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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熟悉的楼道,熟悉的门,甚至门口的简易厨房都保持着原样。

      在门口,若惜停了停,不知是否近乡情怯,她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也变得茫然,这一刻,她忘了这是哪里,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怔怔地望着门上的风铃发呆,六个铜质的小铃铛,铮亮如新,声音却不如旧时清脆,声音略显沉闷,完全不是旧时的声音,若惜突然就清醒了。

      她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许靖就在她身后,虽然一脸着急,却不敢出声,她回过神来,连忙轻轻扣了扣门,又叫了声“许朗清”,没有任何反应,她用力拍门,开始大声地叫“许朗清”的名字,但是,门内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若惜试着推了推门,门锁着,她转脸看了许靖一眼:“有没有钥匙?”

      许靖摇了摇头,很快反应过来:“你知不知道房东住在哪里?不知道他那里会不会还有备用钥匙?不对,现在朗清就是房东——”许靖也是慌了神,语无伦次,过了许久才清醒了过来:“找什么钥匙,干脆砸门算了,我去叫老李下来,我们一起砸门。”

      砸门?虽然不想破坏这里的一切,但似乎是最好的选择。许靖去找人,若惜突然想起当年多配了一把钥匙,并没有还给房东,一直挂在自己的钥匙圈上,现在就在自己包里。她连忙拿出钥匙,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将钥匙插进门锁,不可思议,门竟然开了。

      房间很小,一眼便可以看尽全貌,许朗清不在,若惜的心一松,旋即又是一紧,许朗清不在这里,那他到底会去哪里?这种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玩失踪,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靖还没有回来,若惜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房子,整个人一呆。如果她的记忆没错,这里几乎完全保留着当年的样子,大到家具的位置,小到小物件的摆设,墙上每一张照片的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化,五年里,这房间几度易主,却还能保持着原来的样貌,许朗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若惜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墙上那些照片上,照片没有用相框,一张张照片,摆成了一个心型,当初花费了不少力气,重来一次,更困难吧?若惜走近这些照片,几乎都是自己的照片,每一张都咧着嘴笑,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这些笑容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信心,让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去。

      心型正中央的照片,是唯一一张两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一脸阳光,看起来是那么年轻,那么明媚,若惜忍不住伸出手去,几乎触到许朗清的笑容,突然想到他的病,又想到他下落不明,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眼泪几乎忍不住落下来,不敢再看照片,她的视线落在了照片下的书桌上,她这才发现桌面上除了不多的摆设外,还放了一个白色信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字,江若惜亲启,正是许朗清的字体。

      若惜猛地抓起信封,想也不想,撕了开来,颤巍巍地展开,许朗清依旧连名带姓称呼她,字有些潦草,还有几处涂改,若惜的心一紧,仿佛看到许朗清伏在桌边写信的样子,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江若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祈祷你永远不会看到这封信,却又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就像我既希望你幸福,又不希望你一个人幸福,我是不是很矛盾?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一定知道我病了,病得很严重,爸爸说还有希望,或许吧,可是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我便得脆弱了,我怕这一次又是失望,然后便是绝望了,我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就像当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我逃了。

      我怕死,尤其是现在,怕得要命,可我更怕你的同情,我知道爸爸一定会去找你,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我既怕你来,又怕你不来,思量了良久,觉得还是不知道答案比较好,无论是哪种答案,应该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们一直运气不好,仿佛受了诅咒般,一生都在错过,如果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便告诉你我仍然爱着你,而不是跑去说那些傻话,那该有多好。我终于想明白了,觉得不该和自己过不去,我抛弃了所有的骄傲自尊,想去挽回你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得了病,我失去了爱你的资格,你说我是不是全世界最不走运的人?

      其实没有那么悲催,至少,我们相爱,这足以弥补所有的不幸,有那些记忆,我比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幸福。

      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我会回忆,畅想,在最美的地方,回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我不觉得悲哀,虽然如果有你在身边那就完满了,可既然遗憾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一定会坦然面对。

      江若惜,再见。祝你幸福,在幸福之余,希望你偶尔会想念我,想念一个老朋友,想念一个一生都爱着你的男人,很庆幸,我可以骄傲地说,我爱你,一生一世。

      信不长,若惜很快就读完了,从最初的默默流泪,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若惜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哭声很大,声嘶力竭,许靖进来的时候便见若惜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吓了一大跳,连声追问到底怎么了,若惜将手中的信递给他,哭得更大声了。

