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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 ...

  •   明建文四年六月,闷热细雨烘托出一个反常焦灼的季节。燕军渡过了长江,打了三年的靖难之役就要以藩王夺嫡划下浓墨句点,我们读到的历史在进行着,却远不只我们所知。
      明太祖朱元璋喜欢封王,“天下之大,必建藩屏”,“诸子既长,分镇诸国”,史书中记载他前后封了24个儿子和1个从孙为亲王,其中就有一位被历史湮灭于不明角落,封于湘中的湘王——朱氓。
      在战火向金陵扑进时,几千里地外的湘王府邸,平静和享乐还在继续。湘王朱氓闭眼靠在浴池的大理石壁上,淡淡水果香气带着冰镇的气息环绕于养息殿内。
      风吹过揉肩小厮的白衫,跪在池边报告的幕僚战栗着,又冷又热地掏出锦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燕军已自瓜洲渡江,听说前几日圣上曾欲割地与燕王议和。”
      “圣上太过仁慈,此时仍念道叔侄之情,恐怕燕王一到,什么大势都去了。”
      “燕王…”幕僚豁地一抬眼,无意看到一直懒洋洋的朱氓张开了双目,那锐利的目光,乍一看不觉心中一悸,竟让他连到口的话也断了下去。
      好在朱氓并无怪罪之意,反皱眉道:“行了,不必说下去了。”他从池中起身,立刻有下人围拢过来,伺候着更衣。
      在寂静中才能听地分明的衣衫摩擦和佩玉的碰撞声中,朱氓冷冷的道:“不就是燕王马上就不再是王,大明又有了新皇帝么,打了三年也该够了。”
      冷汗,又是冷汗。幕僚深深的俯下脑袋,对他这话应合也不是,不应合也不是,暗暗听着湘王启步离了养息殿,方出了一口长气。

      十三日,燕王军进了京城,明宫中一片大火,失败者建文帝朱允炆不知去向。燕王朱棣在群臣的拥戴下即任皇帝位,是为明成祖,年号永乐。
      距离湘中不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陷在了滚石砸出的坑洼中。衣着素色服饰的少年公子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两个下属正在想办法牵引马儿使力,抬头望到的天空阴沉欲雨,尤其是重重叠叠的乌云,厚重地凝聚着,仿佛长满了苔藓的死水,令人欲呕。
      吕天看他有些不奈,忙找个平坦的石头让那公子歇息。另一个侍从铁行催了催马匹,回身禀报道:“主上,湘中连日大雨,此处不久前刚有巨石坠落,泥土松动,下属以为不宜久留。”
      听他说完,三人都抬起头望向一侧高峭的山体,高石林立,又没有多少植被。那公子沉思道:“不如我们…”
      话未说完,耳边就听到砂土滑落的声音,三人顿觉不好,吕天立刻护着公子疾退,铁行断后嘡啷一声宝剑出鞘,砍断马身上的束缚。
      半空中巨大的石块跌落,马儿受惊,挣扎两下,便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三人行动及时,已经离开危险之地,然而回头见那马车却已被砸地稀烂。
      吕天眼见残骸,忍不住焦急道:“糟糕,没了马匹主上怎么赶路。”
      少年公子却没计较,摆手止住他,反问铁行:“可有近路到橘州?”
      铁行稍一思索,有几分犹豫道:“若徒步翻过乌匣山,比官道要快半日。然山路陡峭,主上不宜。”
      谁知少年公子却并不把艰险放在眼里,反而露出几分欣喜:“能快半日,比官道可中用多了。”似乎猜到下属要再谏,他用手止住道:“崇山峻岭,荒野露宿,我也并非没有过。年少时去打猎,和阿氓一起迷了路,两个人在深山里转了两天两夜,最后…”他淡淡地笑起来,薄唇间浮起几分暖意,“今日我和他不都还活着么?”

