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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7 坐看云起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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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轮马车前,两匹马热得无精打采。清风馆的门前,却迟迟没有动静。
车夫一下一下地用鞭子甩着地。
随身的物品还放在车上呢。若是那位大人和他的师爷再不出来,他是不是可以考虑卷钱逃走?
正想着,就听清风馆门前一阵喧闹。抬起头来,却见一群杂役家丁涌了出来。闹哄哄的,“有人企图行刺郡守大人!”“人向哪里逃了?”“那人一定是挟持了符县令,又打昏了大人,快追!”
车夫缩了缩脖子,看架势不好,想要冲出巷子夺路而逃。可远处却突然跑过一个人来,他一打量,吃了一惊:“师爷!”
静亭忙示意他别出声。等那群郡府的人在大道上走远了,才低声道:“你驾车,从小巷里过,找一间偏僻的客栈。”说罢上车,又添了一句:“我给你双倍的钱。”
车夫因为无法携款潜逃的一点点沮丧,瞬间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地催马拐进了巷子,反正他不知道,静亭现在是连单倍的价钱都出不起的——她身上仅有的钱,还是分别前从昏迷的符大人身上临时拿的。
至于这救命钱的用途……
马车在一间小客栈门前停下。静亭捏着手中仅有的半块银子走进客栈,面色淡淡地向着柜台上一扔。
“一间上房,打好热水和吃的一起送过来。没有吩咐,谁也不许上来打扰。”
她好歹也是(五岁以前)欺负过圣上的人,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人不自觉仰视。店家火速给她安排了一间上房,又送了吃的和水。她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刻去将窗户打开。
于子修背着符央进来。
“有没有人注意你们?”她问。
于子修摇了摇头,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们路上的情形。郡守那边的异常,一定会引起很多人注意,他们要想办法避开那些耳目。静亭确定没有人注意和跟踪之后,才终于放心。
“来,现在我们把他弄醒。”
她指了指送来的水盆。
于子修迟疑片刻,点点头,一手端着盆,一手将符央倒着拎起来想要扔地上。静亭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你这是作甚?”于子修道:“公主不是要把他浇醒?”他一盆一人都只靠手举着,居然也丝毫不见吃力。
静亭道:“浇头就可以了。”符央中的是迷药,又不是春药。浇哪门子全身啊?
于子应了一声,把符央放到椅子上,按着他的头,哗啦就浇下去。只见符大人猛地一个寒战,半晌,才慢慢睁开了眼,并适时表现出了应有的惊慌:“这是哪……公、公……咳咳!”冷水顺着脸颊灌到嘴里。
好嘛,反正她怎么都是公公。
静亭把出逃的概况和他讲了。符央擦干脸上的水,但面色依旧苍白,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静亭走到他面前坐下。
“上次你来郡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符大人骂郡守骂得这么顺口,应该不是第一回了吧?
“多少有些。”
“郡守想要钱,还要别的什么没有?”
符央摇摇头,不解地瞥她一眼。
好吧,她承认她想多了,比如郡守觊觎符大人美色之类的……晃了晃脑袋:“要是我们不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符央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他是想这样的,甚至是想和郡里死缠烂打下去。他绝不会妥协,不仅是丰县拿不出钱来,更是因为他的信念与尊严,不允许他那样做。
静亭道:“你想一个人扛着?”
“是。”
“你扛得住么,莫非你真的觉得那样的官儿不敢动你?”
符央抬起头瞥过她一眼,皱了一下眉:“县里等着要救济,容不得拖延。今日之事只是意外,公主也不必再提了,等救济批了,自然就无事。”
静亭叹了口气,救济真的能批下来么?“那我问你,要是今天没有我和于子修,你怎么办?”
