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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就此放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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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茉最终选择了文科班,因为脑震荡影响了她学习的能力,成绩一再的下滑,最糟糕的时候竟然在全年级排名滑出了400名开外,这跟最初她在全校全年级排名50名左右相去太遥远了。但文科的历史和政治,至少死记硬背还能管用,但理科的化学和物理是她怎么死记硬背都未必能搞明白的,安茉是按照这种自我的所谓逻辑选择了文科班。
文科班有三个班级,刘扬也选择了文科班,她的班级就跟安茉的隔壁的班级。宁赫兰和张雪峰竟然也都跟安茉分到了一个文科班。最然安茉意外的是,这个文科班的班长竟然是她初中时校长的侄子。
安茉抱着东西一搬到文科班,班长刘瑾就笑着朝安茉伸出手握手表示友好,刘瑾说,“安茉,我早就知道,我姑父跟我说过你,说你学习成绩很不错,属于后来者居上的类型,他老人家还特意跟我说过你特别擅长写东西,让我跟你好好学学,幸会!”
刘瑾瘦瘦的,很俊秀,个子很高,应该在1.80米以上。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让安茉在某一个瞬间想起了初中的同桌美国妞儿。但刘瑾的话却像当头的棒子一样,安茉现在怎么敢说自己学习好呢?如果是车祸之前,或许她还能在握对方手的同时加大一点儿力度表示自己的小自信,但现在她什么样的表情都不敢有,甚至连句客气话都不会说了。
安茉的木讷和呆滞,并没有完全冷场。
刘瑾依旧笑着说,“安茉,我以后会注意你的。”
然后,安茉就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头疼,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别人注意自己。如果可能,安茉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把她遗忘在角落里就最好,若是不能自生自灭,她未定会自己想办法去破茧而出。
分班的当天下午,,还没熬到放学时间,安茉就提前请了假,请假的理由是头疼。
上课铃声刚刚响过。偌大的操场,就连上体育课的班级,留在操场上的人也寥寥无几。对于重点高中而言,学习高于一切,所有的副科都要为主科目让道。
安茉推着自行车离开校园的时候,看到了初中时候在课间操的时候,领着大家一起做广播体操的那个男生,是表扬过安茉画画得好的美术老师的儿子。他穿着天蓝色的运动服,旁若无人的在空旷的操场上颠着足球玩儿,再次响起的上课铃声也没能影响到他似的。
安茉推着自行车路边他身边的甬路,他无意的看了一眼安茉,依旧垫着自己脚上的足球。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你们曾经是同学还是校友,当换了一个大环境,其实大家都是重新开始的陌生人,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除了遗忘和陌生,还会有什么呢?
除非你能脱颖而出,被很多人知道,然后当年的那些校友和同学会恍然,哦,我们记得她的,我们还是一个学校的的呢。
那天,安茉在夕阳的余晖孤独的走了很久。她不愿意回家,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的走着,在小城市她还算熟悉的所有道路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很久。看着喧嚣拥挤的人群,轰隆隆奔来跑去的笨重的卡车、火车。菜市场周围涌动着各种鱼虾的腥味,混合着水果腐烂发酵后的那种醇醉的腐败香味儿。远处的工厂烟囱里面袅袅升起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烟雾。
之前流行的邓丽君歌曲慢慢的消退了最初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港台的一些电视剧的主题曲,充盈着小城市大大小小的台球厅、歌舞厅。这些歌单独听都很好听,但各个地方混杂着一起放,就像是没了电池的双卡录音机卷了带子一样,发出凄惨的合奏。《一生何求》、《一场游戏一场梦》、《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花心》、《别哭,我最爱的人》、《认错》、《爱在深秋》、《风继续吹》……
安茉就茫然的倚着自行车看着听着眼前的这一切,闷闷的想着她的以后。
可供安茉选择的路并不多,要么像艾姝活着的时候那样,当个小太妹,打架安茉还是能豁出去的,但安茉比较疑惑,别人又没有惹自己,找什么样的理由去跟别人打架呢?而且一旦打出来名堂来,要是让铭洋知道了,或许铭洋真的不记得她……安茉不愿意再往这条路的未来去想。要么拼了命的努力学习,怎么样都要从小城市体体面面的离开,可是安茉现在的成绩是全年级400名开外,虽然重点高中的希望大些,但整个省呢?那多么高中的学生拼了命似的拥挤在一起抢以后的人生,考大学?可能吗?
