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宅急便》钉子

1、圣诞宅急便

　　我是一个极度郁闷的人，几乎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唯一一个例外是，在一次偶然的机缘里认识了一位警察朋友阿熏。说来实在非常有趣，我因为酒后驾车被正在查案的刑警拦下来，结果不打不相识，就这样结识了阿熏。
　　我在工作之余的时间会创作一些侦探小说，用尚智的笔名发表，没想到竟陆陆续续收到读者的来信，鼓励我持续不断的创作下去，而这些热心的读者中就有阿熏。
　　由于有了侦探推理这个共同的话题,我和阿熏有时会彻夜畅谈,十分投缘. 阿熏最擅长的便是把亲身经历过的谋杀案件用栩栩如生的语言讲述出来,再加上丰富的表情和动作,常常让我有身临其境之感.

　　今年的圣诞节，我并不象往年那样奔波在路上，而只是平静地呆在家里。于我来说，难得的休息其实是个放松身心的好机会，但此刻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上周阿熏打电话给我，约好今天晚上来这里聚一聚。听他的声音是十二分的沮丧。我想一定是又碰到棘手的案子了。
　　我到超市里买了一些罐头食品和啤酒冻在单门冰箱里，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马桶，下水道全部清理干净。墙上的壁钟显示是下午三点。我无聊极了，陷进失去弹性的沙发里，把遥控器所有的按纽一一按了一遍，再抬头看一眼钟，才过了5分钟而已。时间过得真缓慢啊！真令人丧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房屋的铁门被敲得震天响。啊，我竟然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阿熏的到来带来了无限生机，还有热乎乎的包子。原来已经八点多了。我一下子觉得异常饥饿。
　　“尚智，趁热吃！刚换班就赶过来，碰到个奇怪的案子，真是伤脑筋啊！买啤酒了吗？”阿熏从冰箱取出四罐啤酒，丢给我两罐。
　　“这一次又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的表情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嫌疑人倒有两个，可是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唉，怎么会碰到这样的案子！”阿熏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说来听听嘛，也让我帮你分析分析！”三只包子下肚，我的兴致变得好起来。
　　接着阿熏开始讲述起这个奇特的故事。

　　“上周三一大早，就接到局长的催命电话。很不情愿的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早饭都没顾上吃就跑到局里。
　　“这快过年了，凶杀案的比率却直线上升。难道罪犯们也要准备年货回家过年？
　　“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B县发现一名无名女尸，报案人是以拣垃圾为生的大妈。尸体照片拍得惨不忍睹。据尸检报告分析，死者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死因是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发生在12月15日下午6点到12月16日早上6点之间。死者身上的大量外伤乃死后所致。
　　“我仔细检查了死者随身携带的物件，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验证，终于搞清楚了这具尸体的身份。死者原名金小彦，本市人，现年十九岁，系S大学艺术系行为艺术专业一年级学生。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金大发在本市开了个小门面，做水果批发生意。有一个叫江胜的青梅竹马的男友去年没考上大学，现在B市某工厂做工人。调查金小彦来往的熟人，均反应她性格活泼大方，尤其是想象力丰富，鬼点子奇多，人称“金点子”。
　　“当我问到金小彦是否与人起过争端，或引人嫉妒，同学老师一致回答说没听说过。不过，其中有人提到，最近金小彦由于举办行为艺术展资金不够，曾向哥哥金大发要求赞助，遭到拒绝。还有人说金小彦新交了个男友，说不定会甩掉原来的男朋友。
　　“最后的矛盾集中到两个人身上：金大发和江胜。
　　“我立刻重新问讯了此二人。
　　“在案发时间内，金大发称他在打通宵麻将，从下午一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十二点。他的证词得到了其他牌友的证实。虽然中途出去过两次买烟，但很快就回来了，中间不超过十分钟。而且事发当日，金大发并未出过本市，根本不可能跑到远在100公里以外的B市去行凶杀人。
　　“而江胜的不在场证明就更完美了。虽然他身处案发地B市，但他一直都在工厂加班。因为给一个请假的同事顶班，他不得不加班从下午4点一直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中途没有机会离开工厂。且工厂门卫也证实了这一点。”

　　说到这，阿熏停住口，一抹神秘的诡异笑容飞上眉梢。
　　“既然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没有办法破解，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并不是真正的凶手！”我假装故意忽略阿熏的奇怪举动，淡然道。
　　“呵呵。。。伟大的推理小说家，你倒说说看，我怎么发现完美不在场证明的破绽？”阿熏得意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渡来渡去，不时的朝我窃笑两声。
　　我知道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卖关子时，就是这副德性！
　　“我猜不出来！你直说吧！”
　　阿熏把凳子拉到我跟前，凑近，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尚智，这个故事卖给你了！男主角要以我为原型，最好写得帅一点！对了，我的信箱地址也可以在小说里公布出来的，你看怎么样？”
　　听了他这孩子气的话，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好！默认就是同意了！那我接着讲我的故事！”

