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戒》简戎

9、初次争吵

　　天气有些阴沉，推开门是惯例的葡萄。
　　坐堂之后的朝歌牵着旺旺往后山走去，积原正是修炼当中，其惊涛骇浪的气势让人畏而远之，有一阵地动山摇，朝歌赶紧抱好身边的树，旺旺也是死咬住朝歌的衣褶，四条腿抱紧了她。
　　犹记得魔尊带人踏遍瀛洲的时候，整个岛屿在她游在海洋回头的视线里晃动得像是地震一样。
　　这些人看起来占地面积不大，但是却能掌控方圆百里的环境和生灵，让人心生畏惧。
　　感应到朝歌，积原随即收势，整个世界又恢复平静和安宁。
　　“小师妹！”
　　朝歌抱起旺旺走过去，歪着脑袋道：“大师兄，昨晚我和旺旺交流了很久，它也想修仙，能不能一起呢？”话末旺旺也是附和两声，表示确有此意。
　　积原棘手道：“这个……我也不太了解，或许要……要旺旺先修成人形才有可能。”
　　朝歌叹一口气，摸两下旺旺：“听到了吗？大师兄要你先修炼成人。”
　　旺旺看一眼朝歌，再看一眼积原，突然失落的跳下来，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它怎么了？”
　　积原将话讲开：“小师妹，实不相瞒，如果旺旺是仙门送来的宠物，应该都被下了诅咒，此生都不可能化成人形的……”
　　朝歌大吃一惊，幽幽道：“……哦，怪不得它这么伤心。”
　　“不过既然是宠物的话无需担心，即便成不了仙，做一只犬妖也是能陪你很久的。”积原如是说。
　　朝歌也是想通一些，“原来如此，那我们不理它了，开始修炼吧，不然师父又要责怪了。”
　　“嗯。”

　　从后山修炼回来，朝歌一溜烟小跑，抱起睡在葡萄架边的旺旺，向着书房冲去。师父正要起身，看见她来又是坐了回去，并让德标先行退下。
　　“怎么了？走得这么慌张。”
　　朝歌兴奋的举着旺旺道：“师父师父，能不能帮旺旺身上的诅咒去掉呢？”
　　“诅咒？”
　　“大师兄说旺旺被下了不能化成人形的诅咒。”
　　颜渊点头确认，但还是疑惑：“为何要化成人形。”
　　“因为旺旺要和我一起修仙！”朝歌不假思索道，“要是化成人形，我们就能每天在一起玩耍了！”
　　颜渊微微蹙眉：“如今玩得不好吗？”
　　“也不是……”朝歌将旺旺放到地上，抚摸两下面向师父，“我就是想让旺旺化成人形跟我一起……嗯，我想看看它长什么样！”
　　“胡闹。”颜渊的冷言冷语是朝歌没有想到的，倒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我只是想让它修仙一直陪着我罢了。”
　　颜渊不作回答，朝歌又道：“难道师父不能像对我一样，收它为徒吗？旺旺它一定会很乖——”
　　“朝歌，”颜渊不急不缓道，“它是宠物，你不是，再说它若化为人形与你便不能太过亲密，毕竟——他和你不同性别，你忘了《神仙戒》了吗？”
　　“没啊，跟他在一起玩也不可以吗？为什么化成人形就不可以了？像大师兄和我，清凝和散融一样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他未曾受过戒律，没有人可以为他保证。”颜渊拒绝得干脆，朝歌也反驳得利落，“我给它保证！”
　　“你连自己都管不住，怎么给他人作证？”
　　朝歌无言以对：“所以……说来说去都不行吗？”
　　颜渊走过来道：“你们就这样相处下去，哪怕有一天它活不过你的年岁，你不是种了仙草吗？照样可以帮他续命的。”
　　想想也是，这样一来朝歌也没有再过纠结，“是哦，我还有草药，不行的话就把尾巴给它好了……”
　　朝歌嘀嘀咕咕，颜渊听了更是动容：“生死有命，不要过分勉强。”
　　“可是旺旺对我而言，就像师父一样重要。师父对我好，旺旺一定也希望我这样对它。”
　　前两句让颜渊有些无语，后面勉强说得过去，也就不再多言，“还有什么事吗？”
　　“嗯……没有了师父。”
　　颜渊伸手抚过她的脑袋往外走去：“那便陪为师走两步吧。”

