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戒》简戎

40、至死相随

　　等到朝歌和南极长生大帝赶到之际，却见三清神殿终极之地，诛仙台上绑着的正是清凝。
　　南极长生大帝上位，和颜渊并坐三清四御之位。朝歌回望颜渊，颜渊也是扫她一眼，表情黯淡。
　　玉清元始天尊拍案道：“给昆仑弟子朝歌上锁仙链！”
　　四周列阵的一边是昆仑长老和诸位上仙，一边是天兵天将，上前将朝歌上锁，压向审判石，与诛仙台对望。
　　“九尾妖狐朝歌，纵然你受他人蛊惑，杀了天庭中人，但归咎于你捕食心画上仙，使得它自此魂飞魄散，不得转世投胎，也是罪大恶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玉清元始天尊铁面无私道，“适才昆仑弟子清凝，已经部分告之，现在本尊要知道你们此番谋害心画上仙的目的，何在！”
　　“因为她——”
　　朝歌才要开口却是被偃旗息鼓的清凝抢先一步，“因为她……知道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玉帝急急伸出手道：“是何秘密竟导致你要杀人灭口？”
　　朝歌不知此刻是否该说话，又该说什么话，只好抬头看着上座的颜渊，平静之下隐藏着暗无天日的波澜。
　　清凝的眼光扫过三清四御的席位，竟是苦笑道：“说来话长……”
　　玉清天尊有所察觉，瞥向颜渊一眼：“……那是、有关木曜？”
　　清凝道：“不止。”
　　“究竟是何秘密，还不快些招了！”
　　清凝的目光又散乱无光，只愣愣的看着空荡的中天紫微大帝之席位，突然冷笑一声：“其实罪魁祸首就是三清四御之一——已逝的上届昆仑掌门，我的师祖……不，应该说……我的父亲。”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惊堂木狠拍，玉清天尊道：“满嘴胡言乱语！三清四御岂是你的身份可以诋毁的？”
　　清凝听而不闻，继续自己的诉说：“五百年前，我爹看上了自己的师侄田灵素，占有了她，仗着他是中天紫微大帝，又是昆仑掌门，大权在握，在违背《神仙戒》的情况下，也是和我娘生下了我……”
　　玉帝颤着手指，不敢置信道：“这这这……简直是……”
　　到此为止，玉清天尊竟是有所相信，摆手让玉帝噤声，“且听她说出个什么样来。”
　　本以为清凝就这样冗长的诉说，却想她突然大吼一声：“没错！木曜被封印就是我爹干的！他想留下我，他还凭他至高的地位让师父养育我！收我为徒！你们都被骗了……哈哈哈，师父也是……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木曜，木曜却差点因为我不能归位……”
　　“我是昆仑的耻辱！我们一家三口都是！我生而是仙，生而有罪！你们不信吗？田灵素殉情之后，尸骨还留在昆仑……不妨验验？或者说……用昆仑镜看一下……”
　　“昆仑镜只能穿越前后五百年的时光，那段时日太过遥远，企及不到。”
　　“那也没关系……”清凝向着昆仑一席看去，“当年你们都侍奉中天紫微大帝，尤其是迟长老，还是我娘的师父……我娘是不是死得莫名其妙，她遗言里是不是说……希望她能和我爹的衣冠冢葬在一起？”
　　三清转向迟子兼，迟长老拜身为难道：“说来……确有此事。当年灵素虽是我座下弟子，但大凡时间都是跟着掌门修炼，掌门对她万分器重……没想到……他们死后，两方的遗嘱一致，昆仑只当是师徒恩情，至死不休，才将她俩葬在了一起。”
　　清凝又道：“我爹娘是真心相爱的，只可惜这个天界不给他们容身之地，所以才想了这下下策，抹杀木曜以维护自己的骨血……这事是我偷偷告诉小师妹的，可是心画上仙却为人不齿的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我一时情急想要杀她灭口，没想到她化身腾蛇，不惜想要告密，我便灌了药给小师妹，让她失去理智现出真身，将腾蛇歼灭了。”

