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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89 局内局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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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子抬眸将目光移到王帐的方向,踌躇片刻,才点头道:“好,那就让父王定夺。”说罢冷冷扫了湛如一眼。
下人们将厨房的药渣拿过来,静亭也随着他们身后,向王帐走去。她虽然不知道湛如为什么想把此事捅到契丹王面前,但是可以肯定,三王子很快就要倒霉了。
王帐内契丹王正背靠软榻躺着,三王子抢先一步走上前,附耳对契丹王将事情说了。静亭认为他肯定有添油加醋的地方,但是湛如只是远远负手站着,并不出言。
“混账!”
契丹王猛然掀开毛毯坐起身,一个耳光打得三王子趔趄坐在地上!三王子震惊地抬头:“父……父王?”契丹王竟怒得站起身来,摇晃了一下,旁边连忙有个侍女扶住他。
他指着三王子骂道:“孽障!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咳、咳……”他多年卧病在床,极怒之下便是一口气闷在胸中。杜郎中见了,忙上前推推敲敲半晌,契丹王才缓过一口气来。盯着跪在地上的三王子:“我就养了你这么个孽障,四儿和十九枉称你一声兄长。你还有脸说十九觊觎王位,你只怕做梦都盼着我早死!”
三王子抖得像个筛子,伏在地上:“儿臣不敢,儿臣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契丹王高喝到,“来人!将这个孽障拖出去砍了!”
他这一声说完,帐中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契丹王老了,他的愤怒开始吞噬他的理智,不仅如此,他行将就木的身体使他不得不令他做出最杀伐的决策,因为他没有时间可以等。
几个人冲进来将三王子架住,三王子开始大哭。契丹王道:“堵了他的嘴。”就在这时,帐帘却又是一掀,一人大步走进来:“父王,且慢!”
澹台律走到契丹王身边跪下:“四弟的事儿臣已经听说了,儿臣……”他说着面露悲怆,沉默了一下,又道,“求您念在父子情上放过三哥,父王身体要紧,莫为这些事生气。”
他这番话说得极好,既替三王子求情,却没有说这事不是三王子做的。
契丹王道:“你不用再替那孽障说话了。”澹台律却抓住契丹王的手不放,这时候,湛如也上前替三王子求情。契丹王终是心有不忍,叹了一声。
“他若有你们两个半分的的手足之情,便不会做这等牲畜事了。”
这话却是答应放过三王子了。三王子忙哭着跪下谢恩,又谢过澹台律,而走到湛如面前时,他却狠狠瞪了湛如一眼。
众人各自散去,湛如拨了一下静亭的肩,两人一起往外走。等离开王帐,静亭有点怜悯地瞧了一眼三王子独自走远的背影。湛如便问她:“你看什么?”
静亭道:“他真可怜,居然还没明白过来。”
所以说人要聪明,就多聪明一些,要么干脆傻得彻底。像三王子这样,明白是湛如反将了自己一军,却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下,他唯有打碎牙自己咽了,否则只会让契丹王更不满而已。
湛如淡淡一笑:“他若是能明白过来的人,方才就不会有人替他求情了。”
静亭一怔,心想倒也是。但是想到他居然能将自己的兄弟也这样算计,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可是转念一想,王室里的的兄弟、父子之间,也大抵都如此。就像刚才听到四王子的死讯,契丹王首先想的,竟是惩治三王子,却不是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些好奇:“为什么你就知道王上不会怀疑你?”
湛如道:“上午父王召我去,问我想不想娶你。”静亭“啊”了一声,抬起头来。只听他又道,“他说王兄愿意把你让给我,又问我,此后只辅佐王兄一人,永不争夺王位,我愿不愿意。”
静亭恍然大悟。
这是利诱,但是想必契丹王还许了别的好处。契丹王从来都不糊涂,对于澹台律、对于三王子和四王子、对于湛如,他都有最合适的办法去拿捏。
“你答应了?”其实不用问,他自然答应了,否则刚才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湛如点点头。
静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真的……不想要王位么?”
“我要它做什么呢。”
“你既然不想要,为什么还要讨好你父王?”听这话,湛如微微皱起眉不解地看着她。静亭道,“你要是不想讨好他,何必学这么多你兄长都不会的东西,又何必去我府里当男宠做奸细。”
他脚步顿了一顿。半晌才道:“都是父王让我做的,难道我可以拒绝?”
