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醺然千觞》枉凭栏

2、第二章

　　我不知他是何用意，眨巴眨巴眼睛，老实摇头：“我不会变衣服。”老实说这化成人形的本领都是君上教我的，除了化人形和造酒这两样本事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唔，或许……睡觉也可以算上？

　　而且，虽然君上和以往历代主人一般都是穿着衣服的，但我是酒妖啊，和他们都不同，难道也要像他们一样在身上裹块布么？

　　千觞主人挑了挑长眉，上下打量了我一阵，那眼神和评估货物成色一般无二，而后揩了揩鼻子，惫懒笑道：“你这妖怪，果然是个久经战阵的，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这么大喇喇地把身子敞开让我看，是觉着我肯定打不过你还是怎么的？”

　　我越发搞不懂他的意思，什么……什么久经战阵？我活了两千六百多岁，也大都是在睡觉里度过，难道他是说睡觉也是打仗吗？

　　想至此，我皱眉，认认真真说道：“主人，我的确梦见过好几次沙场上的将军，还梦见我变成了他夜光杯里的葡萄美酒，不知这算不算您说的‘久经战阵’？而且君上也曾夸过我的化形好看，想来这身子应该算是不丑的，又怎么不能给您看呢。还有啊，我化形这法门是君上教的，造酒的本事是生来便会的，除了这两样本领我可就什么也不会啦，若说打，休说我决计不会和主人您动手，便算是动了，那我也是肯定打不过您的。”

　　我越说，千觞主人脸上的笑容就越淡，眉头也蹙得越紧，我觉着他是恼了，心下有点胆怯，渐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嘴不说了，眼巴巴瞅着他，心下忧急，他是真恼了，若是就此撇下我走人可该如何是好？见君上的法子可还要着落在他身上呢……

　　只见他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渐渐严肃，我心下越发忐忑，刚想硬着头皮开口再辩解几句，却见他忽然抬头望了望远处，低声道：“有人来了，待会再和你算账，先回酒坛子里去。”

　　我眨眨眼，奇道：“巷口那几人的脚步声我也听见了，只是……他们来，为什么又要我回酒坛子里去？我现在的形貌应该和凡人一样啊，吓不到他们的吧，而且——”

　　千觞主人哼了一声，斜睨我道：“若是让外人瞧见我堂堂浪子尹千觞，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赤身裸体的美貌大姑娘站在街头，那我一世英名不全都毁了？”顿了顿，见我仍是一脸懵懂，又挑眉看我：“你这小妖到底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那什么‘君上’没教过你男女有别？没教过你女孩儿家的身子不能随便给外人看？”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语速又快，什么浪子，什么赤身裸体，什么美貌姑娘，什么英名，我全都听得一脑袋浆糊，只他最后两句话听懂了，赶紧坚定摇头：“没教过！”

　　千觞主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闭了闭眼，道：“不和你废话了，总之你现在先回去，待会再和你细说。”

　　我抿了抿嘴，瞅瞅酒坛又瞅瞅他，委屈道：“我方才话都没说完，您就不让我说了。我本来就是想告诉您，我……我不知道回酒坛子的办法，君上没教过……”

　　“……他奶奶的！”千觞主人黑着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怎么就有你这么笨的妖怪！”

　　我还在思考我笨这件事和他的奶奶有何关系，却忽然眼前一黑，身上脸上似乎被蒙了好大一块布，沾着淡淡的酒香和汗味，腰肢被一条臂膀环住，腿弯里也架了一条臂膀，而后整个人就呼地一下腾空而起。

　　我一时找不着平衡，啊地叫了一声，眼前又看不见，忙乱中伸出手臂一阵挥舞，却听见千觞主人闷哼一声：“……你敢打我！”

　　我心里一突，打到他了？然而一时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两条手臂终于找到了一个支撑点，而后紧紧攀住再不放开。

　　“呃……松开点！那是我脖子！你他娘的快把我勒死了！”千觞主人嘶哑艰难的声音。

　　我闻言一惊，连忙放缓了手上力气，却又不敢真的松开，只得那样吊着，不由自主地紧紧靠着他的身体，颤着声发问：“主、主人……这这这是怎生一回事？怎的突然就……”

　　“嘘，别出声。”千觞主人低声说了一句，而后一把掀开了蒙在我头上的布，眼前顿时一亮，发现他正单膝跪在地上，我则缩在他怀里，两只手臂牢牢搂着他的脖子，身子被他那件白色的粗布外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脑袋。

　　他一手仍然搂着我的腰，另一手却轻轻扶住旁边的灰墙，我觉得这姿势有点危险，身体全部重量的支点就只有他膝头那一小块地方，揽着我腰的手也松松的，这可不行，再这么着我一准要摔到地上去。

　　于是扭着身子紧了紧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整个身子越发往他怀里紧靠过去，却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他哪个地方，却听他闷哼了一声，搂着我腰的手臂顿时一紧，几乎勒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边眯着眼低下头来看我，带着淡淡酒香的气息洒在我脸上，有点烫。

