身子。怎么会这样？刀儿的剑气明明已经被他用酒壶拦截了去，怎么软芷还是会被她所伤？！

　　刀儿一剑得手，立时后退。

　　莫华大怒，“别走！胆敢在我府中杀人，怎么也要留下些东西吧！”纵身追去！

　　刀儿翻墙而去，身在半空，娇笑连连，“你我来日方长，何必着急，改日再来探望！”娇小的身影已经远去。

　　青炊抱紧怀中已经渐渐冷却的身子，目光冷凝着刀儿站过脚的院墙，冷冷道：“软芷，我要为你报仇！”

　　他让软芷的身体平躺在池塘边的石头上，纵身追了出去。

　　他发誓，一定要杀死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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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让她跑了。”竹林外，莫华的身影显得那么寂然。

　　青炊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刀儿

　　“你杀死软芷的那一手还真漂亮，青炊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是你下的手。”

　　莺莺燕燕喧吒在房檐下、回廊旁、酒桌边，红红绿绿盛开在花园里、瓷瓶中、云鬓头。

　　纸醉金迷，堆金砌玉。

　　刀儿转着手中的青瓷酒杯，一脸似笑非笑。

　　她的对面正坐着紫衣侯莫华。

　　莫华轻笑道：“那也还要刀儿姑娘帮忙，这出戏才能演下去啊。”

　　刀儿眉眼转动，“哼“了一声道：“我替你担了这个杀人罪名可也真是危险，你养的那个青炊可不是好相与的。”

　　莫华笑道：“你身上背的人命少说也有一二百，也不差这一个两个。再说堂堂天下第一杀手，难道还怕起小小一个青炊吗？”

　　刀儿咯咯一笑道：“算了，你我相交一场，能帮上你就好。这软芷一死，也就绝了他的念了。”

　　莫华道：“是啊，不然他心里总惦记着这个女人，我也不好……”他慢慢的笑开。

　　刀儿道：“为了得到他，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及啊。你就不怕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真像？”

　　莫华正色道：“只要你不说，他是不会知道的。”

　　刀儿淡淡道：“你确定我不会告诉他吗？”

　　莫华怔住。

　　刀儿已经笑如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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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你竟然会来送死。”阴沉的语气，从齿逢迸出尤为冰冷，被怒火烧红的双眸里映得全是仇人的身影。

　　竹林。

　　刀儿望着青炊，淡定的笑道：“你先别急，我来只是要在你动手杀我之前告诉你一件事。”

　　“快说！”

　　刀儿微笑道：“软芷是莫华杀的。”

　　“真的？”

　　“真的。”

　　没有人能形容青炊现在的心情，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他还会有所犹豫，但是从刀儿的口中说出，他就没有办法不相信了。

　　软芷的死他早已怀疑，只是被仇恨的怒火掩盖了灵智，如今仔细想来，当晚只有莫华在身边，如果在一开始莫华就出手阻止的话，凭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就算来十个天下第一杀手也没法动软芷一根毫毛。

　　青炊转身就走。

　　“站住！”

　　刀儿叫住他，在他身后轻轻道：“你去哪？”

　　“找莫华。”

　　刀儿咯咯一笑，“找莫华？你要杀他？你确信自己一定能杀得了他？”

　　“杀不了也要杀。”

　　刀儿更笑，“这就是说你也不确信自己能杀得了他了？”

　　青炊回过身，望着这个被成为天下第一杀手的女人，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刀儿道：“我想说的是，你杀不了他，不如由我去杀他。”

　　青炊道：“第一杀手从不作空手买卖。”

　　刀儿道：“不错，没酬劳的买卖我不做，不过你可以一命换一命。”她望着他的眼睛，含笑道：“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刀儿继续道：“反正你心爱的软芷姑娘已经香消玉殒，而凶手却是传授你一身武功、对你爱护有嘉的莫侯爷，你死了正可追随软芷姑娘，又算是对莫华有了交代，而且还能换他一命为软芷姑娘报仇，你何乐而不为呢？”

　　青炊只说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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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如翠，满地殷红。

　　刀儿满意的看着青炊的尸体，微笑道：“欲杀莫华先杀青炊，青炊已经死了，莫华啊莫华，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残阳如血，映着她脸那道刀疤，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