　　“关于那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我想来想去也抓不出头绪，于是在街上乱逛。不知不觉竟走到金大发开的水果批发行来，正好碰到他在往车上装货。
　　“我停下脚步，打量那辆绿色的送货车。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啊！我终于明白凶手的伎俩了！
　　“我马上返回局里，调查12月15日金大发的行踪。早上，他五点开店门，上午安排了本市的几趟送货，大约中午时分，叫了份宅急便快递。下午一直打麻将，中途出去签过一份快件单。而江胜在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曾签收过一份快件。至于这份快件的内容是什么，快件单上写的是圣诞树，但我有理由相信金小彦的尸体就是那棵圣诞树！
　　“之后，我又到宅急便公司去查询了当日的快件情况。收快件的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告诉我，当日的确有一份快件十分奇怪，是用巨大的木盒包装，而发件人正是金大发。我本来要去询问当日送货的司机叫李俊的，但宅急便公司老板说他由于工作上的纰漏被炒鱿鱼，我只好作罢。
　　“有了这个漏洞，我第三次问讯金大发和江胜。金大发显得非常慌张，但否认曾经寄过圣诞树给江胜；江胜承认的确收到一份快件，但并不是圣诞树，只是一个空空的木箱子。”

　　“你认为我的故事不够精彩吗？”阿熏看见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有点泄气道。
　　“可是，你认为水果批发商会想得到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吗？”我推开阿熏，从冰箱又拿出两罐啤酒。
　　“但这可以证明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是完美的，不是么？”
　　“唉，你呀！”我拉开一罐啤酒递给阿熏，“他们认罪了吗？”
　　“还没有！这正是我伤脑筋的地方啊！”他一饮而尽。
　　“是吗？”
　　“哎~~~你看起来怎么古里古怪的……”阿熏见我对他的故事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情绪也冷淡下来。
　　“唔…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那个…我大概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呃？为什么？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觉得很累……工作也辞掉了……想换一个地方过新的生活！”
　　“难怪刚才进门的时候，你的脸色那么难看……发生什么事情呢？”
　　“大概是身心上的倦怠吧….侦探小说也没兴趣继续下去了……我记得去年就提到过……”我别过头，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话是这么说，我以为你只是乱讲，哪里会当真？已经决定了吗？”
　　“恩！”我点点头，“这一次…不会再犹豫了！阿熏，真的舍不得离开你啊！”
　　“可是…还会再看见你新的侦探作品发表吧？最起码…”
　　“最起码今天你讲的故事一定会写出来！”我打断他的话道。
　　“唔……尚智……也许离开这里四处散散心，对你是不错的选择。从认识你到现在，你老是这么忧郁，我很担心你啊！”
　　“大概是侦探小说看得太投入了，对人生几乎没什么信心！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

　　一年以后。新华书店。
　　“对不起，小姐！尚智写的《圣诞宅急便》到货了吗？”
　　“先生，你不用天天来问的！书到了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好吗？”
　　“可是…可以到仓库再翻翻看吗？也许有漏网之鱼呢？”阿熏急切的叫道。
　　服务台小姐实在不胜其烦，只好到仓库又找了一遍，竟真的找到一本封面褶皱的《圣诞宅急便》！
　　阿熏如获至宝，马上付了钱，坐在书店的门口台阶阅读起来。

　　摘自《圣诞宅急便》尾声部分：
　　我驾驶着印刷着“宅急便”字样的的送货车行驶在宽阔的国道上。手里的啤酒瓶又空了。我象前四次一样，把空空的酒瓶扔到车窗外，听见“啪”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前四次那样幸运。货车拐出了车道，撞向了路边的大树。
　　车厢里的快件脱落出来，甩得到处都是。
　　让我吃惊的是，一个女孩子从车厢滚落出来，已经断气了。
　　怎么会有人躲在车厢里？我的酒全醒了。出人命了？

　　尸体被我胡乱丢弃在B市的某个垃圾堆里。这不能怪我，谁让她会出现在后车厢里呢？我只是出了一次小小的车祸而已。
　　由于毁坏了公司货车，我被解雇了。这更是雪上加霜！因为我唯一谋生的饭碗没有了。
　　可是，那个女孩为什么会在我的车厢里呢？
　　我花了几天时间调查，居然发现那个女孩为了给男友一个圣诞惊喜，竟把自己打包快递给远在B市的男友！真是一个疯狂的女人！
　　……
　　这个世界真的是非常滑稽！
　　……
　　我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但我知道，良心的谴责是不会停止的，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

　　摘自《圣诞宅急便》后记部分：
　　……
　　这大概是我的最后一部作品。为了完成它，我不断的用酒来麻醉自己，只是为了回应一个朋友的承诺。
　　可悲的是，我的写作才能也象耗尽了似的，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尚智的侦探小说作者！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李俊的速递货车司机！
　　永别了，我亲爱的朋友！！！

　　阿熏合上书，悲伤地吐了口气：
　　“尚智，我还是没能挽救得了你！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我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啊！那女孩是窒息死亡的啊！我不是已经暗示过你吗？为什么你视而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