　　朝歌抬头愣住，回过身去，清凝正是死气沉沉的看着她：“其实我也不想连累你的，只是你什么都比我好，让我好生嫉妒，本想利用这件事，既除去了心画，又除去你……没想到，师父还是火眼金睛，带着你来讨回公道了。
　　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与其等着天庭追我归案，倒不如自己过来澄清一切……已经……不想再这样错下去了。”
　　她说完这话，似是留下悔恨的泪水，但唯有朝歌才明白，她是多么痛心疾首，难以释怀，“师父……是我辜负了你五百年来的培养，请你不用再怜惜我任何，因为这样……罪恶的清凝，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为她……”
　　“值得！”
　　颜渊才要开口，此时三清神殿却是被人闯入，散融一身风尘仆仆，满身鲜血的杀进来，却还是被人拦下，大吼一声：“罪恶的不是你！不是任何人！是《神仙戒》！”
　　“如果没有《神仙戒》，也许他们就能这样相爱，也许你能活得很好，很多人不必痛苦担心，很多人不必为此而死……也许我就不用等到今天，才能告诉你……”
　　“一直以来，我是这么……爱着你。”
　　等他一说出口，两边的天兵已经将他押上邢台，玉清天尊勃然大怒：“混账！神殿之上，休得妄语！”
　　散融目光如锋芒般扫来：“我倒不知，这句‘混账’是谁说的！”
　　玉清天尊哑口无言，拍案而起：“以下犯上！给我绑下！”说着又是挑向座下颜渊，“你的三个好徒弟！”
　　颜渊本是指尖搭在琉璃盏之上，玉清天尊这话之后，琉璃盏应声碎裂，颜渊侧头过来，眼神冷漠如霜：“三清是想连本座一起审吗？无妨，本座这便起身！”
　　颜渊甫一起身，玉帝虚惊不已，和南极长生大帝一左一右劝诫：“天尊只是被这些孽障气得晕头，掌门不必介意，快些坐下……”
　　颜渊凛然坐下，太上老君也道：“莫要动怒，莫要动怒，掌门定是也被这几个混……不孝之徒气到了，天尊继续审理，我等都看着。”
　　玉清天尊脸色发黑，但也不再嘲讽，只道：“火曜星君，你前来搅局，该当何罪！”
　　散融跪在朝歌一侧，不卑不亢道：“愿与清凝同罪。”

　　玉清天尊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侧的上清灵宝天尊代为说话：“也是……清凝她生而有罪，算是触犯《神仙戒》的因果报应，你在神殿之上公然违抗《神仙戒》禁爱一条，与她同坐，无可非议。”
　　清凝大叫一声：“不可以！散融是无罪的！他一定意气用事，因为我们是师姐弟——”
　　“因为我爱你！”事到如今，再不说已经没有机会，那就趁此机会说个够，“因为我爱你……从五百年相伴开始，蓬莱到昆仑，到如今的诛仙台……我都这样执着着追逐你，不曾改变！”
　　“天地为鉴，日月为证，我散融对清凝真爱之心……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追随……”
　　他说得越多，清凝的眼泪越多，到最后已经无法遏制，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太上老君道：“事已至此，再多追究也就不必，清凝你触犯《神仙戒》在前，又是利用朝歌杀人在后，三清宣判——钉上诛仙台，鞭笞五百，毁其仙身；而后扔下黄泉道，受轮回之苦！”
　　散融即刻抬头，清凝已是目瞪口呆，只听下一声：“火曜星君散融，违背《神仙戒》，出言不逊，鞭笞一百，扔下诛仙台，受轮回之苦！”
　　“九尾妖狐朝歌，受他人蛊惑，误杀天庭中人，鞭笞一百，打入锁妖塔，百年改造之后，方可回归昆仑！”
　　“至此——行刑——”
　　“且慢！”颜渊起身拦下，“念在他们三个都是我昆仑弟子，触犯天规天条，也是本座教导无妨，本座——愿替他们钉上诛仙台，鞭笞七百。”
　　“师父！”散融和清凝异口同声，唯有朝歌张大嘴巴看着，因为颜渊先前施加的禁口术，让她咬着嘴唇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这……”太上老君有些迟疑不决，玉清天尊道，“掌门爱徒心切，本尊明白，若是替散融朝歌顶下鞭笞两百，倒是没什么，只是清凝的——”
　　“钉上诛仙台，本座承受得住。”
　　“可是万一毁了仙身——”
　　颜渊心意已决，已经走出席位，冷傲一拜：“请吧。”
　　玉清天尊也是执拗不过，只得宣道：“那便钉上诛仙台，鞭笞五百，而后拔出诛仙锲，再鞭两百，行刑！”

