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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嘚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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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竟然不会武功,那他是怎么成的驸马?!“驸马”这个词,不就是从替皇帝护驾来的吗?我以为每一个成为驸马的人,都须得经过千挑万选,非文韬武略不通者不可,他究竟是怎么当上驸马的?我竟会要死要活的求一个这样的驸马回来?但现下这当然都不重要了,我竟推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驸马出去替我皇弟挡剑!
那天刺客失败,已有许多侍卫过来护驾,将我们团团围在身后。我瞧见驸马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血自他胸前的窟窿里汩汩地往外冒。
他是被我推出去的!这个事实让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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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玉许久未曾醒来。虽已包扎过了,太医也来得及时,但他整个人苍白得似是一张薄纸。让我有些害怕。
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全是我害的。虽然他有时候确实让我不太高兴,说话也不合我心意,但我不想他有事啊。他在那里躺了许久许久,皇弟命人送了珍贵的药材,我瞧见他喝下去便马上吐出来。他突然便浑身滚烫,一时又冰凉得骇人。太医只知惶恐地对我道微臣该死,我的心凉透凉透,只能耐着性子对他们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尽力而为,本公主不会责怪任何人。”
他们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双手也不再颤颤。
但钟玉的情状却好转不了,我只能衣不解带地陪着他。这样过了一天一夜,他的身体,终于不再时冷时热,只是犹自醒转不过来。
期间皇弟也过来看了他两次,给了一堆赏赐——泰半还是赏给我的,“驸马与皇姐对朕一片丹心,朕万不敢忘。”他忘不忘有什么干系?我已后悔为何当日想也不想便将驸马推出去。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期间他又烧了两次,夜夜开始说胡话。陪了两日我终究挨不下去了,只因他呓语的时候,唤的都是一个名字。
“阿月……”阿月是谁?我当然知道。
“阿月……我好累,撑不下去了……”他捉着我的手,依然唤的是乐山的名字。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了上去——自然,落到他的脸上,已然轻若鸿毛。
——欠我一巴掌!
直到他欠了我大约六十三巴掌的时候,头一次唤对了,“公主……”
我意识到,他终于醒了。
“公主,您多久没有沐浴更衣了……”
他抽回还握在我手心的那只手,捂了捂鼻子。
于是我很想当即便讨还那六十三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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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醒了,但胃口还不太好,太医说幸好没有伤在心肺,那剑伤不过是顺着他胸前的空隙贯穿进去的,只是驸马血流得有些多了,如今好在是醒过来了,只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他命真大。
我每日去瞧他,他便弱弱地躺在那里,我喂他吃什么,他便吃什么,从不多话,“驸马,我对不起你。”
那一日我终于开口道歉,但是一开口,我便发觉这事实在是道歉也没有用的,除非再来一个刺客,我也替他去挡那么一剑,方得转圜。
“公主一心为着皇上,当时事发突然,公主那般做法自是应当。微臣也不过是做了份内的事,公主无需挂心。”他淡淡的,又似是平日里恭谨而谦卑的模样,但似乎总有什么不同,令得我觉得与他之间,咫尺天涯,遥不可及。
乐山当日若是在他身旁,必然不会作出那么可怕的事。可偏偏在他身旁的是我,我无地自容。
“驸马,我会对你好的。”我信誓旦旦,“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离’?”这一回,即便是霸王硬上弓我也要逼皇弟下旨赐婚乐山,我就不信皇弟他脸皮能厚到这样了还不答应。
“公主。”他药喝了一半便呛住了,连连咳了几声,“您就那么讨厌微臣么?”这一回,语气里再没有假惺惺的哀怨,唯有认真。
然而正是这正经的模样,让我一下无所适从。
是啊,我就那么讨厌他么?我一点也不讨厌他,恰恰相反,他生得好看,脾气也不差,听说才学也很不错,虽然不会武功,不过好在似乎很能和人吵架。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知不知道,你没醒来的时候,共喊了阿月的名字六十三次。”
他神色一动,缓缓躺下,背过身去,“微臣不会再造次,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我瞧见他的肩膀微微地抽动,整个人强忍着颤抖,突然就不忍心起来了——他每次说假话,都不会让我瞧他的脸,但我想我大抵上已能想象他的神情。
“没事。”我拍拍他,“我……很喜欢你。”
“即便驸马喜欢的人是乐山,我也还是……喜欢驸马。”这话我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要哭。
后来我把乐山请来府上,大体上暗示了一下我想撮合她们的决心。
岂知乐山不过笑笑,“阿姊,我以为你一辈子都要不与我说话哩。原来阿姊是真心喜欢钟玉呀。”
“可我呢,不喜欢旁人让给我的,”她摆起了谱,“即便阿姊觉得他如珠如宝,旁人也不一定都得喜欢他呀。”
什么意思?乐山已不喜欢驸马了?
