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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仙山昆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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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的时间可以改朝换代,可以生死更替,但对于朝歌而言,却是什么也没改变,唯独变化的就是拖着的九条尾巴,变成了八条而已。
终于逃出升天,少女在大雨里兴高采烈的奔跑起来,自此以后远离瀛洲岛,更是远离了青丘国过往的一切。可是跑不过半里路,脚步却越发沉重,直到最后再也无力欢呼,泪水雨水混为一谈。
也许就是这样的雨天,她曾经在瀛洲岛的无数个白天夜里,站在雨里等待,希望从前离开的那个人可以回来,哪怕青丘国灭亡了,哪怕父母也不在了,至少那个人作为唯一的亲人可以陪伴着她。
可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那个男人打败了守护四神,终于获得自由离开这篇禁锢岛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从此以后每个清晨黄昏,她都在眺望。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接近,一而再再而三的却从来不是自己等待的亲人。直到希望变成绝望,直到夙愿化为泡影。
现在魔尊昭告六界追捕九尾,朝歌已然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的徘徊,否则被抓只是早晚的事。试问天下之大,究竟哪里才可以保全安危呢?
人间龙蛇混杂,不乏魔界中人来回,天庭从来自命不凡,视妖魔同流,想她一只九尾……八尾妖狐是不会被接纳的。这样想来,似乎只有投靠那首屈一指的仙门昆仑了,虽然当初颜渊给的信物早就落在瀛洲了。
昆仑三年选拔一次门徒,六界物种皆可试炼,但凡通过者就能留下来,到时候就算打杂的应该也好过现在流浪被人欺。
这样策划好以后,未来似乎光明很多,少女一鼓作气,全力向西北的雪山之巅奔赴。
这一路因为防范着自己的真身被发现,所以一直都顶着人形在前进,可偏偏自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样子要赶在明年春招之前到达昆仑似乎是铁板钉钉不可能的事情。没有药草的维持,人之身很容易饥饿,前行不过三天的朝歌,全然一副灾荒难民的模样,有气无力的走在大街上。
奔波上千里,已经察觉不到自己是死是活的状态,总之这一路都在走,等到昆仑山脚,扑在雪地里的时候,衣衫褴褛的少女连支撑人之身的法力都失去,六条尾巴突兀出现,转眼又无力耷拉下来,扬起一地的雪花。
仰望过高耸的三重门,赫然写着“昆仑”二字,而那矗立开外的一块巨碑上则是飘逸威严的两字:仙界。化为石像的远古神兽白泽,一身桀骜不屈的守卫。透过三重门往里,梅花胜似雪海。
而从虚设的九重天门槛走过,徐徐漫步长桥的男人一身锦绣白袍,墨发如泼,流泻过坎肩、衣袖暗银色的花纹,随着漫天的雪花摇曳升起,又是缓缓垂下。
一眼眺望,山峰层峦叠嶂,宫殿若有若无,深渊之上架起的白桥消失在迷雾中,远隔数里的辉煌仙界作为背景的话,衬托着这个男人清冷如玉的表情,模糊的视野中朝歌仿佛看到了一生最为憧憬的神明。
随从的弟子退居两侧,温暖和力量通过他抚摸着脸颊的手传递过来,少女的嗓音干涩:“我……我叫朝歌,要找……颜渊。”
男人温柔的动作略是按紧,揉开她脸颊的泪滴,轻声道:“在下……便是颜渊。”
五百年未曾相见,小狐狸还是小狐狸的模样,没有任何容颜上的改变,可是对方却是像经历了沧海桑田,和以前那张年少的脸再也重叠不起来。
尽管如此,却如同失散已久的亲人一样,少女扑进颜渊怀里,无法抑制的大哭起来。
从瀛洲到昆仑这一路走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三回,终于得道升天,来到了梦寐以求的神之邸。
海内昆仑之虚,万山之宗,龙脉之祖,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
从正殿太和翘首远眺,广场三千弟子清一色白袍,划剑成风,势如破竹,教人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而后俯瞰整个昆仑,远近高低,山峦起伏,大有一种君临天下之感。再仰视苍穹,中天耀眼至极,仿佛触手可摸,登天不过咫尺之遥。
修养不过数天的少女已然恢复了勃勃生机,正在太和殿前上蹿下跳,引来周围无数眼光。
虽然九尾变成了六尾,但归于青丘国灭亡,一尾以上的狐狸惨遭追杀掠夺,幸存的朝歌成为六界珍稀物种,自此收藏在仙门第一的昆仑。
不远数十米下榻太和大殿的是数位长老,均是对那活蹦乱跳的少女无奈摇头:“莫想那魔头辛辛苦苦想要得到的灵狐,居然会来投奔我昆仑。”
“说来也算最为聪颖的选择了,放眼六界,能够保她周全的非我昆仑莫属。”
“只可惜少了三尾,看来一路坎坷,不知遭遇了多少风险。”
正是议论纷纷着,勾陈宫之上御风而下的身影翩跹落地,颜渊起步不过三尺远,朝歌灵活的穿越各位长老,纵身抱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亲热,六条尾巴也是愉悦的左右摇摆。
高不过颜渊胸口的朝歌,辅以掌心轻轻抚摸,便驯服的拱在他的胸怀。
“果然是掌门师弟抱回来的狐狸,就连撒娇也是向着你一个人。”
“乖巧而不任性,虽有人类的意识却也保留着动物的秉性,饲养起来应当没有问题。”
颜渊顺手抚摸着少女,面向诸位长老,稍加礼仪的颔首:“原来各位都在。”
“都闻掌门养了只六界难得的灵狐,便前来看看罢了。”
“一年前魔尊重黎还放话追捕九尾,更听闻他在魔界建了行宫‘台隍夷夏’为饲养它,没想到聪明的小狐狸居然自己跑来昆仑了,看似非常有悟性。”
颜渊将朝歌面向众人,一一介绍:“这是昆仑两位掌教,拜见一下,朝歌。”
一位花甲模样,慈祥和蔼:“本座姓迟,名子涧。”
一位威严端庄,霸气十足:“本座姓覃,名天枢。”
“见过两位长老,我叫朝歌……喜欢种草药。”
迟长老恍然大悟:“瀛洲之上有仙草,九尾守护之……果真如此,有趣有趣!”