      乌匣山攀到大半时,天已骤变。分明估摸着还是白日,天竟暗地辨认不清东南西北。团团黑雾笼罩,人在其中冷地诡异,又攀爬地薄汗爬满了潮湿的脊背。
      三人不能退,只有爬。顺着乌黑的山脊向上,越过山峰,几乎是在只手触摸中开拓着前方的道路,迎面烈风阵阵,闷地人无法呼吸。
      那公子毕竟养尊处优,又非习武之人,走了这大半日体力已经不济,终于有些发软。
      三人喘着气,抬头看灰暗的天色,不仅比刚才沉了几分,更有闷钝的雷从云层中翻滚而来。一个炸雷过后,天空就象干裂的土地劈出狭口,血红流淌在裂口中,望地人心悸。
      暴雨似要来了,铁行细细分辨着道路,三个人穿梭在林间,落叶扑面,一身衣衫尽皆粘在身上。不多时忽见前方有晦暗飘忽的灯影闪动,三人走的近了欣喜地辨认出是座破败的山庙。
      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满是杂草的庭院,刚见光亮吕天就差点与一个身影撞在一起。那人站稳脚跟,是个穿着短衫的小眼睛男子,一滴溜眼见三人衣着不俗,没敢大声嚷嚷,只嘀咕:“怎么又来了仨,都说打铁唱戏的才住这小鬼庙,今天可热闹了!”
      他这么一说,庙里的人都抬起头来望向门口。这庙中心已经生了个火堆,一堆男男女女,有老有少地围在四周,看携带的家伙什物是个出来跑生活的戏班子。而火的另一侧,已经睡了个粗壮的打铁汉子,还有夫妇俩带着女孩靠在角落里,似乎是两拨人之外的,戏班子里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子正拿着块馒头逗弄那个小女孩。
      本都是夜宿的,铁行三人也不客气,稍稍点头后就也寻了个角落找些干柴生上火堆。那公子的脸这时慢慢缓和过来,没多久便和吕天一起被庙内的热闹所吸引。
      戏班子的人都啃完了干粮,开始练功聊天,被众人唤做卞班主的老人家拿着只训猴的小皮鞭,赶着三个十多岁的男孩子练倒立。洪钟似的声音夹着敲打声不断。
      “文龙,文虎,把腿抬高,伸直!”
      “文法,你抖什么抖!鞋怎么都破了!”
      三个男孩趁他稍不注意就在底下挤眉弄眼偷个小懒,只有被小棍抽到才消停上半刻。红衣女子上前把卞班主哄了回座位,直劝着爹你跟这帮小王八蛋能动什么真格,回头又冲文法说把你鞋子脱下来让阿姐给你补补。
      坐在火堆近前补戏服的两个阿婆笑出声来:“这个文法真是个吃鞋的冤家,不知道把鞋底子都磨哪儿去了。”又说:“还是卞真丫头贴心,又懂疼爹又懂疼师弟。”
      平地里却有人哼了一声,俩人侧目瞧到粉镜下撇来的一记飞眼,心说这姑奶奶补那一点胭脂膏子补了多久了?一身的俏绿嫩粉把那小眼睛铁匠勾了个五迷三道地不说,不知又要狐媚谁去。
      游老娘人老实也只在心里说说,那冯婆却自有一副泼辣胆儿,针尖刮刮头发,张口调拨起来:“我说英子也贴心着呢,半天没挪地方就练那坐功呢,咱这花旦能不越来越出挑么?”
      英子把花边小铜镜往包裹里一揣,扭着腰肢正要发作。门外轰隆一声巨雷劈到庙顶上,吓地她花容失色,反身揪住了身边的武生游路钢,摇了三摇。
      顷刻间外面已是大雨密布,铁行往门口探看,只见白茫茫一片,夜雨如漏,把整片天地都变作了汪洋一般。这样的大雨让庙内不由地静了几分,有的懒懒地靠墙睡了,有的边做手里的活计却也谈性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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