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何处》张袅袅

17、但愿老死花酒间

　　入夜，陆云栖点着蜡烛正在教白昭明认字，这个孩子天资聪颖，竟然能过目不忘啊……一阵敲门声，然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陆云栖回头看，见小小的陆绮夜正捧着什么东西走进来，看到昭明，愣了半天，问道“姐姐，他是谁啊？”
　　“是我上次捡回来的，嘘，你可别跟别人说啊~你要说了我就不跟你好了！！”
　　“叶儿不说……姐姐这是扬州那边的糕点，可好吃了~~”
　　陆云栖笑了笑，这个丫头，记得她却不记得母亲吗？“妹子，你可曾给母亲房里送去一点啊？
　　“……还没”陆绮夜细弱蚊蝇，局促不安的说。
　　“那叶儿明天有空也给母亲送去一些吧，她定当会高兴的~”
　　“好”

　　屋内，亮着暖黄色的烛光，不时传来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他们品尝着甜食，伴着家家酒，似乎这个世界上的烦恼都与他们无关。
　　叶儿似乎很喜欢昭明，拉着他的手昭明长昭明短的，圆嘟嘟的脸通红，腮帮子想两颗海棠果，眼睛忽闪忽闪得很明亮。这算不算书上说的两小无猜？

　　三月初十，整个山庄上上下下忙忙碌碌杀鸡宰鹅，大雪又飘了起来，很多老妈子都冻红了手，但还是欢快的在水里浸泡着，刚过完年又到了陆炎之的生辰。银装素裹的日子里，陆云栖依旧坐在娘亲膝下，念着刚背会的一首诗：“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我当李白对明月，月与李白安能知？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
　　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注解1）
　　娘啊，这首诗写得真好~”

　　“丫头，你怎的好端端的读起那唐寅的诗词？”
　　“反正我读什么书爹也不会来管我，何况那唐寅的诗词对极了云儿的胃口。”
　　“呵呵，云儿年纪小小却喜欢像唐寅一般的洒脱不羁吗？”
　　“是啊，娘，唐寅的诗里那一份洒脱，不逐名不逐利，看一世，叹一声，云儿也要像他一样！”
　　“你这丫头......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娘亲不喜欢你跟大哥一样将来打打杀杀，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注解2）。云儿，为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张清暇温柔的摸着云栖的小脑袋说道。
　　“娘，你也看唐寅的诗词，果然是母女连心。”
　　“傻丫头......”
　　“.......”

　　房内的暖炉慢慢烘着冬日里干燥的空气，窗外阴霾一片，灰白的像刷了一层石灰。

　　不久，李伯急匆匆的来找陆云栖说是爹爹有急事让她去大堂。她跟张清暇道了个别，然后跟着李伯来到了大堂。
　　到了厅堂，陆云栖一看立即傻了眼，这是什么状况啊，五岁的昭明光子身子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爹爹高高的坐在上面像个施暴行的昏君，大哥举着剑对这他，一看就知道扮演爪牙走狗的角色，小妹愣愣地站在门后面一脸不解，也就是无意之中告密了自己还懵然不知的主。

　　“昭明！！”陆云栖急忙想扑过去把他抢回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够到他，就被陆俊冉一脚踢翻在地，那把剑泛着寒光冷冷一下子就架在了陆云栖的脖子上。她彻底惊呆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父亲颤声问道： “爹！！！昭明他……？”
　　“哼，昭明？这个妖孽居然还有名字？”陆俊冉一字一句的说。

　　陆云栖又愣了，妖孽？昭明是妖孽的话这个世界就没神仙了。“我同爹说话，你插什么嘴！！”陆云栖一下子来气了，狠狠的用目光剜着他。陆俊冉嘴角抽动了半天，硬是把气吞了回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云儿，我还没问你呢，这孩子哪里来的？”
　　“回爹爹话，是跟大娘下山时捡来的，当时孩儿看他奄奄一息快要饿死冻死于心不忍便带回来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别人啊？”陆云栖瞪了一眼在一旁傻站着的小妹陆绮夜，看她一阵哆嗦才缓缓说道：“只因为爹的寿诞将近，大娘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安排，娘又身体不适，云儿不想给大家平添烦恼，只是个小孩，云儿便自己安排了。”
　　“爹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这个孩子万万不能留下！！”
　　“爹这是什么缘故？”