“说来掌门师弟数百年前还曾经东渡过瀛洲岛求取灵芝为师父……唉,不提也罢,原来这灵狐还于我昆仑有恩,看来是轮到昆仑报恩的时候了!”
颜渊附和,淡淡一笑。
“倒不知掌门日后如何安排?看这狐狸黏人得很,掌门是否要将她随身养在勾陈宫?”
“正是此种打算。”
“那看来勾陈宫要多几个弟子来侍奉了。”
颜渊摇头:“这倒不必,朝歌以前独居瀛洲岛,日常起居完全可以自理,两位掌教不用担心。”
覃天枢也道:“灵狐看似幼小,实则年龄……恐怕连你我都不及呢!”
“那么,就此告辞了,我带朝歌去熟悉一下勾陈宫。”
勾陈宫位于太和大殿正后方百米之遥,沿途走来打扫的弟子皆是恭迎掌门,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拉着掌门衣袖的少女突然停步,侧头天真的问道:“颜渊掌门,朝歌以后可以在勾陈宫种草药吗?”
“自然可以,”清瘦的男人低头间的眸色如水,缓缓流淌,“朝歌的话,唤我名字便可,不用掌门二字。”
“好的,颜渊。”少女仰头明媚一笑,再侧头之际发现颜渊腰间有莹绿翠玉一枚,其下穗子正随着步伐的走动划出弧线,搔得她脖子痒痒。看她伸手挠着玉佩为乐,颜渊稍稍皱眉,莫非因为生命重新来过,尽管记忆不曾抹去,但是习性还是会恢复到该有年龄的那般吗?
步入勾陈宫,有条不紊的格局映入眼帘,亭台苑囿,曲水流觞,仙气缭绕,花树芬芳。
这样绝妙仙境,仿佛置身瀛洲,朝歌松开颜渊,喜出望外的到处转悠。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枉她九死一生赶来投靠昆仑,从此以后衣食无忧,尽可享受天伦之乐。
可是才走出三十步,就撞上一个坚如磐石的胸膛,朝歌一阵头昏眼花,迷糊间像是看到一张怒不可遏的容颜,吓得尖叫一声,回头撞入颜渊的怀抱,六条尾巴死死的缠住。
来人面如冰霜,口吻亦是毫无感情:“师父。”
颜渊宽慰着小狐狸:“这位是水曜星君积原,朝歌莫怕。”
积原高不及颜渊,但碍于身材魁梧,看起来十分霸气,让朝歌畏之:“他……是你的徒弟吗?”
