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罗马基情史）》琴瑟如寐

5、诀别

　　地上有细碎的血滴，蜿蜒进罗幔后面。
　　屋大维踹着气，猛然拉开罗幔——里面有一滩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正在这时，有士兵突然闯进来：“将军，有女王守卫处的士兵来报，安东尼自杀，被下属抬去了女王墓室！”
　　屋大维猛然回头，血红着眼，目龇欲裂：“混蛋！”
　　他按着腰中的长剑，大跨步出了卧室。见那士兵还愣在原地，按捺下杀人的冲动，怒吼：“还不带路！”
　　可走到后来，根本不需要人带路了，细碎的血滴断断续续，蜿蜒了一路。
　　屋大维沿着血迹前行着，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么多血，都是从那个人体内流出来的。
　　他隐隐预知了什么，又马上将这种念头掐断。
　　他怎么能死！不准死！不准！
　　女王豪华的墓室就在眼前，层层叠叠的卫兵守在外面。
　　墓室的门早已被卫兵封死。墓室有一个小窗口，上面洒满了鲜血。安东尼就是被人从那扇窗口，送入墓穴中的。
　　怎么，死前还要见这女人最后一面吗？
　　此时士兵齐力开启了墓室石门，屋大维大步跨将进去，女人的啜泣声也随即传入了耳中。
　　他又见到了安东尼。
　　安东尼躺在石床上，鲜血淌了一床，剑还插在肚腹上。
　　女王伏在床边，握着安东尼的手，流着泪喃喃低语。
　　大概已经死了吧。
　　屋大维麻木地想。
　　他死前见到了想见的女人，该瞑目了吧。
　　屋大维缓缓走过去，俯下身去。
　　安东尼的眼却缓缓地半睁开。他眼里有着笑意，既温柔，又深情，一如十四年前那个夜晚。
　　他说：“朱利……”
　　屋大维哑着嗓子应了一声，低喑地连自己都听不见。
　　他看见安东尼虚弱地挣开女王的手，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有金属的光芒在这昏暗的墓室一闪而逝。
　　掌中是一枚钻戒。
　　而紧握钻戒的手上，那无名指上，分明也戴着一枚戒指。
　　屋大维虚脱般跪了下来，他听到自己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踉跄地膝行上前，捧住他的手，哽咽地说：“安东尼，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安东尼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他半睁着眼睛，眼神开始涣散，朦朦胧胧，像是罩着一生的迷雾。
　　屋大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断亲吻着，流着泪着：“安东尼，安东尼……我们一起回罗马，回罗马……你不要走，求求你……”
　　安东尼看着他，瞳孔渐渐放大，有残存的笑意，还蕴在眼里，闪闪烁烁，仿佛狡黠地笑着。
　　然后屋大维听见叮的一声，那枚染着鲜血和泪水的戒指，掉在了地上，摇摇晃晃地滚到了血泊中，静止不动了。
　　耳边骤然响起女人尖利的笑声。
　　“屋大维！屋大维！从今以后，这偌大的罗马属于你，这整个埃及也属于你！你高兴吧？！你兴奋吧？！”那女人肆意大笑，宛若疯癫，“但我知道你既不高兴，也不兴奋！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托勒密王朝之所以苟延残喘二十年的秘密——你知道这个秘密后，会更不兴奋，更不高兴——”
　　女人笑着，擎过壁上的蜡烛，将自己的脸凑到屋大维面前。
　　“世人都说，我最美的是我的鼻子，但他们都错了——”女王的眉眼在烛火中温柔地含媚微笑，蓝色的眼睛弯成新月的形状，似爱琴海的海水，缓缓流淌，“无论是凯撒，还是安东尼，他们爱的，都是我这双眼睛——你看，我们的眼睛——”
　　“闭嘴！”屋大维大吼，“你给我闭嘴！”
　　“午夜梦回，我无数次地想挖了自己的双眼，但又由衷地感谢它——”女王笑着，“现在它终于没有用了，我可以摆脱它了。”
　　她说着，骤然掏出怀中的匕首，往自己眼中刺去。
　　屋大维一把制住她，仅仅抿着唇，不发一言。
　　女王低低笑着，又似哭泣：“你赢了，屋大维，你赢了！我在他身边整整十三年，总想着，我总能感动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将挂在脖间的那枚戒指取下来……今天他终于取下来了，却戴在了自己无名指上……”
　　她说着，望向躺在石床上的安东尼。
　　安东尼微阖着双眼，容色安宁平和，却早已没了生息，只冰冰凉凉地躺着。
　　屋大维将匕首置于地下，然后俯身，将血泊中的的戒指拾起，戴在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他伸出手，凝视着这枚戒指，红宝石在一片斑驳血色中，犹自熠熠发散着光芒。有淡淡的血腥味，扑向鼻尖。
　　都是那人的血呵。
　　他将戒指凑向唇间，很温柔地吻了吻。
　　然后他微俯下身，将安东尼横抱起来。
　　克里奥帕特拉瘫坐在地上，手中的蜡烛落在了血泊中，嗤嗤响着，挣扎着熄灭了。
　　屋大维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什么，转头看了她一眼，对身侧的士兵说：“好好照顾女王，不许再出事情。”
　　卫兵齐声领命。
　　屋大维抱着恋人，缓缓步出墓穴。
　　埃及的艳阳便铺头盖脸地洒将下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于是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
　　阳光给死者苍白的脸镀上暖晕，给人一种正在酣睡的错觉。连他眼角疲惫无力的皱纹，也显得柔和起来。
　　屋大维很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对方眉心：“安东尼，我们回罗马。”
　　恍惚之间，有尼罗河的涛声从远处传来，迤逦而缠绵。

　　后三头联盟终于土崩瓦解，共和国已成历史，年轻而伟大的罗马，步入了帝国时代。
　　他，奥古斯都——屋大维，是罗马帝国的缔造者，这个帝国未加冕的帝王。
　　他将步上罗马权力的巅峰，手持战争利器，一手打造横跨亚欧非的庞大帝国，从此无悲无喜，无爱无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