　　师父说是走两步，其实已经从勾陈宫走到了太和殿。颜渊的步子对于朝歌而言快得很，要不能分心一股脑儿的追上去才不至于落得太远。于是每走一段路，只要师父沿途有所缓和停下回头等她，四处张望的朝歌总是防不胜防的一头撞上，然后旺旺也是嘭得顶上她。
　　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物，颜渊责备道：“走路也不专注，要是撞上墙了怎么办？”
　　朝歌急中生智：“师父在我前面，比我先撞！”
　　颜渊宠溺的打她脑袋，朝歌咯咯的笑起来，忽然身边传来清凝的问候，颜渊回道：“原来是清凝。”

　　这样一来，师父就和清凝两个人隔着一尺距离左右走着，朝歌和旺旺追追打打，时而超前，时而落后，夕阳的光辉洒下来，很有天伦之乐的感觉。
　　清凝目不转睛的看着前头欢快的朝歌，侧脸映染在余晖的光亮，璀璨夺目，不知怎的居然有些嘴角上扬的意味，尤其是师父走在身侧的时候，这种幻想就会更加强烈。
　　在人间是否也有那样一个黄昏，一家三口饭后牵手散步，夫妻和睦，女儿活泼，宠物可爱。
　　靠着大殿抱剑的散融也并未上前叨扰，只是淡淡的微笑，连朝歌都没有发现他远处的身影。

　　积原正从太和殿出来，看见师父便迎面走来，被朝歌追赶的旺旺一下跃上救星，积原将它接个稳妥，朝歌不依不饶拉着积原的衣袖吵闹：“我也要抱，朝歌也要！”
　　积原看清凝和师父似乎有要事在谈，放下了旺旺就要打个招呼走人，朝歌从身后一下扒上他，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他的肩膀，积原吓了一跳，头顶传来朝歌旗开得胜的欢笑，而对面师父的脸色，显然阴暗了很多。
　　此刻广场上的人不多，少数几个也是打扫的而已，但看这幅情景，一时间瞠目结舌。
　　最为冷漠的大师兄此刻正由朝歌双脚开叉大大咧咧的坐在他的肩膀上，而始作俑者还在乱吼乱叫着快去追旺旺。
　　清凝冷线三条，师父更是怒形于色，微抿的唇角透露着冰冷的态度。
　　积原扣住了朝歌的腰身要将她拖下来，朝歌却错以为他在逗自己玩，被抓得忍不住笑起来，“好痒，好痒……大师兄！快去追旺旺！旺旺跑了！”
　　旺旺的确跑了，它只是震慑于师父强大的气场而被吓得撒腿就跑。

　　越发靠近的距离，让积原也不得不退后几步，但闻颜渊眯眼之后冷彻的音调：“朝歌。”
　　夕阳都比不过她耀眼的笑靥，随即转过头来，天真道：“啊！都是师父不好，一定是师父把旺旺吓跑了。”
　　师父侧在腰间的两指捏住，晚风将他的衣袂吹得凌乱，突然命道：“下来。”
　　尽管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颜渊风云际会的表情，朝歌也是严肃了脸色快手快脚的从积原身上爬了下来。
　　师父道：“众目睽睽之下，成何体统！”
　　朝歌侧头看一下积原，积原俯身认罪：“请师父责罚。”
　　一听到“责罚”两个字，朝歌便立马跳起来辩驳：“我以前……以前也这样和哥哥玩闹过，从来没有什么不妥。”
　　“积原不是你的兄长，这里也不是瀛洲。”
　　“积原……积原是我的师兄，就是哥哥！可是师父比我爹还管的宽！”
　　清凝瞅眼瞪她，示意她不要再作反抗，可是朝歌完全不在意颜渊眼里的变色，“我不喜欢师父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那我呆在昆仑会闷死的！”
　　颜渊正色道：“那便离开也罢，昆仑容不下你这样的轻挑浮躁。”
　　“师父，小师妹她只是——”清凝方要开口，积原的话也是被颜渊打断，便乖乖的闭上嘴巴，聆听道：“现在是本座和朝歌在讲话。”
　　颜渊这样严辞令色，让朝歌的眼泪一下扑簌簌的滚落，她忍着抽泣，还要说话，音色已完全走调：“明明是师父让朝歌陪你出来走走，现在……却要赶朝歌走……师父……是大坏人，朝歌再也不喜欢师父了！”
　　小狐狸抹着眼泪跑了，积原转身要追，被颜渊勒令停下：“去祠堂领罚。”
　　清凝道：“师父，这样——”
　　“方才说的闭关一事，你是否听明白了，为师不在的时候，你要帮着两位长老分担一点。”
　　“是，清凝明白！”
　　“嗯，为师回勾陈宫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勾陈宫中，朝歌正在风风火火的收拾着行李，旺旺在门外吼叫，直到她出来，身上背着包袱，手里拎着一篮子葡萄，生气道：“旺旺，我们回瀛洲去！”
　　旺旺才要鼓励似的叫几声，但看到颜渊从不远处走来，吓得打滚钻到朝歌身后，泄愤的向来人吼几声。
　　朝歌不动声色走过去，颜渊停步等的就是她经过身边，擦身之际伸手抵住她肩膀，朝歌拼命走了几下，就是走不向前，咬牙发出呜呜的抗议。
　　朝歌于是使命的想要挣脱开这只手，可是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有让颜渊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混蛋……放我走……”这样的称呼更是让颜渊捏紧她的肩膀，顾不上手里的葡萄，朝歌放下篮子，两手并用想要挪开，“快松手！”
　　颜渊侧头垂视她：“你就算走到山下，没有为师的命令也是无法走出门殿的。”
　　朝歌才不管这些，先离开勾陈宫再说，可是颜渊的手像是贴在了她身上一样，怎么扯都无济于事，朝歌便一记猛拽，加以低头痛咬上去，颜渊吃痛，但不曾松手，反倒下滑少许，重重的按上少女柔软的胸房，圆满的握住。

