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驚蟄

1、起始

　　十七早上醒来已经很晚了，清明前的小雨一直不断，可是今天阳光不错，颜汲一大早就去山上采风了。

　　她套上一件大红的线衫长裙，把齐耳的短发打理得就像绸子一样丝丝服帖，整齐的刘海下那对圆瞪时仿佛要滚出来的乌黑眼珠子往四周淡淡扫了一圈，一个陈旧的房间，除了朝东的两扇老木窗有阳光漏进来，其余都埋没在灰色的阴影里。

　　十七推开老旧的房门，她踩着磨坏的黑色红底高跟鞋就走了出去。她踱到门口：

　　“婆婆，早啊。又喝茶呢？”

　　“早。”是一个慈祥的老妇，正摆弄着一整套茶具，黑底碎花的外套掩盖住了微微发福的老旧身体。十七看得出那是一双曾经多么美丽的手，它们曾经肯定白皙、修长、柔软，任茶叶与茶水在它们之间舞蹈、嬉戏、歌唱。

　　十七跟着颜汲粗来这座山采风，山脚种满了茶树，茶庄人家倒是多，只是每天上山下山不方便。

　　第一天上山，便发现这山腰竟也有人家，颜汲自然是高兴的，便问那独居的婆婆愿不愿意让他们借宿几天。婆婆只望了一眼十七磨坏的高跟鞋和她忍痛倔强的表情便同意了。只一点，十七和颜汲被禁止靠近婆婆屋旁用篱笆围起来的小茶园。

　　“婆婆，喝的什么？”十七问。

　　“龙井。”婆婆抬头有望了十七一眼，笑笑。十七肯定那曾经是一个动人的微笑，曾有着晶亮的眸光，高挑的眉稍，挺立的鼻尖，娇俏的嘴角。那笑容，曾经肯定斩获了无数春光，羞刹了百花。

　　“婆婆，披肩又洗啦？”十七又望见晾衣架上的红色披肩，虽然已被洗白，那夺目的光彩不再，可是，披肩上每一条花纹都像是流动着血液的经脉，风的鼓动就像跳动的脉搏，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它那样吸引着十七。

　　“别碰它。”婆婆说，“没干呢。”

　　“哦。”十七失望得耸耸肩，“为什么每天都洗它？”

　　“脏了，就要洗。”婆婆端起一杯泡好的茶，仰头喝了一口。十七看到婆婆优美却布满皱纹的颈，她肯定那曾是一道多么光滑完美的弧线，足以使所有的茶水从中滑过时都变得回味无穷。
　　十七站在婆婆家的门口，等颜汲回来。日头渐渐西去，傍晚的时候，婆婆把披肩收进屋去了。

　　十七看着眼前，山上山下尽是单调的绿色，心口闷闷的，人喘不过气来，一时委屈憎恨嫉妒的眼泪咕噜噜全滚了下来，流过她鲜红的长裙，又落在泥里，变成深色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