　　这时陆俊冉收起剑走到外面捧起一把雪回来，然后在在小白背上靠近左腋蝴蝶骨的下方用雪来回揉搓，陆云栖心疼的看着那块地方冻得通红，不一会，那块地方居然开始闪闪发亮，出现了细微的鳞片状，斑斑驳驳折射着光辉。
　　陆云栖错愕一片： “这是……
　　“妖孽的印记。”陆俊冉看着她冷冷的说。
　　“难道……难道……”陆云栖满脸诧异：“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也好，这孩子你不用管，我会处理。”陆炎之发了话，陆云栖心一凛，通常这种情况，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爹你要怎么处理？”她不依不饶。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插手!”
　　“不行！！说得轻巧，大人的处理方式就是永远不给别人留后路么？”陆云栖咬着牙说。
　　“云儿，放肆！！你怎么可以这么跟爹说话？”

　　“大哥，那我请问你，一个未满五岁的幼童能请爹爹出马处理是何等重要，我再请问你，既然如此重要不是爹亲手动刀就是你代为效劳。不说我朝律法，单说这江湖规矩，这孩子年幼，你在他这个年纪说不定还尿床呢，说出去鹿云山庄对一个孩子下毒手你还真给爹长脸了啊！！身上有鳞纹又如何，还妖孽，我倒是觉得身负异秉，你不就是生的个男儿身么？可以游历江湖，可以钻研武学，你长我八岁，你到底长在哪里啊？杀小孩这种事情亏你做得出来！！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啊！！你对得起你这张人皮么？……”

　　陆云栖越说越激愤，这几年来的委屈一并冒了出来。这几年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他护着的爱着的也只有小妹，就算是小时候敬畏的爹爹也对自己不闻不问，若不是天天看见娘亲，陆云栖真以为自己是不存在的。自从爷爷去世以后所有的一切都跟以前不同了。

　　这种口舌的快感她早就想尝试了，她总是希望能得到爹爹的关心，哪怕只是打骂而已，骂她不用功念书，不好好习武。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让娘亲为她操任何心。

　　陆云栖本还想滔滔不绝讲下去，不知道从哪里甩来一样东西在她脸上一划，很清脆的“啪”的一声，然后脸上火辣辣的疼，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陆俊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条银色的软鞭，瞪着眼睛，咬着牙，拿鞭子的手气得发抖。

　　那一年小小的云栖才七岁，被一打立即服软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想求饶，但在喉咙里转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昭明的手轻轻的握了过来，云栖回头看他，那张冻得发紫却十分干净的脸。
　　很多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会反抗，内心的恐惧会迫使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操纵。但是也有例外，当心中有了想要保护和捍卫的东西时，就能战胜了这种恐惧。

　　所以当陆云栖轻轻把昭明拦在怀里的时候还可以恶狠狠地回瞪陆俊冉。这一瞪让他彻底变禽兽了，目露凶光，一副我一定要你下地狱的神态。陆云栖咬着嘴唇拼命令自己不要发抖，回头看看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怎么会这么遥远，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虚无，甚至让她产生这个父亲根本就是个摆设的错觉。

　　为何会这么悲凉？

　　鞭子抽在陆云栖身上钻心痛，背后像一片火烧，怀里的孩子颤巍巍伸出手想替她挡下，结果越弄越糟，陆云栖甚至还能看到陆俊冉充血的眼睛，吓得发抖的叶儿，远处的父亲一脸高深莫测。

　　“孩子！！！”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明明腿脚不是很好，怎么可以走过来，外面还在下雪啊！
　　“娘！你别过来！”陆云栖挣扎着向爬起来，可是腿脚好像不是她的了，浑身都在着火一般的疼痛。
　　“孩子！！”娘一个踉跄扑到了陆云栖身上，颤抖的抱起她说：“大少爷，你别打了，你要打就打我吧……她还小，她不懂事啊！！！”
　　陆俊冉红着眼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走开。”
　　“我求求你了，你别打她了……你打我吧！！老爷！！！”娘回头用无助的眼神望着我那高高在上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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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1：这是唐伯虎的《把酒对月歌》，唐寅的诗真的很有意思
　　注解2：这是唐寅的《桃花庵歌》。周星驰演的《唐伯虎点秋香》里就有这一首诗，巩俐吟出来的那首！

作者有话说

　　要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