　　清凝声嘶力竭，散融亦是心灰意冷，眼睁睁的看着恩师上了诛仙台，天将将清凝拉下，执行的鬼神上前，手持诛仙锲和诛仙锤，霍霍而来。
　　清凝才一抬头，便被人按下，与此同时全场静默低头，突然一声动静引起四面八方的注意，审判石前的朝歌猛地吐出鲜血，背着诛仙台每听一声锲子入骨，就将血水吐出，等到束缚颜渊整个身体重要关节处的锲子全部钉上诛仙台之际，朝歌已经将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而后五百声鞭笞，道道打在心门，已经听不到清凝的痛呼，散融的咬牙，耳边唯有颜渊细微的挣扎，让人痛彻心扉。
　　一个时辰过后，鞭笞声终于暂停，整个三清会审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突然清凝大叫一声“师父”，仰头之际又是被人按下，从诛仙台蔓延过来的鲜血，已经到了她眼前，才已经衰弱的神经又是紧绷痛苦起来：“师父！师父……”
　　诛仙锲拔下之后，任他是六界身手第一，也身形踉跄，扶住背后的神柱，下一秒锁仙链捆缚，鞭笞再度开始，朝歌倒头躺在血泊中，只觉得方才流失的血气又回归到五脏六腑，整个人突然充满愤怒，咬唇之间已是尖牙利齿。下一瞬疯狂长出的尾巴向着诛仙台而去，奄奄一息的颜渊大吼一声：“朝歌！”

　　尾巴顿时停下，恢复理智，慢慢游移到颜渊身边，将他卷住托起，温柔的拂去身上脸上的鲜血。
　　而后的两百下总算告终，从诛仙台上下来的颜渊差不多开始复原，看他还能四平八稳的走路，玉帝等人不免松一口气。
　　颜渊第一个走向的是最近的清凝，此时散融已经被押上诛仙台，只待接下来的刑罚。
　　受伤的是颜渊，可是扶起清凝的也是颜渊，这样的举动让人情何以堪，清凝早已喊哑了嗓子，张口除了落泪，别无他法。可颜渊却拿出手帕给她拭泪道：“为师的徒弟清凝，从来都是最坚强的，从不哭泣……”
　　但看手帕一角的“水木清华”，清凝更是泪如泉涌，抓着颜渊的手不肯松开，似乎用尽了毕生力气，可是已经到了永别的时间，有太多想说，却又来不及说，最后也只能强忍着泪水，像平素那般冷漠骄傲的耻笑一下：
　　“可是师父……从来都喜欢爱哭鬼呢……”
　　那个遇到开心难过的事，都会钻入颜渊怀抱哭一场，无论大事小事先哭一场，再找师父麻烦的人……从来只是朝歌。师父喜欢的，也只是朝歌而已。
　　可是走到这一步，终于释怀，“师父……清凝不肖，但愿来生还能再遇上师父，求师父不计前嫌……再收我为徒，来世清凝一定……”
　　“一定会……涌泉相报。”

　　颜渊起身，回头看见朝歌也是起身朝着这里，清凝走上诛仙台，与散融二人牵手回望，向着颜渊微微低头，从底下刮上来的狂风将他们的告别吹到最远的地方：
　　“师父……来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