“你要是不在意了,那这几日派人偷偷往我府上打听驸马情况的是谁啊?”我怒了,有必要跟我这么摆架子么?
“哈。”乐山果然是我妹,被戳穿了笑起来跟我一模一样,“好吧,乐山承认是还对驸马余情未了,不过那得等阿姊回忆起过去再正正经经地让给我。”
“我怕阿姊出尔反尔,可不好收拾。”
她当真是犟,都到了门口了,我也准许她去瞧瞧驸马,她竟依旧甩甩袖子,“来日方长,不是我的,我瞧了也白瞧。”
我终于忍不住了,“驸马没醒的时候,可唤了你的名字六十三次!”
她身形一顿,终于放缓了语气,“皇姐数得那般清楚,却还要将驸马‘还’给我么?”
哈哈,是啊,我数那么清楚干什么?!我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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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那一日不过受了点惊吓,但刺客却没捉住。侍卫们只是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发现早已被打昏了剥了衣裳的怡山驸马邱昀。
怡山自然也大惊失色,皇弟下令彻查此事。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只是我与乔山府上都因为护驾有功得了许多赏赐。顺带一提,那时侍卫们还不及前来护驾的时候,刺客的第二击,是被乔山的驸马挡下的。
乔山自然没有将她的驸马也推出去,人家不过用一只精巧的酒樽,便轻松挡下了刺客一击——毕竟,护国公的儿子也不是白当的。
皇弟加派了许多侍卫给我,我突然便有些悲哀。
驸马这几日都在养病,自然朝是不用上了。但到得他精神好点了,却开始络绎不绝有人登门。
我只能把他接到公主府里,对外说一切外人都不见。
“公主这法子可好。”他笑嘻嘻对我道,“如此这般再过两月,微臣已可自请出阁了。”
我想到他说话不好听,必然平素得罪许多人,如今再人事不管,到再回朝堂,说不定一堆弹劾的折子等着他,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你要听什么,我让胜花回来转述。但你须得安心养病。”
这样又过了一月,刺客依旧没有找到,周围的气氛不觉松散下来。我皇弟妹甚至想起要去龙母寺祈福,央我一道。我想了想,觉得失忆后还未曾去见过那几位小妹,去见见也好,便同意了。
哪知临去了,她突然便发觉有喜了。
——她自然是去不成了。可皇弟还很高兴地对我说,“阿姊,皇后才刚想起要去寺里便得了喜事,阿姊正该去替她还愿祈福,也好沾点福。”
——他娘子有身子不宜舟车劳顿,他就好意思差遣他阿姊去跑腿?!
他见我不高兴,又自作多情地领会错了意思,“正巧驸马伤也刚好,不如便由驸马陪阿姊同去,也好游山玩水,享享清净。”
确实,驸马昨天才刚拟了一道折子说自己养好了能上朝了,他今朝便把驸马打发来陪我,当真是对我这阿姊够贴心了。
——还嫌我这坏人当得不够称职么?
然而驸马听闻了却没有半点不高兴,“微臣也想与公主同游,有山有水,陶冶性情。”
“要你放下那么多政务,到时候人家说你耽于享乐,不理政务,要弹劾你,怎么办?”
“无妨的。”他淡笑,“既然是为了公主殿下高兴,微臣即便背上骂名,也是应当。”
——他果然是全准备赖到我头上啊!
我瞪着他,心想我若是说“就不带你”他会怎么样,还会不会动不动就像受了伤的兔子一样红眼睛装柔弱?
唉,我真是越来越坏了,竟不时想着怎么欺负他。
可还不待我付诸实施,宫里便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竟是车马护卫全都备好,全等我与驸马准备停当,就可出发了。
——我皇弟突然这么殷勤,可不像是好事啊。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头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