“说了这是意外。公主若是不放心,下次叫左青和我一道来便是。”
她有些头疼,符央在政治上可以圆滑,在有的事上却总是固执的不是地方。这并非是谁同他一道来的问题,这次的事也许可以压下,想来郡守醒了也不敢捅出实情,可是下次呢?只要在任上的还是同一个郡守,丰县的救济,恐怕永远也要不来。
揉了揉额头。“大人自己定。不提这个事了,先吃饭。”再这么说下去,他们就该窝里反了。
符央点点头,很快拿起筷子。酒喝多了胃里也不好受,他从早上出来到现在,和静亭一样粒米未沾。
静亭招招手,叫于子修一起过来吃,但是被拒绝。他一闪身就又从窗口跳了出去。静亭愣了一下,不过想来他是高人,连睡觉的问题都不曾担忧,何况区区一日三餐。
转眼就已经到了傍晚。
静亭和符央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在郡里住一晚,再回丰县——这时候郡城城门已关,虽说符央只要说明身份,十之八、九也是可以顺利通行的。但就是唯恐郡守不知道他们出城了,分明就是走夜路等着撞鬼。
静亭隐约觉得,这件事郡守不会善罢甘休。
点着了灯,她用剩下的一点水洗了脸,转头对符央道:“别要第二间房了,免得店里怀疑。你就跟这儿睡吧。”符央明显一怔,静亭瞥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要么睡板凳,要么打地铺。”
符央点了点头。
静亭颇觉无趣,在这里的如果是湛如的话,一定会笑着反问她“要是你什么都没想,为何会猜到我想什么?”。离京月余,公主府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小院中的门被推开,月光落下,扶着门框的那只手,修长如玉。
湛如走到院子中央。在石桌上,放着一枚信笺。
他拿起来展开。上面写的是丰县的情况,像符大人审了什么案,师爷和县尉造了多少假账,城内有多少流民逃荒了等等。当他看到最后一段,写着符央去郡里要救济,郡守大人的品性如何时,眉心忍不住蹙起来。
片刻,又莞尔一笑。
门外有个人轻声道:“公子笑什么?”
湛如抬起眼,漆黑的眸色中倒映出一片月华:“丰县那边,许是出了些有意思的事。过几天就知道了。”
“公子要过去么?公主在那边,会不会……”湛如摆摆手打断他:“有于子修,暂时不用我。”
那人沉默片刻:“她应该很想见公子才是。”
“叫她写信,是她自己不写。”湛如将信笺放回桌上,忽而唇角的笑意敛起。回过头,低声道:“歌弦,做好你的事。旁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是。”
月光如洗。脚步声渐渐消失于门外。
静亭自然是不知道,她稀里糊涂的人,却是对她的行踪一清二楚的。
第二天清晨,她和符央坐马车返回丰县。
出城的时候倒是万幸,一切顺利。她不知道于子修那一下能让郡守昏多久,再好不过是人现在都没有醒来。他们上了官道,马车一路疾驰。途径一座山坳,四周广阔无人。繁花遍野,骄阳灿烂。
静亭靠着车璧看外面,碍于符央在对面,她不好太忘形,只能晃晃腿表达欣喜。就在这时,却感觉马车猛地刹住,她一个趔趄,慌忙扶稳:“怎么回事?!”
她这不说还好,一句话出口,外面已经有一柄银亮的剑刺进来!倏然挑破车帘,横在了她和符央中间!
两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外面还有无数剑声风声,不知来了多少人。这一剑显然只是试探,很快收了回去,第二剑却是向着静亭这边的车璧猛地刺进来!
她听到车璧裂开的声音,慌忙从坐垫上滚下来。那剑从她身后滑过,一下子把车璧刺了个对穿。她就是再沉着镇定,这时候脸也禁不住煞白。趁对方拔剑的工夫,符央一把拉住她,从车里跳出来。
这个道理她明白,待在车里,那就是瓮中捉鳖的典范了。但是看见迎面的七八个黑衣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牙关狠狠抖了一抖。
于子修手提长剑,身影飞快地向这里挪移。
等到了眼前,他瞬间和那几人缠斗起来。他武功高强,双拳难敌四手这种理论,在他身上已经不成立。但是他一时抽不出身来,只好一边打斗,一边喊道:“你们快走!”
黑衣人刚来的时候,就杀掉了他们的一匹马。车夫因为吓得抱头跳车,幸免于难,但是此时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一匹马,是肯定带不起一辆车的。就在这时,于子修恰好挑飞了一人的剑,符央立刻冲到战团的边缘,冒险将其捡起来。
他扬手砍向车辙。一剑下去,车辙却没有断开,反倒是剑刃嵌进去半刃。他用力拔出来,待要砍第二剑,静亭突然道:“斩缰绳!”
他一怔。若是斩断缰绳,马就会失去控制。但是眼下确实情势紧急,也只好托大一次。他咬牙斩了缰绳,在马扬蹄跑起之前飞身上马,转身向静亭伸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