　　两个人登时愣住，朝歌不挣扎了，颜渊也忘了反应，指尖触电般收缩了一下。
　　当下姿势仿佛是颜渊故意轻薄徒弟，而朝歌正是抓着他的手抵抗。
　　回过神来的颜渊即刻收手，朝歌更是委屈的大哭一声，转身跑进房里关了门去歇斯底里的痛哭了。

　　“朝歌！”师父惊魂未定的追上去，吃了个闭门羹，朝歌将自己死死的锁在颜渊的卧房，颜渊便只好施以穿墙术过去，凌乱的床上少女正在埋头大哭。
　　回头看到颜渊过来，朝歌连忙后退，一双眼眸里盛满了张皇失措。
　　“为师不是——”颜渊逼得越近，她干脆是抱着被子往后躲，意识到这点微妙的状况，颜渊赶紧打住，“朝歌莫怕，为师不是要……对你怎样。”
　　惊天动地的嚎哭之后，便化为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朝歌……讨厌……师父……”
　　“是……师父错了。”颜渊承认得迅速，但似乎见效甚微，朝歌一双愤怒的眼神始终瞪着他，让他罪恶感倍增。
　　“师父没有错……是朝歌错了……朝歌不该相信师父……会留着我一辈子……”她这样反驳让师父情何以堪，颜渊便只好降低身份再次投降道：“歌儿……请原谅为师，以后不会这样凶你了。”
　　朝歌得寸进尺道：“师父要发誓。”
　　颜渊眯眼，“那朝歌也保证以后不准胡闹。”
　　“我没有胡闹。”
　　颜渊彻底失败，“……那好吧，为师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打你骂你。”
　　“也不准凶我。”
　　“嗯，不凶你。”
　　“否则……一辈子吃不到葡萄！”
　　颜渊汗颜：“为师对葡萄……没有那样的执着。”
　　“那就一辈子……不准养别的宠物！”
　　“朝歌，你不是宠物，是我的徒弟。”
　　“……那要怎么样？”
　　颜渊看她泪眼朦胧，叹气道，“那便……一辈子给朝歌的眼泪溺死吧，朝歌这么能哭，淹死为师一个绰绰有余。”
　　朝歌顿时反应过来，抹了眼泪道：“师父你讥讽我！”
　　“……为师错了。”
　　朝歌抱着被子，鼻涕眼泪都蹭上去，任性道，“朝歌……现在不想见到师父，要睡觉了，师父快点出去。”
　　“可是你睡的是为师的房间。”
　　左右看过一圈，朝歌还是理直气壮道：“那师父就睡书房。”
　　“……好吧，”颜渊终于战败，最后关照一句，“秋色夜凉，朝歌不要蹬被子，为师这就离开。”
　　“师父走好，师父再见。”朝歌嘭得一声躺下，背过身不再看他。
　　“嗯，好好睡，朝歌晚安。”
　　合上门的一瞬就看少女捂脸在被子里破涕为笑，似乎十分得意，颜渊无奈摇头，回头月色正好洒满一身，似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