      许靖看完信,怔忡了良久,然后突然开始用手敲打脑袋,口中喃喃道:“你一定是疯了,为什么一定要儿子用生命做代价才清醒啊,疯了,真是疯了。”

      许靖手上的力道不轻,言语也充满了懊丧与绝望,若惜顾不得内心的伤悲,连忙站起身,一把抓住许靖的手:“许董,现在不是责备自己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许朗清——”若惜的脑中灵光一现,她的整个人立时兴奋起来:“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许靖被若惜抓住了手,还不想放弃惩罚自己,用力想从若惜的手中挣扎开来,听了若惜的话,他安静了,有些怀疑地:“你真的知道他去了哪里?”

      最美丽的地方,在两人的心目中,最美丽的地方只有一个,两人一直想去,却始终没有去成的地方,婺源。

      但是,真的是婺源吗?若惜并无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略微有些迟疑:“婺源,我想他可能去了婺源。”

      若惜并不敢完全确定,却不想许靖用手拍了拍脑袋,竟是完全同意若惜的看法:“对,婺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定是去了婺源,肯定是。”

      许靖这时已恢复了镇定,思路也很清晰:“我这就去婺源,我回公司一趟,交代一些事情后马上出发。”说完他凝视着若惜,声音很低,小心翼翼地:“若惜,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我怕朗清他不肯跟我回来,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情,对不住你,可是,你也看到了,朗清他——”

      “好,我陪你一起去。”若惜答应得很爽快:“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你看我们一会儿在哪里碰头?”

      许靖没想到若惜答应得这般痛快,脸上掠过一丝愧色,点了点头:“好,我先送你回家——”他看了看手表:“两个小时以后,十点,我到你楼下来接你。”

      两个小时以后十点?那么现在已经八点了?若惜看了看表,果然,八点差两分,天啊,她这才想起晚上要见林羽琛的父母,急忙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给林羽琛打个电话,却发现上面有无数个未接来电,还有短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林羽琛。

      晚饭约的是七点,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看林羽琛来了这么多电话,可见有多么担心,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记,一点都没想起来呢?电话换了一个彩铃,声音比较轻,竟然一点都没有听到,若惜一时有些慌乱,晕乎乎的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许靖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要!”若惜话一出口,才发现语气有多么生硬,连忙摇了摇头:“不用了,反正离得很近,走两步就到了,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许董,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先走吧。”

      许靖似乎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可看若惜的脸色,知道多说无益,终于还是走了。若惜待许靖一走,便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当然是先给林羽琛打电话,他现在在哪里,事情到了哪一步,知道了这些,她才能确定该怎么办。

      电话刚拨通,林羽琛的声音立刻响起,焦灼得让若惜心里发虚:“若惜,你没事吧?现在在哪里?”

      “我没事,呃——”若惜从来没有这般为难过,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情况,唯有含糊地:“其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可能没办法赶过去——”接下来的话变得极其艰难,许朗清的事电话里一下子说不清,就算说得清,林羽琛能理解吗?更重要的是,自己不可能与林羽琛结婚了,在知道许朗清的病,又看了他写给自己的信,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再和别人结婚了,从来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般确定,自己依然爱着许朗清,一直爱着,从来没有改变过。

      既然不可能再有婚礼,那么再见林羽琛的父母并不合适,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是早就约好的事情,不见似乎也不妥,若惜为难到了极点,实在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她期期艾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为难,林羽琛突然说道:“不要担心,我父亲突然有点急事,所以见面不得不推迟了,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怕你白跑一趟。”

      若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不管林羽琛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不用现在去见他父母,的确让她舒了口气,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用一种寻常的语气说道:“幸好,否则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太没礼貌了。”

      说完若惜觉得自己虚伪,现在还有说这话的必要吗?她不自觉愧疚起来,虽然林羽琛不在眼前,但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全身都笼罩在他云淡风轻的目光下,让人无所遁形,剩下的话,若惜再也说不下去了。

      又那么巧,林羽琛接过话去:“你现在在哪里?事情解决没?要不要帮忙?我现在过去找你?”

