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引路》浮途夜

2、黑羽

　　像是做了场噩梦，醒来时我已经是柯家大小姐。三天来，我被照顾的无微不至。谁都以为老爷最宝贝的小姐自七年前那场车祸后就永远不会醒来了。七年来医界奇才们都绞尽脑汁苦思良策时，小姐却突然醒了。于是我听着他们口口声声感谢苍天，基督耶酥阿弥陀佛时，我竟抑制不住笑出了声音。更笑出了眼泪。苍天？基督佛祖？你们柯家大小姐能醒来靠的是恶魔啊！是靠我这个将要把柯家毁的片瓦不留的刻骨的仇恨啊！
　　“羽儿，你看，这是爸爸每天写给你的信，每天晚上爸爸都坐在这里念给你听。”我抬眼看着这个儒雅的男人，深邃的眼，挺直的鼻梁。皮肤保养的很好，快要40岁的人却依旧神采熠熠，眼里遮盖不住欢喜。我顺着他的手看向厚厚一摞素雅的信纸。旁边桌上还有更多。
　　硬逼着自己挤出一丝笑，轻声说了谢谢，做出一副感动的要晕倒的表情，他急忙扶我躺下看着我装出来的睡颜，许久才轻轻走了出去。我轻哼了一声，在心里对反色说：“你看的出吗，他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骗子。”反色的声音依旧不带情绪：“一切人类皆虚伪，主人，我感受到您的仇恨，您将会是统御地狱之神。”我冷笑，这是不是代表，我要感谢他们。
　　三天来，我一直躺在床上，却见到了柯家所有的人。柯黑羽，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发狂的人，也因为她那苍白却细致的脸，那是连我见了也不禁怜爱的脸。上天不是公平的吗？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说的，真该挖出他的心来喂恶魔。刚睁开眼不久的时候就见到了那个女人，她还是那样。看着我最熟悉的微笑和那份温暖的感觉，我甚至以为我回到了过去，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而现在醒了过来。她做好早餐等我，催促我说上学要迟到了。可是应在爸爸位置的人却是柯良。这也打碎了我的美梦。那个充满关怀的脸一下子就让我觉得恶心，因为我清楚了解这个男人，他是个骗子，骗了所有人却不会再骗到我。我会慢慢折磨你，让你比我痛苦一百倍，让你生不如死！
　　我一直希望像原来一样，让那个女人真正关心我。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心脏就会抽痛，我知道，是反色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仇恨。那个女人一天来许多次，总会关心的询问我或者摸摸我，给我揉揉因为长时间不动而麻木的四肢。但这只让我加深了对她的厌恶，她只因一个有钱的男人就抛弃了自己的婚姻骨肉，也只因那个男人就可以把柯黑羽当成自己的女儿。也许她只是装出来的爱，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我恶心。所以这三天来我本能的抗拒她，对她所有表现出来的关怀都是一种表情—厌恶。
　　不管我内心有多么渴望这种爱，我都设法把它转化为仇恨，因为我清楚她所做的一切对我来讲有多么残忍。而我现在还活在这里，是因为我要报复，而不是去感受这份虚伪的爱，当我这么告诉自己时，我轻松了许多。
　　毁灭总比创造要容易，我需要做的，只是毁，毁，毁掉这里的一切。
　　让我觉得疑惑的是另一个人。当我醒来后没多久，那个女人和柯良还有一大票人都在焦虑，惊喜的看着我，柯良还轻声细语的问寒问暖。我装做刚清醒过来还有些神智恍惚。暗暗的打量在这屋里的人。目光忽然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那是一个18岁左右的男孩。黑发和黑瞳闪耀着的光泽几乎要灼伤我的眼。我感觉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眼神里尽是威胁的疑惑：“你是谁？”他冰冷的开口，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
　　“鸣儿！”柯良全然不同于对我的温柔，打断了那个男孩的话。“羽儿才刚醒，你这时候说这种话刺激她做什么？！”“可是爸爸，她…她给我的感觉不像羽儿妹妹。”男孩子受了委屈般，生气的看我。我有些心慌，对这个男孩，却是一点反感都没有。也许虚伪的东西见多了。总觉得这个男孩身上，是不带丝毫杂质，完全清澈的。“羽儿8岁时就失去意识了，2年后你就去了英国读书，过了这么多年，你哪还能认的出？再说女大十八变，羽儿是越来越美丽了呢。”那个女人恶心的开了口，虽然是维护我，我却不自觉皱了皱眉，目光又对上那个男孩，发现我们两个的动作是一致的，眉毛都还没舒缓开。我想这个人就是柯家长子，柯黑羽唯一的哥哥吧。
　　我感受着柯黑羽的记忆，装做委屈的开口说：“哥，我还记得哥8岁时候为了保护我，背后被烫伤了呢。我觉得就像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一直都是昏迷前经历的那些事情，一直重复着，先是自己经历，然后变成远远的看着自己去经历，越看越远，越来越模糊，我就一直哭，一直哭。以为就永远这么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哥哥和爸爸叫羽儿的声音，梦里你们的样子都要模糊了呢，我就循着你们的声音走啊走啊，过了一道门，光芒晃的我睁不开眼，我抬手去档。一抬手，就醒了过来。”回想自己这些天，从等待死亡，到在这身体里重生。真的就像做了一场好长的梦。所以说起这些来，也是真话。众人丝毫感受不到虚假。柯良温暖的手掌摸着我的脸，我感觉那温度在身体里扩散，扩散，朦胧中掉下了泪来。
　　“羽儿，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不过都好了，不要再去想了。乖，以后的日子，爸爸，哥哥还有婉然阿姨，都会陪你，永远不离开。”柯良—我要叫爸爸的人，拉起我的手，然后把柯鸣与自己的，还有那个女人的一起覆上来。大家的手都比我温暖。然而在那一瞬间。我却忽然清醒了。他们的手………..他们为了柯黑羽，而聚在一起，温暖的手呵。让我寒冷直致肺腑。
　　“主人，你恢复了。”脑海中，传来反色沙哑的声音。划开我的耳膜，割裂了最后残存的一丝暖意。
　　我的泪水仍然流淌，心里却冷酷的告诉它我不会迷失，更不会遗忘。
　　原来有些时候，流泪不代表感动…不代表悲痛….而仅仅是恨。
　　柯鸣的眼光温柔了些，但仍是防备。我甚至觉得在我和反色内心对话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反色的存在。因为他的眼光一直游移在我身边。没有在看我，而像是在看我这躯壳下真正的灵魂。
　　深深呼了口气，我微弱的说：“爸爸，我好困。”柯良示意大家都出去。摸了摸我的头，握着我冰凉的小手，温和的语气向冬日的暖阳，让我宽心睡眠。
　　我感觉的到那温度，安心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