静亭道:“为什么不能拒绝?”她想到小时候宫里请舞师教她跳舞,父皇和太后都让她学,可她就是不学,他们最后也没有什么办法。像湛如这样的人更是,她一向觉得,没什么人可以勉强他。
除非他自己愿意。
湛如没有回答。两人又走了一段,静亭突然想到自己原本打水的桶,还放在路边没有拿,便又折回去。湛如则陪着她回去,她放水桶的地方较为偏僻,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帐子。反倒是一条小道,两边长满了杂草,尽头可见一间小木屋。
湛如指了指那间木屋:“我师父住那里。”
“你师父?”
“嗯,你要见见他么?”
湛如走到木屋门前敲了两下,门内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两人走进去,只见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名老者正坐在床上。看上去如果没有人来,他整天都不会动一下。
即使此时有人来,他也没动,只是叫他们随便坐。静亭连推说不敢,完完备备行了个礼之后,才坐下。随后发现湛如有些古怪地瞧了她一眼。
老者缓缓说道:“中原如何?”
湛如道:“风物甚好。我这次带回来几册医书,改日拿来给你。”老人眼睛一亮:“我闻中原鬼手神医有《杂症百例抄》,你可有带来?”湛如一笑:“那都是几年前的了,我还有别的。”
老人面露喜色,又问了些别的。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告辞之前,老人突然诡秘笑道:“我不及你,苍术非毒,却比毒更甚。”
湛如轻轻笑了一声,拉着静亭出了木屋。
静亭觉得他们之间不像师徒,反倒像是同辈。等走到外面,她实在是忍不住想问上他一问。没想到,湛如却先开口道:“你对他那么恭敬做什么?”
静亭觉得他简直欺师灭祖:“他难道不是你师父。你已经这样厉害,他岂不是世外高人?”湛如笑出声来:“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谁告诉你我只有一个师父?”
“啊?”
这么一想,方才在屋里,那老者确实除了医术,没有谈别的。静亭不禁莞尔,可是突然又想到最后老者说的那句话——苍术非毒,却比毒更甚。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住的营帐已经在眼前,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又拉住湛如:“四王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四王子是不是王上令湛如杀的。
湛如微微一笑,墨眸淡如水:“你说呢。”
又几天过去,四王子的丧事办毕。
静亭一直很少出去,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帐里的侍女告诉她的。听说,三王子经过这样一件事,声望跌了很多,部下有几十军,都投了澹台律。
而更加稀奇的消息还在后面,听说四王子入土那天,他的五个妻妾都哭得昏天黑地。月娘甚至一头撞在棺椁上,后来被救了回来。其他几个妻妾,也进行了次数不等的寻死。
静亭听后感叹实在是稀奇,那侍女却道:“若是你除了夫君,再没有其他人让你仰仗半分,那你也会恨不得随他去。”
静亭微微一怔,随后轻叹一声。
又过了一阵,草原开始进入夏季。蚊虫渐多,夜里如果将帐帘撩起,就会有些飞虫扑进来。
静亭的膳食发生了些变化,偶尔也会有些干巴巴的蔬果送来。她吃着这些,去打水的次数就渐渐少了。这塞外的天气冷的时候呵气成冰,热的时候,却像个火炉。
这天她正在屋里待着,突然来了个人,说澹台律找她。
她有点诧异,向澹台律那间大帐去了。一进门就看见桌上熟悉的一封卷轴,是朝廷常用的统一装帧。她在契丹这么久,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东西,立刻走到桌边来。
澹台律将卷轴推给她:“你们皇帝要派个使者来,大概这月末就能到,父王叫我帮你准备一下。”
其实这卷轴是先送到契丹王那里的,澹台律被叫到王帐里,还被训斥了一顿。契丹王表示,如果不是你不小心让中原公主死了,找了个冒牌货,现在也没这么多麻烦。所以你自己去想点办法,务必把那个冒牌的,弄得看起来栩栩如生一些。
静亭心想,她刚来契丹不久,朝廷就派御史来了,这未免有些太快。按理说,敬宣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仔细瞧了瞧那卷轴,上面字迹工整,必定是大鸿胪(管少数民族机构,九卿之一)那边主笔写的。符央在大鸿胪有没有人,她也不清楚。
如果来的是符央的人,那就太好了。
符央性子稳重,倘若他派人来,就应该是有能让她回中原的办法。
她忍着有些激动的心情,将卷轴放回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