“嗯,本座有三个徒弟,积原是他们的大师兄。”
朝歌不满的抓着衣袖晃悠,似乎对人员过多的勾陈宫提出抗议。颜渊安抚她的脑袋,仰头的小狐狸眼里全是期待,“我知道你喜静,惧人,清凝和散融一向待在太和殿,管理新招弟子。出没勾陈宫的只有我和积原,你不用害怕。”话毕更是教导积原:“日后朝歌便住在勾陈宫,逗她玩可以,但是切莫伤了她。”
面无表情的大师兄似乎有所领悟,弯腰有礼:“是,师父。”那冷漠而呆滞的眼神一扫过来,朝歌的尾巴即刻竖起,转身躲到颜渊身后。
就要挣脱朝歌离开的颜渊,又是有所迟疑:“对了,不妨朝歌以后就唤我一声师父吧,否则以名字直来直往,恐怕又要给长老们唠叨了。这样的话,积原可要照顾好小师妹。”
“是,师父。”那深色如墨的眼眸,未曾有一丝一毫的转动,仿佛周身事物与己无关。
“那为师去趟三清神殿,朝歌就交给你了。”
“是,师父。”
顺手摸过那玉佩流苏,直到唯一的依靠已经远离而去,朝歌独自面向眼前忽然成为自己大师兄的男人,一下挺直脊背。
要说瀛洲岛也绝非没有遇到过凶猛的野兽,但那时有四神坐镇,任谁也不敢欺侮她,可是现在这勾陈宫仅有的靠山也不在身边,她便觉得这个大师兄比起洪水猛兽更为可怕。
渴望着自由,又畏惧外界的危险,所以这样依赖着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哪怕被禁锢起来也是无可厚非。因为比起生命,自由算不得什么。一切以生命为前提,自由才是后来可以考虑的事情。
像是彼此无法猜透对方的心理,两个人一直面面相觑,一个冷冷清清,一个战战兢兢。
直到积原跨步一尺,朝歌随之退后一丈,提防着男人所有可能的举动。
觉察到自己无法被接受的积原,伸手折一枝梅花,伸到朝歌跟前,上下晃动,梨花纷纷坠下,本以为她会伸手去挠,可是少女却无动于衷,看着他愚蠢的行为。
积原又要上前,朝歌连退十步,躲在大树后面摇尾巴。如果说是平素里养的小猫小狗,摇尾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暗号,那么现在看起来十分羞涩紧张的少女,是在暗示他要玩捉迷藏的游戏吗?
虽然这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但碍于师父的命令,任是像积原一样醉心修真心无旁骛之人,这时也只得像个傻子一样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
可是追着追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等到小狐狸吓得嚎啕大哭的时候,积原才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朝歌是实打实的害怕他,躲着他,偏偏他误以为这是游戏,导致现在的少女哭得满脸通红,躲进师父的房间直到晚上都没出来过。
夕阳西下。
积原很识时务的一直守在门口,等候师父的回来。里头的朝歌哭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没声音了,大门关得牢固,将大师兄当做大灰狼一样严防死守着。
颜渊回来之际哭笑不得,屏退了积原去弄点吃的,转身才叩门道:“朝歌?可是醒了,我是师父。”
房内不曾有任何反应,颜渊又道:“积原已经离开了,那师父进来了。”
顺着主屋往里,卧房的窗户开着,清风渗透,吹起少女的长发,风干几行泪痕。果然不出所料,朝歌哭累了就趴床上睡着了,就连颜渊呼唤也不曾干扰到她。那娇小的身子被六条尾巴包裹着,比起任何屏障更为安全。
感觉到脸庞上温柔的触感,朝歌睁开双眼,但看视野里只有颜渊一个人的时候,立马投怀送抱,仿佛见到主人回来一般,连尾巴也是欢快的摇摆起来。
顺着柔软的秀发往下,尾巴正扫着凌乱的床铺,颜渊捧起少女的脸颊:“真是调皮的小狐狸,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这时房门吱呀打开,一眼看到积原的朝歌像触电一样收拢六尾,转到颜渊身侧,攥紧他的衣褶,发出敌意的眼神。
记得五百年前初次在瀛洲岛相遇,她也是这般对外人虎视眈眈,若非颜渊打她草药主意,量她也不敢动手动脚。
积原亦是束手束脚,走到一半就停下步子,犹豫不决道:“师父……小师妹她,她吃米饭吗?我只是煮了点粥而已。”
一贯不去关心周围事物的积原自然不知道一只狐狸喜欢吃什么,一开始对她动物秉性的试探已经让人深受打击了,所以这会儿更加显得忐忑不安。
“朝歌喝粥吗?”颜渊伸手接过碗勺,少女质疑后退,以防万一。
“看来真的是很怕你,积原,你不妨就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接下来交给为师便可。”
“是,师父。”
随着门口的最后一丝光线泯灭,朝歌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颜渊劝说道:“朝歌放心,积原是我最为欣赏的徒弟,生性耿直,一心向善,这粥绝对是没问题的。”
小狐狸不肯吃,做师父的就只好吃给她看,这样以后她才敢张口接纳,勉强吃点充饥。
吃完就睡是她作为动物的觉悟,可是这让颜渊开始为难,自己的卧房被她霸占一天两天无所谓,可是长此以往绝对会产生嫌隙,便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朝歌,你我男女有别,为师给你安排到别的院子可好?”
小狐狸摇头。
“……离积原的房间远远的,可好?”
她仍然摇头,颜渊再接再厉,直到最后不得不投降道:“那便……住我院子里吧,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颜渊唤了人来整理,积原恰巧路过,便吩咐他明日下山置办些朝歌用的物什,但又想他一个大男人似乎不太妥当,转而又道:“你同清凝一道吧,她应当懂哪些是必需品。”
积原点点头,望了一眼躲在门口瞪他的朝歌。
颜渊将她招过来,弯腰整理她的衣襟,不辞辛苦的教诲:“朝歌,以后可要把尾巴收起来了,作为昆仑弟子,也要身著道袍,明白了吗?”
小狐狸极为乖巧,嗖的一下六条尾巴全消失不见了,积原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下自己。
颜渊又道:“白日里定是没有走过勾陈宫吧,如今闲着,为师带你四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