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当复来归》柚榠楼

23、第二十二章 绝笔留书

　　柳遇死了。

　　苏墓一愣，麻木地伸出手探了探一下柳遇的鼻息，随后将柳遇的手抬起把了把脉，而后径自摇了摇头。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到，他的思想已经停止了转动，身体却依然忠实地履行着大夫和医师的职责，去检查着躺在床上之人的生死。而柳遇已停止了呼吸，脉搏也停止了跳动。他确实是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是苏墓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虽然一直坚持苏墨云是被柳遇设计害死的，也一直想着要把柳遇绳之于法，送到姑父的面前以死谢罪，却也没想到柳遇的尸体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随后跟上来的几人，在看到床上的柳遇之时，皆是僵在原地不得动弹。柳岳踉跄后退了几步，勉力站定，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边，一脸惊恐。柳福忙跪在一旁，不敢动弹，亦是满脸的惊恐，想出去宣告丧讯，却因未得剩下二位主人的令而停在原地。而柳景则慌忙不已地伏在床前，用力摇了摇柳遇的身体大声唤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柳遇的身体无力地随着他的手摇动，黑色的头发和着柳遇那苍白的脸庞，映入了柳景的眼里，柳景不由得垂下了头，将脸埋进被子中。而随着这番动静，原本好好盖在柳遇身上的被子也被弄得凌乱不堪。突然，柳景看到被子的左边似乎有一个奇怪的隆起物，心下有些奇怪，便伸手将那边的被子掀开，却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抓住一旁的苏墓的衣袖，“苏苏苏大哥……这这这……”

　　众人眼神皆是一凛。随着掀开的被子，一个圆圆的东西露了出来，其上还梳着一个已是有些凌乱了的髻，原来乃是一个女子的头颅，而且，这看来乃是失踪了几日的云雅的头颅！只见云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原本美丽无比的脸上虽没有可怖的血迹，但仍被腐蚀得不成模样，还被些垂下来的碎发覆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和云夫人的头颅在一起？”柳景不敢再接近床边，诧异之下失声问道，希冀能得到一个回答，众人却皆都是无语地看着床上。这个状况之下，所有人都想找寻一个答案，却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苏墓深呼吸一下，小心地伸手将此头颅拿起，柳景原本站在苏墓的身边，见此忙后退了一步，有些胆怯地看着他。苏墓捧起头颅仔细地看着，只见云雅的耳朵上戴着一副晶绿的耳坠，苏墓小心将左边的耳坠取了下来，此前曾在用膳时发现的玉耳坠，今日那耳坠最后似乎是落在了柳遇的手上，莫非是之后又将其戴上了不曾？发髻上别无他物，一头乌发已经干枯，眼睛浑浊不已，脸上还有些斑痕，表情看来十分惊恐。苏墓接着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别的发现，便伸手将云雅的眼睛闭上，把头颅放回了床上。

　　柳岳已是走上前来，眼神凝重而复杂地看了看床上的柳遇之身和云雅的头颅，开口问道：“不知大哥是中了何毒？”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未看到什么伤口，加上柳遇嘴唇上异样的颜色，柳岳已经知道柳遇乃是中毒而死的了，但却不知这究竟是何毒。无论柳遇是因何而中毒，找出毒的来源依旧是不可避免的。

　　苏墓蹲下身去，撬开柳遇的嘴唇嗅了嗅，而后扒开眼皮看了看，抬起柳遇的脑袋摸了摸头顶，正欲放下时，却闻在旁的夏停寒伸出手来阻止道，“等一下”，随后将枕头掀开，只见一个信封位于其下。夏停寒将信封拿起，示意苏墓将头放下去，众人皆围上来看着。信封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夏停寒打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书信。

　　方将信打开，柳景一眼便看出这乃是柳遇的字迹，忙将信夺过来，只见精致的花帘纸上开头便是“二弟”二字，柳景略为愣了愣，看了看柳岳。柳岳忙将信接了过去，眼睛在其上飞速地扫过，两只手紧紧地抓着纸沿，而柳景在一旁看着，眼睛渐渐地睁大。苏墓有些莫名地看着二人。

　　“不，这怎么可能！”看罢信后，柳岳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双手微微颤抖着，信亦是从他的手中飘落。在旁看着的柳景亦是后退一步，一脸不可置信地捧着信，突然，柳景猛地伸手抓住柳岳的衣领，“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墓忙从柳景手上将信抽了出来，同夏停寒一起在旁看着。

　　原来，这乃是柳遇最后的写给柳岳的遗书，信中坦承了他所做的一切。

　　“二弟：

　　此间诸事，皆由我而起，如今也以我之死为结束吧。

　　苏墨云之死的内情，你都是知道的，她乃是被我害死的。然虽未言之，事情发生至此一月间，每晚夜深人静之时，也会念起墨云在时欢欣，别后凄凉。杀之乃无奈之举，若其不死，柳府难存，吾心难安，云雅之情难定。