　　我睁大眼睛不明所以，道：“主人你……这般瞪着我作甚？好凶的样子……”

　　千觞主人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探手过来紧紧压在我的嘴唇上面，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搂着我腰的手就忽然一松，砰的一声轻响，我整个人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

　　一声惊叫被他的大掌堵了回去，我只觉屁股被摔得生疼，嘴里发不出声音，只好睁大眼睛怒瞪他。我自觉身为千年酒妖，这真动了怒的眼神怎么说也该是有几分威严的，可他却望着我翘起了嘴角，笑意越来越深，一张俊脸已是眉眼弯弯。

　　他的手掌心覆着一层薄茧，略微粗糙，压在我嘴唇上倒也说不上多么难受，只是痒痒的，不免让我生出一种异样的很古怪感觉出来，我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奈何便像蜻蜓撼柱一般半点也推不动。张开嘴想咬，奈何手掌心是凹进去的，嘴巴乱动了一阵牙齿也是死活碰不到他。

　　正有点泄气，他却忽然眯眼看向我，脸上笑意收敛，眼神又变得有点像方才我吊在他怀里那样了。我有点忧心他是不是生气了，缩缩脖子刚想表示自己不闹了会好好听话，他却忽然俯下头来，低声道：“我放手可以，不过你不许出声，听见了吗？”

　　我连忙点头如捣蒜。

　　千觞主人依言放开手，我大喘了几口气，却听到墙外脚步声已近，还有几个男人的声音在大声叫嚷，听起来都凶悍得不得了。

　　“他奶奶的，那醉鬼又跑哪去啦？刚才小四不是说看见他往这巷子里走了？”

　　“这是死胡同已经到头了啊，不该啊，难道他一大活人还能凭空没了不成？小四你不是眼花了吧？”

　　“我、我没眼花，我的确看见他走进来了！不、不过大哥啊，那啥，我听说那酒鬼是会点法术的……前阵子阿轩那酒坊出的贼都传是妖怪干的，不就让他给破了？我、我看咱们还是……”

　　“我呸！会两手三脚猫的戏法就出来蒙人的酒鬼道士而已，你小子就怂了？甭说是个穷酒鬼，就算是酒神仙下凡，欠了咱们赌坊的钱也得给我连本带利还回来！”

　　酒神仙？

　　我听得一激灵，他们、他们怎的说酒神仙？难道……是君上？

　　听他们的口气那般凶蛮霸道，虽然听不太懂说的是什么，但料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一想到有人在说君上的坏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凡人，竟敢对我家君上不敬？

　　越想越怒，听着那几人还在墙外面叫嚣，我忍不住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千觞主人一愣，伸手过来貌似是想阻止我，可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两掌狠力击打在墙面上，只听轰隆隆一阵响，腾起一片灰尘，那堵墙竟是让我给打塌了。

　　……打塌了？

　　我有点吃惊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我何时竟有了这般大的力气了？

　　正惊疑不定间，肩上忽然环过来一条臂膀，却是千觞主人，他将我胸前散开的衣襟紧了紧，而后一步挡在我身前，嬉皮笑脸道：“哟，黄老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哈！”

　　却听那黄老板冷笑了一声：“哼，怎么，弟兄几个还以为你又在哪处灌猫尿，却原来是有了新相好的了……嘿嘿，咱们也无意打搅你好事，把欠的钱还了，哥几个立马走人！”

　　千觞主人身材高大，把我挡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见前面。我听着那几个人语意恶毒，心下生怕他吃了什么亏，于是便双手扒住他宽肩，努力踮起脚尖从他肩头上向前望去。

　　对面三人一眼就扫到了我，尤其是为首之人，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笑容越发猥琐：“嘿嘿，不过呢，你若是愿意把这小美人交出来给哥几个爽一阵，我倒可以考虑一下再给你延长几日还钱的期限，你看如何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我敏锐地觉察到千觞主人身周的气冷了下来，很是慑人。奈何这种气凡人感觉不到，是以那三人还在不断□□，完全没有半点危险的觉悟。

　　我正思量着要怎生教训这三个既侮辱了君上又惹怒了千觞主人的恶人，却见千觞主人大手探到肩后，在我头顶一压，我吃不住力道又站回了地面，视线于是又被他牢牢挡住了。

　　“黄老板说笑了，既是在下的人，那自然与钱物不同，又怎能轻易送出去？”虽然身周的气越来越冷，但他表面上却好像丝毫未动怒一样，两臂一抱摇了摇食指，语声带笑，“还是那句话，钱我没有，人我也不交，嘿嘿。”

　　我眨眨眼睛，听到他说那句“在下的人”，心中很是欣喜，心想他这是承认自己是我的主人了，但又想着要不要出言提醒他一句我是妖不是人，却又听见黄老板怒哼一声：“好你个尹千觞，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弟兄们上！”而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拳风的声音。

　　打起来了！

　　我心中一紧，刚想从千觞主人背后跳出来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想他一动都没动，脸上还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一手挥开重剑，无锋之刃在那三人脑门上一一掠过，只听砰砰砰三声响，那三人已经躺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