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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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如旧。
戚少商从杭州有名的望花楼二楼凭栏望下去，脑子里浮现出这四个字。
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很文艺的人。所以想到这四个字以后立刻笑，喝酒。
酒是望花楼的眠白。只合一生眠白屋，何因三度拥朱轮。酒色清白如水，纯绵，无质，后劲足。好酒好名。江南的酒，就如同它的湖光山色，表里都要好看的不真实。
细雨清烟，雾遏重重。
正是露葭交界接近霜降的时候，杭州在年前的大集市已经开锣。有北下的、甚至是它国的商人带来各种各样的事物。红色莲灯从街头排到街尾，一眼望去看不见底。南边深秋有雾，浓浓淡淡的白色，透着灯火烛光，竟不像是人间的景色。
北边与辽的冲突已经一触即发，而这里，依旧歌舞升平岁岁年年，浮华灯火笑语盈盈，全无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急迫感。
戚少商斟了酒，一饮而尽。冰凉入喉，渐起火燎感，让人精神一振。他把目光从窗外的满眼繁华收回来，盯着桌子发呆，竟是越看越入迷的样子。
桌子上东西不多。一壶酒、一盘杭州醉鸡、、一盘鱼头豆腐、一份杭州脆膳和桂花鲜栗羹。东西没动多少，酒倒喝得已经差不多。食物甜且糯，他吃不习惯——早年在连云寨，也算是血浪里打过滚的人，什么苦没吃过。在京城、在金风细雨楼的这三年，难道是安逸习惯了，居然连这点不适意都容不下么，他又不是方应看——
说到底，还是因为无情那封书笺吧。
见了诸葛先生之后本准备立刻南下，那时候皇帝生了场病，指明要无情当值护卫，因此这一来一去都没有碰到他。无情却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他要南下，找人带了一封书笺给他。
上面简简单单八个字：
“钱塘事重棋亭故人”
无情的好处是从来不愿意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交给你信，必然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坏处就是喜欢“意思到就好”，多写几个字会死吗……
第一句很好解释。钱塘就是杭州，这次的事情如诸葛先生所说绝对不单纯。否则消失个把个已经辞官隐退的官员，怎么会让朝廷千里迢迢的让京师的六扇门去杭州调查。无情在宫里可能知道的多些，又或者有人故意把他调走，留字要他小心留意，这很正常。
后面一句话……顾惜朝在这里？
棋亭故人……棋亭故人……他苦笑。
南下本来没有什么，在北边呆了那么久，听人谈起江南如画一般的风光也会心动。问题是，顾惜朝在这里，他一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在这里。
三年，足够长的时间。足够红泪嫁作他人妇，挽发画眉，从此明月相隔；足够红袍雷卷的坟上年年青绿；足够与细雨楼的人逐渐熟悉，喝酒的时候有人评论这世上最好的酒，他能不抬眼平静的说“炮打灯”，然后大笑。
没有了的东西，总是最好。
一如纠葛了那么多年却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他离去的红泪，一如永远失去七位寨主的连云寨；又一如夕阳下的杜鹃醉鱼和炮打灯，一如酒肆一夜永世难忘的胡琴青衫。
红尘如旧。
物是人非。
他仍然在盯着桌子。
他在看的，是桌面上酒壶旁一枚梅花银钗。
长约是一寸三分，旧银，已经有些发黑。钗柄磨得极为精细，钗头还特地融成扁圆，适手而不伤人。
钗面是梅花。指甲面大小，雕得古朴细致却不浮躁，大家手笔。
这东西是一时三刻前，杭州本地的府邑呈给他的，说是现场唯一的可疑物品。他随后去一夜之间一家老小十七口人全部失踪的前任礼部尚书卫池卫家去看了一眼——当然随便看看就可以了，你能指望事隔了十天半个月雨也下过了人也打扫过了的地方能留下什么痕迹？虽然那位府邑大人再三声称东西都是按照原来的摆放，没人敢动过。
而那个“唯一的可疑物品”。他刚拿到的时候还在很努力的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去找一枚发簪的来历，虽然这么精致的发簪的确很少见——抱着这样的一点点希望他来了这家酒楼吃饭，然后，悔得肠子都有些青。
——当时他点了菜，把钗子放桌面上试图学习无情判案的本事把它盯出个花来然后顺利结案。然后小二上酒来了，看到这钗子，笑得真像一朵花儿似的：“这位客倌，您也是去参加明天映姑娘的茶宴呐您呐？”
也……
然后在这位过于多嘴的小二的帮助下他弄懂了这位“映姑娘”是指杭州最好最有名最贵最风雅的青楼——为什么一个青楼前缀都要那么长——靛堂，的花魁映色姑娘。明天是人家生辰，所以请了杭州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名人雅士去品茶赏舞……真的是“所有”，因为戚少商四下看了一眼，光是这望花楼二楼的雅座上坐着的，只要是男人，桌子上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放了一枚跟他一模一样的梅花钗，还都很得意。
仔细想一想，卫池好歹也曾经是个大官，即使已经在野了，这份面子总是摆在那里，会收到如此“别致”的请贴也很正常。
“因为十天以前靛堂送请贴过去的时候，被卫老爷当面拒绝了。”依然是八卦的小二，“所以县太爷觉得很可疑。”
当面拒绝了，东西当然会退回去，除非卫池偷偷藏起来……这似乎不必要，难道卫池的夫人是河东狮？
“有人说当晚映姑娘亲自去送了请贴。第二天，卫府的人就都没了。”
那就是说那位映色姑娘是最后看到卫府的人的……人证。
“但是你不过是个小二，我又没问你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戚少商拿起酒杯，终于问了一个问题。
“因为现在杭州是人人都知道您是六扇门的戚捕头，也人人都知道您是来查卫大人失踪这件事的。”小二打着揖，笑得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了缝，让戚少商一阵恶寒，觉得非常眼熟。只见他边笑边伸出不怎么干净的一只手，“戚大捕头，戚楼主，戚大侠，酒一壶七两，杭州醉鸡十两，鱼头豆腐十一两，杭州脆膳四两，桂花鲜栗羹五两，再加您坐的天字一号桌算上三分利再给您去个零头，盛惠五十两银子，孰不赊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