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幻觉》盛**平

22、第二十二章

　　“其实里面，烂得都发臭了。”黑暗中，沈书墨一阵嗤笑，“偏偏还要让我们母子跟着陪葬。”
　　这话说的，把关玉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可都没见过人说的这么狠过的，都没经大脑就坚决地闭了嘴。
　　“我妈她……”沈书墨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伸手握住徐阿姨的手，开始了缓慢的叙述：“她是在读书的时候遇到我爸的。听她说那个时候她是家境贫困、性格倔强的班长，我爸是整天吟风听雨的子弟，一点交集都没有。可两个人就像两块磁铁一样，因为彼此的不同而深深被对方吸引，相识然后相恋。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在校园里都恋爱了将近五年。”
　　这个开头，怎么有一种熟悉的赶脚……
　　“我妈说在一起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我爸他在家里很不得志……家中的次子，不如长子优秀不如最小的儿子得宠，从小到大受到的关注自然就少，因此对家里也是又爱又恨，反叛得不行。沈家那样的世家自然不会接受我妈，但那个时候他们的爱情是轰轰烈烈的，什么都毫不畏惧。所以在挣扎无效的情况之下，他们竟然选择了私奔。”
　　“……”关玉虽然想极力隐瞒，但是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这……这太狗血了吧？富公子和穷少女的爱情故事，你以为演台湾偶像剧啊？哎，请问他们相遇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你老爸开着跑车把你老妈的同学给撞了，然后她挺身而出伸张正义啊？沈公子你是吓傻了乱编的吧？
　　沈书墨自然不知道关玉的内心活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一般，没有停下来，“再也没有见过我妈这样的蠢女人了，放弃一切跟男人跑路……哼。一开始沈家人还是有找他们的，可时间长了，估计觉得这个二儿子不会有什么价值的，也就放任他们了。”
　　沈书墨又是冷笑一声，“小夫妻的生活当然是很甜蜜的，他们第一次自己过日子，靠着我爸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试着卖卖东西，生活自然是幸福有美好。私奔的第二年就生下了我。”
　　“……”关玉被这狗血的剧情囧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流什么花园》啊？还是《下一站什么》啊？还是那部新拍的台湾言情剧啊？

　　“只是生活哪有这么如意？渐渐钱花光了，生活费不够了，再加上养我……我妈倒是习惯了，还是笑着面对，干脆豁达地在市场里卖起了菜。但是我爸那个贵公子哪里吃的了这样的苦？想要做大生意又没有钱，想要过好日子又不愿意低下头，跟着我妈在市场里卖着菜，嫌脏、嫌丢脸，便觉得郁郁不得志，渐渐地，干脆把所有怨气都扔我妈身上了。原本美好的爱情变成了一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关玉爱情的美梦被打得七零八落。恰好这个时候，沈家这边传来消息，他那一兄一弟都遇车祸死了，只能等着他回去继承家业。”
　　“……”狗血啊！请来得猛烈一些吧！
　　“我爸自然是乐得不行，都没怎么挣扎，就把我妈和我扔在那个城市，自己回到G城，娶了别家的小姐继承家业。”沈书墨顿了顿，看着手里面的牛奶出了神，“我就是靠我妈卖菜拉扯大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小，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把我带去菜市场，她在大声吆喝着卖菜，我在一边看着她给我攒钱买的故事书。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看到别家的小朋友冲奶粉喝，我便闹着也要买，我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硬是省下了钱给我买了一罐，然后自己喝白粥喝了一个月。”
　　说起了辛酸史，沈书墨的声音更低，似乎带着些许哽咽，眼睛却一直望着徐阿姨的那个方向。看到这里关玉的玩心也收了，依旧没敢出声，乖乖地听着。
　　“后来我一直在想，我妈怎么那么傻呢？为什么要管我呢？要是没有我，她肯定过得轻松多了……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抛弃我，甚至没有说过我爸的一句坏话。这过去的事，都是我从别人那里一点点听来的、拼凑出来的。我记得有一年，我们那里急性肝炎爆发，你也想得到，我们住的地方卫生条件自然是不好，附近很多大人小孩都病倒了，甚至有许多人去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妈也病倒了。”
　　狗血还在继续着，可当关玉忽然想到这一切真的不是拍电视剧，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真的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的时候，忽然间就忍住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男人会说“富家公子不会下厨，但是他会”；突然明白男人为什么对谁都一脸扑克脸，偏偏对徐阿姨这么紧张。