文科班的日子,安茉真的很努力。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考试成绩从全年级450名拼到全年级350名左右,就再也冲不动了。冲的安茉筋疲力尽的,不管她的头有多疼,有多么想睡觉,都在拼了一样的学习,但后面的很多次考试,安茉就始终排在全年级350名左右。
安茉是真的绝望了,绝望到安茉终于想放弃自己。她开始跟宁赫兰和张雪峰混在一起,这两个女生家里的条件都好的不像话,除了不学习什么都干。尤其是宁赫兰,她是比小芝还妖媚的女孩儿,在高中就穿戴的像个成熟的贵族女人。姣好的身材配搭着小城市都买不到的名牌衣服,奢侈的一塌糊涂。安茉想不通宁赫兰为什么会愿意跟自己这种小土包子混在一起,自己没钱学习也好不到哪儿,长得也没什么优势,焦躁的情绪和脾气已经让安茉随时都能狰狞的像个刺猬。
宁赫兰申请的是学校的双人宿舍,当时高中有六人宿舍、四人宿舍,和最高享受级别的二人宿舍,如果有单人宿舍,宁赫兰一定不会选择二人宿舍。从安茉跟宁赫兰混在一起那天起,跟宁赫兰同宿舍的女生就很少回学校了。
安茉有时候会帮宁赫兰搬东西回宿舍,宁赫兰的个子很高,她特别喜欢搂着安茉的胳膊。要不然就整个人靠着安茉,妖媚到安茉每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会心神不宁。这种心神不宁似乎触动了安茉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会让她的心突突的跳着,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外婆家的附近小宝成还活着的时候,他跟安茉抓了很多只蚂蚁封在罐子里,那些蚂蚁挣扎着想从密封的罐子里爬出来,安茉隔着封瓶口的牛皮纸,听里面传来的那些沙沙的急促的抓挠声音。
安茉又渴望这种感觉,又害怕这种感觉的。尤其是害怕宁赫兰靠在她身上睡觉时候的感觉,宁赫兰会把安茉的手牢牢地抓在手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揉捏着,揉捏的她的心里痒痒的,很难受。还有宁赫兰的头发,丝丝缕缕的贴着安茉的脖子,让她心跳跟停了似的迟钝起来。
有那么一段时间,安茉甚至忘了刘扬的存在。刘扬的成绩很好,是考重点大学的范围。安茉只是觉得自己这种成绩,实在没什么脸面见刘扬,那是一种无形的差别,看不见的膜。
期末考试前夕,语文老师突发奇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大家放松学习的紧张心情,竟然上了一堂诗情画意的语文课。他在黑板上贴了一幅画儿,画上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的背影,然后让大家发挥想象,这个留给大家背影的姑娘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诗情画意。
课堂上,大家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安茉就一个人趴在书桌上睡觉,她的成绩停滞不前了,虽然在犹豫,但安茉已经能感觉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放弃,犹豫不过是她浮面上的最后挣扎而已。一个人的斗志消散了,其他的东西全都会变成摆设。
语文老师点名叫了几个学生,但似乎都不太满意大家的回答。安茉连抬头看黑板的兴致都没有,也懒得听别人回答问题。
“安茉!”语文老师很大声的点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满,不知道是不满她睡觉,还是不满意别人的答案。
安茉慢慢的站起身,刚睁开的眼睛因为强光的刺激,有些不适应的半闭着。窗户里透过来的阳光柱里飘舞着粉笔的烟尘,语文老师的目光透着严肃和犀利,像是锯齿刀一样盯着安茉迟钝的表情。
“看黑板,我没让你看我!”语文老师提高了声音,彰显着他对安茉上课态度的不满。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的《断章》……”安茉像梦游似的背着卞之琳《断章》诗句,还没完全从睡觉的状态里缓过来。
“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意思……”语文老师缓和了语气,示意安茉坐下。
“画的是这个意思,但我不觉得是这个意思……”安茉慢吞吞突然的说出了这一句,并没有马上坐下。
“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睡觉睡糊涂了吧?”语文老师的不满再次升腾起来,毫不客气的指出安茉刚才是在睡觉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看别人的风景?你怎么知道别人就不是她眼里的风景?”安茉依旧慢吞吞的争辩着,随便给个大辫子的姑娘的背影,她就一定是别人的风景吗?
“这是意境!你看这幅画儿难道不觉得她是你眼睛里的风景吗?明白了吗?”语文老师并没在意安茉的争辩,解释的心有成竹。
“如果你能让这姑娘转个身,我就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别人的风景……”安茉争辩的也心有成竹,凭什么背影就一定是别人的风景?
然后,全班同学都笑了。语文老师愣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刘瑾笑的最厉害,他还特意朝安茉竖起了大拇指。
安茉坐下的时候,看到刘扬就站在他们教室的后门口,笑着看安茉。刘扬的笑让安茉呆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的就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隐隐约约的顺着缝隙渗透出来,像是小雨过后的路边,泥泞的烂泥里,攒出来的小芽苗。
于是,安茉不自觉的也朝刘扬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