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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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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路间细雨仍在,却已无人踪。
或许在这纷乱世间,人们单是活着便已匆忙,也就无暇挂念那逝者,魂断何处。
所以在这一日选择凭吊的人,是孤独的。
那是一座孤山。
烟云缭绕,雨雾迷蒙。
有一女子行在山间,踏着湿滑的路石,信步而上。她衣着光鲜,却在这蒙蒙细雨之中略显恬淡,青丝如瀑,垂于腰间,并未沾上雨露分毫。那面容隐在素净的油纸伞下,看不清全貌,不过单从背影看去便可知,这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
山路湿滑,那女子步履飘忽,却也未失过平衡。不消片刻,她便已停下步子,站在了一座墓碑前。
碑身已被淋透,染作了暗沉的颜色。有片叶子打着旋儿飘下,刚巧落在了石碑上,女子伸出手去,似是想拨开它,可指尖刚一探出却又停住,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又收了回来。
这座坟上已布满了草,周围也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显然是有些时日。但只有那墓碑前的一小块地方却还是空空如也,就像是有什么人常坐在那里一般。
女子顺了顺三千青丝,眉眼间晕开一片暖。
这会,他快来了吧。
扫墓听上去是件很严肃而乏味的事情。
在特定的地点完成特定的流程,酝酿出满腔愁绪,感怀些逝者的点滴,再对着空气拜上几拜,碰上阴雨天还可能点不着香烛,更平添几分萧索之意。所以这样枯燥且无用的事情对库洛斯来说,是完全不合他性格的。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或者说是从不带伞,所以到山上的时候头发和外套都湿了大半。不过他一向不去打理这些,此刻也更不会在意。
来这没带别的,只拿了酒,倒也足够了。库洛斯随意地坐下,拧开一瓶,却只搁在了一旁,不喝。
甘醇的酒香飘散而出,将这清幽山景润得愈加醉人。放眼望去,青山绵延,氤氲在雨中,就如那水墨画一般,与铅色苍穹交相映染,不辨轮廓。
一袭湿风卷过,千枝摇曳,在簌簌声响中落了一地水珠,其中一颗就滴咚一声,落入了敞着的酒壶内。
“你在啊。”库洛斯看了酒壶一眼,伸手拿过,饮了一口,“这酒,还是你酿的最醇。”
没有人答话,风势渐缓,树枝也停止了摆动,只悬着几滴水珠挂在叶稍,将落未落的状态。
“过几天又要开溜了,大概很久不会回来。”
他说着,又饮了一口,眼帘一阖,懒懒地望着远方。
“那个笨蛋徒弟,还真不让人省心。”
雨势又小了些,由丝丝水线褪作了毛毛细雨,扑在面上还有些痒。
库洛斯轻晃着手中的酒壶,听着里面液体扑打壶壁发出的些微响动,许久沉默。
半晌,他又一次开口。
“那阵,几个小鬼多亏你照顾了。”
说完,他仰起头,将壶中所剩的酒一饮而尽。
他带了不少酒。所以一壶喝完,很快又开了下一壶。一面赏着山中风景,一面饮着酒,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很湿润,满是泥土的气息。山中静得安详,只间或传出几声鸟啼,更衬出空灵幽静。
库洛斯抬起手,将酒壶朝身后一递,朗声道。
“来点吧,我记得你酒量很好。”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他便转过身,倾斜酒壶,将剩下的酒缓缓洒在了方才一直靠着的墓碑前。
碑上已生了几许青苔,一片落叶挂在上头,还沾着未干的水滴。库洛斯随手将其抚去,视线落在了石碑的刻字上。
安妮塔之墓。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不再有任何前文后缀,也无生辰年岁,就那般清朗地刻在那里,笔画分明。
黎明已至,风雨已停,原本暗沉的天空也逐渐放了晴。第一缕阳光自云层间泻下,如薄纱般覆在了墓碑之上。
“一年了。”
库洛斯望着墓碑,忽然道。
在他身后,那个美丽的女子嫣然而立,也静静望着他。
目光柔软。
朝阳终于拨散云雾,大片大片地洒了下来,土地,树梢,连空气似都暖了几分。
库洛斯放下酒壶,重又依着墓碑席地而坐。
“今天起得太早了,让我补个觉。”
说完,他动了动脖子,手肘搁在屈起的膝盖上,微一后仰,合上了眼睛。
阳光迎面铺散着,落在眼皮上,黑暗中便透出几分橙色,暖暖的。
此时,此地,满山葱翠,却都及不上这一方黄土,片地晨光。
岁月静好,安稳如斯。
没有人能看到,那座墓碑上的美丽灵魂,正以怎样恬静的神情,怎样温柔的力度,环抱着那个熟睡的男人。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