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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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话分两头，秦穆泽和叶桓分开之后便沿着泉台山往北去了。
熟门熟路地破了阵法，秦穆泽信步闲庭一般往里面的竹楼走去。
没走几步，秦穆泽便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苍凉悠远的乐声在林间环绕不去，慢慢沉淀成柔和又幽雅的轻叹。乐声绵绵不绝，只是原本悲凉凄切的调子，经那人吹奏，却多了涤净尘嚣的旷远之意。
秦穆泽摸了摸腰间的玉笛——这种时候要是有一管竹篪便好了，不过笛子也不差。干脆跃上枝头，听准了调子附和起来。
笛声甫一加入，赵昉时便知道这是秦穆泽来了，微微一笑，埙声纹丝不乱。
常言乐如其人。秦穆泽的笛声和那个相貌清俊的年轻人一样，表面如泉水般泠泠淙淙，底下却隐隐有着惊涛拍岸的魄力。
一曲初歇，秦穆泽笑道：“道长好气度，平和居中，浑然天成，果真是君子之器。”
“哪里，区区小技而已。不过，秦兄还是先从树上下来吧。”
“不再来一曲？”
“秦兄不饿吗？眼下已过饭晌，不如先吃些东西吧。”树上那孩子意犹未尽，他可是饿得慌。
“我还当你们纯阳的道士修仙吸风饮露就好……原来也要吃东西？”
“口腹之欲乃人之本性，为何舍弃不要？莫非秦兄以乐声为食？”
“噫……”秦穆泽想了想发觉接不上这歪理，干脆空踏几步落入院中，“道长这话……难道五谷不是浊气吗？”
“非也非也，这位小友听我一言，”赵昉时笑道，“五谷的确是浊气——只是，道法自然。修道者，法天法地法自然也，顺从本心，未尝不能大道得证。”
“可是……”秦穆泽闻言怔住，“可这……不对啊。”
“有何不对？”
“若是……若是欲念本身就……不对呢？”
“何谓‘不对’？”赵昉时轻轻笑了，“秦兄，这世上的仙人，不过是有些特殊能耐的凡人。七情六欲该有的一样不差。所以，只要那欲念不牵连陷害旁人，又有何妨？”
“若是……若是我想报仇呢。”秦穆泽低着头抚弄着手中玉笛，额发垂落，遮住了脸孔。
赵昉时敛去笑意，他知道这个孩子有心事，却未曾想竟是身负血仇。
心知不可劝解，赵昉时放下手中的埙，说道：“报仇？若是放不下……便之后多做善事，权当弥补了。”
“……道长，为何不劝阻我？”秦穆泽依旧没抬头，声音却透着挣扎的感觉。
“若是劝了就有用，秦兄也不会郁结于心，在此透露给我了。”赵昉时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拉着秦穆泽入座，“想必很多人劝过你，既然无用，贫道只好反其道行之——可有用否？”
“……也许吧。”
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尚显稚嫩的脸庞，赵昉时有点心疼。这样的年纪……自己这般年岁的时候初入江湖，意气风发，眼前这孩子却……不知经历了多少苦楚。不知自己的话能否让他轻松一些。
秦穆泽见赵昉时神色有异，轻哂一声，道：“道长不必挂怀秦某过往，反正昨日之事如昨日死——”
秦穆泽仰头饮尽杯中物，“今朝有酒今朝醉。”
赵昉时见他故作洒脱之态，也只好奉陪。这个孩子此时在他这里卸下心防，让他难过中又感到欢欣。虽然不知道为何这孩子如此信他，但他绝不辜负这份信任。
“今日不醉不归。”
“唔……喝醉还是免了。”秦穆泽脸色泛红，“嗯，要是师父发现了，我就惨了。”
“……”你这不是已经要醉了吗？在他刚才发呆没注意的时候居然已经喝了这么多吗！
“嗯……道长这酒真好啊。芳醇迷人……”
赵昉时抓住他往嘴里送酒的手，说：“你不是不能喝醉吗，怎的还喝。”
“嘻，我又没有醉……”再一杯。
“……”只有醉鬼才这么说啊！赵昉时扶额，“好了，听话，跟我去醒醒酒。”
秦穆泽歪着脑袋迷迷瞪瞪地看他，“嗯？”
“乖，跟我来。”赵昉时觉得自己简直是照顾小鸡的鸡妈妈，拉住秦穆泽的手往山谷深处走。
此处外面的山崖叫泉台，这里自然是有泉水的。山谷地势低洼，从山上流下的泉水分流到这里汇成了一方潭水。泉水顺着山岩流而下，虽不及瀑布的声势浩大，却也清秀可爱。
“喏，洗洗脸。”
这家伙……醉酒的时候倒是真乖啊……
让冰凉的泉水一激，秦穆泽这才清醒了几分，“我……怎的在这？”
“你又喝醉啦，”赵昉时看他掏出手帕沾水擦脸，“怪不得你师父不放心。”
“……”
脸色还是挺红的，不知道是酒气未散还是不好意思了。
赵昉时笑咪咪地观察秦穆泽，又说道：“你看这里，景致如何？”
“称得上是钟灵毓秀。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天色清朗，青山长秀，碧水悠悠，就是有什么心结在这里也能淡去几分。
“可不是。”赵昉时自顾自地在旁边岩石上坐下，“在这里参禅悟道，红尘俗世也能忘记片刻。”
气氛沉默下来，却也不觉得尴尬。好像就该是这么平静，不需要言语，也安逸得让人心情愉快。
秦穆泽在潭边站了片刻，也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趺坐调息。
反正还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