　　“那个时候我才七八岁的样子，看着妈妈突然就躺在那里起不来了，吓得直哭，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住床前，看着大夫忙进忙出……就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要当一名医生，要帮妈妈扛起一片天，要一辈子守护她的健康。所以从那天起，我很认真地学□□想着能有一天，能进入医学院读书，成为一个医生。那时候我妈听说了，别提有多欣慰。”沈书墨起身，凑上前去给徐阿姨拉了拉被子，“只是命运总是开玩笑，我爸结婚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便再也生不出来。沈家是不会允许没有后的，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我。”
　　关玉的嘴角抽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又来了，狗血狗血……

　　“他们上门的时候，我妈挣扎了很久，一开始是坚决不放我走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就答应了。现在想起来，我妈大概是怕买菜的那点收入没有办法供我读大学吧。所以，就在我十岁的那一年，我就这么完全没有选择的，硬生生地被拖回沈家，叫着我恨极的那个男人叫爸，叫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孩叫妹妹，当起了贵公子，却再也没有见过我妈。我不知道我妈和他们定下了什么协议，只知道我无论怎么喊怎么叫，怎么逃出去，都一次次地被抓回来，一次都没有见过我妈。我被他们逼着学这个学那个，被改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贵公子。直到大学毕业之后，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了我妈，才把我妈接了回来。”

　　“但是沈家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们？培养了我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不过是想要一个继承人罢了。但是我不愿意，一直在医院工作着，不肯回去。一开始沈家还挺有耐心的，但是近几年逼得越发的紧，找我、找我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之前还是别人上门，我妈和我都能抵着，可今天，那个混蛋竟然跑到医院来找我妈，他就没有想过对于我妈来说他意味着什么，不是，他太知道了，所以才来这里打击我妈……爱情对我妈来说是生命，对于那个王八蛋来说，不过是年少时的玩意儿，和现在可以把我换回去的筹码。”说到这里沈书墨突然激动起来，再也没有那种贵族的控制力，用手紧紧地抓紧了拳头，虽然看不到，关玉也可以想象，他此刻大概已是杀红了眼。
　　关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出手去，轻轻地，抓住了沈书墨的手腕。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想着给他一点安慰，可是拍肩膀显得霸道，抓手又太亲昵，只能轻轻地抓着他的手腕，希望自己的温度能温热他冰凉的手。
　　沈书墨明显一愣，说了这么久才第一次，转过头看着关玉的脸，却是很久都没有说话。黑暗中关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过了良久才听到他说：“你看，我不是常说么？当你全心投入去爱的时候，别人却当做屎一样，这样的人最蠢了。我妈就是这样的蠢女人。“

　　关玉忽然想起来沈书墨的爱情哲理：规则定好了，玩玩就好。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只是在玩玩，便是最可笑不过。
　　他忽然明白了沈书墨这种想法的由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沈书墨曾经对他的歉意，还有那晚在超市他教他的话。这个人，他大概一直是在用这种奇怪的、扭曲的方式去避免受伤，避免每一个人受伤。

　　“师兄，那你打算放弃做医生了吗？”
　　沈书墨摇摇头，却没有拿开关玉放在他手腕上的手，“这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关玉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么？一个人能为着自己梦想而努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我不会被沈家毁了我的梦想。”
　　“可是你说过……他们会放过你么？”
　　“不知道，但是我会想办法。”
　　“那，阿姨怎么办？”
　　“谁敢动我妈，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黑暗中，关玉看不清沈书墨的脸，只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