　　然尚有一事，你不得而知，云雅乃是亡于我之手。新婚之夜，我因醉酒过度，将云雅错认为墨云，大惊之下失手将其杀害，待手满鲜血时才惶然清醒，之后便急着处理，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我造成，断颅下毒，棺中异尸，荒原匕首，午时玉坠，不过是用以迷人之计。

　　哑丫头无意间知得真相，欲透露苏夏二人，故我将其烧死于房中，然此事之后，忽觉人生之无义，处心积虑也终不得万全，且墨云和云雅皆亡于我手，世尽苍凉，悲怆之意遂生，万念俱灰之下生服毒以却人间。

　　柳府今后交由你手，三弟亦劳你多多照顾，愿尔二人今后得振兴家业，欢度此生，勿念勿牵，所有事已尘埃落定，勿再掀波澜。

　　兄遇绝笔。”

　　苏墓和夏停寒二人皆默然看了看对方，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脱离他们所预想的轨迹了。若其中内容属实，无论是苏墨云、云雅还是哑丫头，皆是由柳遇给害死，而其中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也是由他所为之，不过是为了隐瞒他的杀人行为。苏墓暗道，虽信中句句冠冕堂皇，但这柳遇也无非是畏罪自杀而已。

　　柳岳对柳景的摇晃和询问则充耳不闻，仍是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脸偏向一边，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柳遇，似乎柳遇就会在啊下一刻从床上坐起。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明明苏墨云的案子苏墓二人即使再怀疑也永远找不出证据，无论云雅是谁所杀，都可以用楚季南来做替罪羔羊，那个哑丫头不过是一介奴婢，又怎么会让柳遇就此轻生离世。不，这一定不会就是一切的结束。

　　“二少爷节哀。”苏墓将柳景拉至一旁，低声安慰了柳景几句，示意柳福将柳景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顿了顿，问向柳岳道，“不过阁下究竟知道些什么？墨云究竟是怎么死的？阁下是否有参与其中？”说到此处话音一转，飞速地从腰间拔出剑来，剑指柳岳，“还望阁下能够解释一番，不然，在亡者面前大动干戈就不太好了。”

　　柳景本正结果柳福递与的茶，见此起身欲上前阻止，略一挣扎之后还是坐了回去，紧张地看着柳岳。柳岳眼神动了动，有些不耐烦地将视线转向苏墓，沉思一会之后说道：“既然大哥已经说出，那在下也无隐瞒之必要。是的，苏墨云之死，乃是在大哥的设计之中的。”

　　原来，孙明，也就是那位因私通下人而被逐出府后来窃宝不成反杀死了苏墨云的那名下人，乃是有一日柳遇在外办事之时偶遇的，而正是这次的相遇，让柳遇确定了杀死苏墨云的计划，并在后来得以实施。

　　孙明在被逐出柳府之后落魄不已，跟着他一起的秋月亦是活得艰难，孙明虽为人不怎的，但对秋月却是的的确确的心疼不已，已经开始思索着能给秋月好日子的良方。那日在看见柳遇之后，连忙上前表示愿为柳遇效犬马之劳，只要能给出一定的报酬，做什么都可以。于是，柳遇便想出了要他前去假装行窃，实则只为刺杀苏墨云的计策。

　　事实上，在此之前，柳遇便开始在苏墨云的膳食中下毒，只是，若是就这样猝死，肯定会招致天下人尤其是苏家人的怀疑，而且官府那边也还需设法隐瞒。正好孙明也出现了，于是便以紫微宫为舞台，导演了一场苏墨云被刺杀的戏码。

　　当日早些时候，柳遇先加重毒药的分量，将苏墨云毒死，用另一位他所认识的江湖女子来代替她，那名女子对易容之术颇为了解，当时也正是晚上，故旁人即使是苏墨云的贴身侍女也都没有察觉。

　　“那名江湖女子是谁？”柳景在一旁开口问道，“在江湖上精于易容的女子并不少，她又为何要帮大哥？”

　　“千面玲珑玉娇娘，她一心以为帮大哥杀死苏墨云之后，下一个进入柳家门的便会是她。到她死之前，都依旧是这样认为的，实在是可笑！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野女子，还想成为柳府的主母，怨不得就这么死去啊。”柳岳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苏墓皱了皱眉，虽他与玉娇娘并无往来，但听到一个人的生命被说得如此贫贱，还是有些不满，正欲开口却闻夏停寒在旁说道：“然后？”柳岳顿了顿，恢复此前的面无表情，继续讲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