      一连几个问句,若惜更愧疚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其实她很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理一理思绪,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做,怎么和林羽琛说许朗清的事情和自己的决定,怎样把伤害降到最低,她应该想好一整套说辞再面对林羽琛。可是,林羽琛几句话,便将她逼到了死角,她无法拒绝,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若惜甩了甩头,心想也好,有些事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说清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于是干脆地:“我正要回家,大概一刻钟到,我在家里等你。”

      挂断电话,若惜急忙往家里赶,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对林羽琛的说辞,整理出行衣物的时候也在想,在她还没有想到合适的说辞时,门铃响了,若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由来地有些胆怯,手掌已握住门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直到门铃声再度响起,她才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大概是做了错事,若惜有些心虚,不敢面对林羽琛坦然清澈的眼神,尤其是他拿出从饭店打包的小菜点心,摆了一桌子,冲她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没吃晚饭,所以一直忍着没吃,我对你好吧?”说完他突然凑近若惜,像只讨主人欢心的小哈巴狗,巴巴地看着若惜,直看得若惜又是尴尬又是心虚,唯有借口去厨房拿筷子,总算逃开了林羽琛灼人的目光。

      两人吃饭的时候异常的沉默,若惜食不知味,一心想着如何开口,林羽琛突然也沉默了起来,一顿饭吃得异常的艰难,最后还是若惜按捺不住,忍不住问:“你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林羽琛深深地凝视着若惜,见若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随即笑了笑:“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再告诉我,我没有关系。”

      林羽琛越是温柔,越是善解人意,若惜便越觉得羞惭,想要说的话便越说不出口,墙上的钟声提醒了她,再不说就没有时间了,她咬咬牙,终于说出了口:“羽琛,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了,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不知你能不能理解,总之,我不能和你结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若惜说得语无伦次,到最后,除了“对不起”三个字,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迫切地希望林羽琛能说些什么,可林羽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早预料到了这种结局,超乎寻常的平静,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着若惜,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却比任何尖锐的言语更让若惜觉得不安,愧疚。

      她不应该接受林羽琛的,哪怕受到许靖的威胁也不应该答应嫁给他的,她现在知道他有多么认真,甚至不惜示弱用最卑微的方式将自己留下,这样的男人,要如何告诉他,自己从来不曾爱过他,从来没有。

      这种时候,或许坦诚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若惜不再回避林羽琛的眼神,她凝视着他,不再说对不起,只是试着将事情说清楚:“许朗清,他生病了,很严重,这段日子,我想陪在他身边,所以,我不能和你结婚了,对不起。”

      林羽琛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脸容平静,语气也是出奇地温柔:“我能理解你,结婚的事,我们放一放,等他的病好了,你也放心了,我们再——”

      这个男人越善解人意,越善良,若惜越是痛苦,若惜用力摇了摇头,她不能再给林羽琛希望:“我想,我不能和你结婚了,我,我还爱着许朗清,我和他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以为和他再无可能,正好你向我求婚,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结婚,不是推迟,而是不能。”

      林羽琛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若惜的胳膊,脸上的表情有慌乱,有愤怒,更多的是绝望:“不能结婚?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地——”林羽琛硬生生地别转脸去,动作生硬且飞快,几乎一闪而过,但若惜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伤,铺天盖地。

      看到这样的疼痛,这样的伤,若惜的心也疼了起来,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林羽琛,可是,说什么呢?对不起已经说得够多了,无关痛痒的安慰,又有什么意义呢?或许只有时间,能冲淡这种痛苦,但是,那必是一段痛苦的旅程,一想到这些痛苦都是自己造成的,若惜便不能原谅自己,面对这样的林羽琛,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林羽琛死死地抓住若惜的胳膊不放,仿佛这样便可以抓住若惜不放,若惜任由林羽琛抓着,对这个男人,她有着太多的感激,也有太多的愧疚,她爱过,也被爱过,但这个男人的深情依旧让她动容,如果不是许朗清,或许,她会爱上这个男人,因为爱上这个男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现在,一切再无可能。

      良久,林羽琛终于松开了手,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沉痛,哀伤,仿佛放弃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他勉强笑了笑:“你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又是共患过难的,他现在又得了病,我对你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我理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给我答案我就放手,我只想知道,你是否爱过我,你答应和我结婚,只是因为你和他再无可能?你可有,哪怕一点点,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爱过我?”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分手的情侣间最爱问的问题,想不到林羽琛也不能免俗,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若惜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爱过许朗清一个人。”

      林羽琛凝视了若惜良久,最后点了点头:“都要分手了,你连个安慰奖都不肯给我,真是残忍啊。”

      林羽琛终于走了,带着遗憾,没有说一句重话,最后给了若惜一个尚算灿烂的笑容,但,他离去时的眼神,若惜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样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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